第一千一百五十五章 人必自立,而後人立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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吳乞買又道:“隻是這個張邦昌,心裏始終把自個兒當成是趙宋官家的臣子,不敢大大方方地做這個中原的皇帝。
“這不,斡離不才剛走到真定,就有消息傳來,說張邦昌那小子見我大軍遠去,立即聽從了下屬的建議,把已經出了家的哲宗的老婆孟太後請出來垂簾聽政了。
“他還又寫信給在河北的康王趙構,向趙構說明了他被迫攝政的原委,表明了他忠於趙宋皇室的赤心天日可表。
“聽說趙構那小子還給他寫了回信,對他在信中的分說表示諒解,還安撫他說什麽非常之時行非常之事,實乃情非得已。
“隻要他張邦昌確無私心,胸懷社稷,於重整河山之中創建新勳,他康王即可網開一麵,既往不咎雲雲。
“哼,這個張邦昌,可真是個首鼠兩端,反複無常的小人,更是個沒出息,扶不起來的阿鬥。斡離不和粘罕當初薦他做中原之主,可真是瞎了眼睛了。”
張夢陽有些恍然地道:“這麽說來,這個張邦昌倒還不是漢奸呢。非但不是漢奸,反倒是個大大的忠臣呢。”
吳乞買道:“也可能是他有自知之明,知道憑他那點兒德行不配做中原之主,如果不趕緊著還政給趙氏,說不定有可能會招來殺身之禍。
“我想這根本的原因麽,還是由於趙構在河北的兵勢日強,人心日固,使得那張邦昌心有所忌。我大金兵馬屯在汴京城外的時候,他心中害怕我大金。
“等我大金兵馬從汴京撤走,逐漸地走歸北國的時候,他的心中便又害怕起了趙構。哼哼,從這一點上也可看出,趙構那小子正眼見著要成為咱們的心腹大患呢。”
張夢陽心想:“張邦昌那家夥既然不是奸臣,那本打算賞給他的那頓鞭子,看來也就可以給他省下來了。既然我那把兄已經在中原成了氣候,看來他是遲早得要做皇帝的。
“畢竟趙宋皇室的龍子龍孫,目前隻有他老哥兒一個漏網在外,由他來承繼大統,也是水到渠成,順理成章的事兒,又有誰能跟他爭搶?
“不過劉豫那老小子是多多的老公,多多一直都在做著一個當皇後的夢,如果我的這位皇帝祖宗還想要再立一個皇帝跟趙構對著幹的話,劉豫這老小子倒是個不錯的選項。
“他當了皇帝,那多多不就理所當然地成了皇後了麽?至於劉豫的皇帝能當多長,多多的皇後能當多久,這些暫且都不必管他,總之先助她完成了這段心願再說。”
想到了這裏,張夢陽便清了清嗓子,開口對吳乞買道:“父皇,既然張邦昌那家夥是個扶不起的阿鬥,我看這事兒也不能深怪粘罕和斡離不兩個識人不確,畢竟他們兩個也不是神仙,當初也萬萬料想不到會是這麽個結局。
“據兒臣看來,亡羊補牢,為時未晚,何不在肯為我大金效忠的人裏挑出一個來,重新立為中原之主,既可以張我大金在中原之勢,也可以分化趙構在河北業已形成的威脅。”
吳乞買道:“你說的是劉豫那個小子吧!這事兒麽,朕倒也不是沒考慮過,隻是那小子雖說在中原黑白兩道耕耘有年,但跟眼下的趙構相比,畢竟還根基淺薄,很難成為趙構的對手。
“不如讓他自謀出路,隨便折騰去吧。能折騰出一番名堂出來最好,到時候朕就可以助他一臂之力,賞他個皇帝當當,也並非什麽難事兒。
“如果他自個兒沒本事,折騰不出什麽結果來,成不了氣候,被趙構殺了滅了,那也須怪不到咱大金的頭上來,那都是他小子沒那個運氣使然,卻又怨得誰來?”
張夢陽道:“是,父皇說得對,人必自立,而後人立之。如果他自己沒有本事撐得起,立得住的話,不論別人的支持再怎麽有力,他也終將是個扶不起的阿鬥。
“這倒讓我想起了當初解放戰爭的時候,中國共產黨並不被蘇聯所看好,他們都認為中共會敗得很快,敗得很慘,敗得很徹底,所以根本不想給中共提供什麽援助。
“隻是後來看到解放軍先後挫敗國民黨的全麵進攻和重點進攻之後,才最終認識到這幫泥腿子還真不是吃素的,老毛子這才對他們刮目相看起來,大批量援助方才公開地、源源不斷地運到中國來的。
“還有以色列,剛開始的時候漂亮國和歐洲都認為他們在阿拉伯國家的圍攻之下,很快就會被趕到大海裏去的,在他們身上投入多少金錢和武器都是浪費。
但是幾場惡仗打將下來,漂亮國和歐洲才發現這幫猶子不白給,戰鬥力剛剛地,這才開始認真考慮起對他們的援助問題。
“所以麽,想要贏得別人的幫助和尊重,首先自己得硬起來,首先自己得爭口氣才行,否則就算是同學戰友親戚朋友也都不會真心出力想幫你的。”
莎寧哥黛眉一蹙,一臉疑惑地看著他道:“你的神經病是不是又犯了,東拉西扯地說了些什麽啊?什麽蘇聯以色列的,越來越讓人莫名其妙了。”
張夢陽“哦”了一聲說:“我說的是中原上古之時發生過的一些舊事,這些事兒都記載在這個…《史記》裏麵,我聽剛才父皇說的讓劉豫自謀出路,讓他隨便折騰去。這話說得很對。
“能折騰出一些名堂出來最好,到時候咱大金就可以助他一臂之力,賞他個皇帝當當。如果他自個兒沒本事,成不了氣候,被趙構滅了殺了,那都是他小子沒那個運氣使然,卻又怨得誰來?
“讓父皇這麽一說,我就自然而然地就想到了《史記》裏關於解放軍、以色列還有老毛子的那些事來。我覺著父皇說得很對,劉豫那小子想當皇帝,還得先自個兒站得穩,立得住才行。
“否則生拉硬扯地把他扶保到皇位上去,他自個兒沒那兩下子,終也不過落得個與張邦昌相似的下場,有什麽意思!”
吳乞買道:“朕心裏清楚,你小子是看在那位錢夫人的麵子上,想把中原皇帝的那頂破帽子撿起來,戴到劉豫那家夥的頭上,對不對?
“這事兒麽,朕剛才已經跟你們說明白了,眼下立他為中原之主,或許還為時尚早。想那張邦昌以宰輔之尊,猶還鎮不住場子,做不得那中原皇帝。
“單憑他劉彥遊區區一個河北西路提刑官,論官職論人望連張邦昌猶然不若,現在就讓他撫育中原群黎,我看他小子雖然有那個心,卻未必有那份兒能耐。
“更何況還有趙構那小子扯著大旗當虎皮,在他身邊凝聚的官兵和百姓也越來越多,眼下的時局,還不是把中原托付給劉豫的時候。再等一等看一看再說吧,興許將來征討趙構的時候,劉豫那小子能派上些用場呢。”
張夢陽道:“這等國家大事,孩兒所識甚淺,一切全憑父皇裁決。”
吳乞買不以為然地搖了搖頭道:“所識甚淺倒也未必,人之性格相異,所好不同,本領之所長亦互有所乖,處理起事情來自然也各有分別,很難說哪一種辦法好,哪一種辦法壞。
“比如我和你皇伯父,在如何對待宋人的問題上,就曾經所見各異。他的看法是在滅了大遼之後,金宋兩國要以海上之盟為根基,各守疆界,互不侵擾,和早先的大遼一樣,與宋人做一個相安無事的兄弟之邦。
“可是朕呢,則覺著宋人素無信義,他們的皇帝大臣們,總夢想著要把燕雲十六州盡行拿去,認為那是他們中原漢地所固有的江山,不能有一州一顯失落在外。
“本來麽,如果他們真有本事自個兒去從契丹人手裏把十六州盡行取去,咱女真人自也沒話說,畢竟海上之盟的章程裏,也是黑紙白字地寫得清清楚楚,宋金兩國滅遼,各有分工。
“燕雲以外諸州,由我大金攻取,燕雲諸州則由他們宋家攻取,兩家各自完成了自己的征討,契丹人自然也就沒有了立錐之地,大遼也就當然地亡了國了。
“可是他們太也不爭氣,浩浩蕩蕩的一十五萬大軍攻打燕京足足打了半年多時間,愣是損兵折將,打了個寂寞。才又厚著臉皮請咱女真人出兵助攻。
“朕原以為童貫的十五萬人馬都啃不下來的燕京,必定是塊了不得的硬骨頭,哪知道被婁室等人兵馬一到,三下五除二就解決了問題。
“咱們打下來的十六座城池,他們宋人沒出半點兒力,可他們的胃口卻大得很,想要出點兒銀子便全都拿回去,你想天底下有這等便宜事麽?
“按著你皇伯父的遺詔,是要滿足宋人的要求,以示咱大金遵守盟約,不失信於天下的,這也和他欲與趙官家南北互為兄弟之君的宏願是相一致的。”
“可是朕卻不這麽認為,天下之大,惟有德有力者居之,他趙官家兵疲將弱,自己沒本事攻取城池,還妄想著得到那麽多的好處,那就有點兒自不量力了。
“朕允他們拿金銀贖回三五個城池,已經是格外開恩了,算是給了他們天大的麵子。沒想到他們貪心不足,既得了燕京之後,仍然惦記著其餘的十多個州郡。
“他們知道自個兒的兵馬不中用,就設法為此招降納叛,用金銀籠絡雲州平州等地的文武官員,妄圖等待時機,用那些降兵降將把其餘的州郡一舉拿回,當真是昏了頭了。
“朕跟你說這些的意思,隻是想告訴你,如你皇伯父那樣遵守盟約,與南朝劃界而守,井水不犯河水,與咱大金當然沒什麽害處。
“但是如朕今天這般,發兵攻取中原,把趙官家的江山打他一個落花流水,搶了他的金銀割了他的地,對咱大金也不能說不利。
“所以說,怎樣做於國有利,個人的見解是不同的,也不冒然說哪個高哪個低,這都是將來要留給後人評說的事情,咱們眼下是看不出來的。
“你呢,不要妄自菲薄,據朕看來,你小子的治國方略與你皇伯父頗有吻合之處,將來在文治武功方麵的成就,未必會在我和你皇伯父兩人之下呢。”
聞聽此言,張夢陽趕忙站起身來,對著吳乞買一揖到地,口稱:“孩兒萬死,孩兒不敢。”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