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1章 疲敵之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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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隨著時間一日日的過去,轉眼來到大年三十。此時,殘雪在臨淄城頭凝結成霜,簷角的冰棱垂著透亮的鋒芒。午後,陽光透過雕花窗欞,在司馬懿的膝頭投下斑駁的光影。他身著素色錦袍,手指輕叩膝頭,閉目凝神時,連廊下的銅鶴都似屏住了呼吸。
    “報——”斥候的甲胄帶著寒風撞開儀門,聲音裏裹著惶急,“司馬大人,城外新軍營寨……靜得蹊蹺!了望塔上瞧了半晌,連個巡營的人影都無,倒像是全軍都睡死了!”
    司馬懿眼瞼微動,指尖的叩擊陡然停了。他緩緩睜眼,眸底掠過一絲銳光,嘴角卻先一步勾起弧度。“睡死了?”他低聲重複,指尖在袖中撚著算籌似的,“大年三十,羅凡倒給麾下將士放了長假。”話音未落,他已起身拂袖,錦袍下擺掃過案幾,帶得那盞清茶微微晃漾,“備馬,去皇宮拜見陛下。”
    皇宮的暖閣裏,曹操正對著一幅《孟德新書》的手稿出神。案上的銅爐燃著蘇合香,煙氣嫋嫋繞著他鬢邊的白發。見司馬懿掀簾而入,他抬眼笑道:“大年三十,汝不好好休整,來尋朕可是有要事。”
    “臣來尋陛下,的確有要事回報。”司馬懿躬身行禮,目光掃過案上冷透的點心,“方才斥候來報,新軍營中鴉雀無聲,據稱全軍酣睡。”
    曹操捏著狼毫的手猛地一頓,墨滴在絹紙上暈開個小團。他倏然起身,玄色龍紋袍擺掃過案沿,原本鬆弛的肩背瞬間挺直道:“全軍酣睡?今日是除夕,他羅凡倒懂些人情世故。”話雖如此,他眼中卻迸出灼人的光,“你覺得……他們要動了?”
    “必然如此。”司馬懿走到地圖前,指尖點在臨淄南門的位置,“除夕夜守歲,將士們多有懈怠,正是突襲的良機。羅凡和龐統向來善用奇招,絕不會放過這等時候。”
    曹操俯身盯著地圖,指節在案上敲得篤篤響道:“他會怎麽動?四門齊攻?還是……”
    “佯攻四門,實則地道。”司馬懿的指尖沿著城牆滑到南門內側,“先前斥候便回稟過,新軍在營帳中挖地道,如今半月已過,想必新軍的地道已經挖到了城中某出。他們先以虛張聲勢吸引吾軍主力,再派精銳從地道潛入,裏應外合破南門——這便是羅凡與龐統的慣用伎倆,奇招致勝。”
    “好個羅凡!”曹操撫掌而笑,眼中卻無半分笑意,“想趁吾等守歲時鑽空子?傳令下去!”他轉身走向殿外,聲音在廊下回蕩,“夏侯惇、夏侯淵和於禁準備,各營將士今夜不得卸甲,弓弩上弦,隻待新軍來攻!”
    “陛下英明。”司馬懿躬身領命,轉身時瞥見曹操鬢角的白發在風中微顫,心裏竟掠過一絲莫名的滋味。
    暮色四合時,臨淄城像一頭蟄伏的巨獸。城頭的火把連成火龍,映得垛口上魏軍將士的臉忽明忽暗。夏侯惇拄著長槍站在東門,嗬出的白氣在鐵甲前凝成霜道:“他娘的羅凡,倒讓老子在這風口喝西北風!”身旁的偏將笑道:“將軍,許是新賊怕了,不敢來了?”
    “怕?”夏侯惇啐了口唾沫,“羅凡那小子要是會怕,羅彥與鮮卑大戰之時,羅凡單槍匹馬便敢殺入萬軍叢中,斬殺鮮卑單於軻比能,汝給吾說他怕,都警醒著!”
    可這一夜,直到東方泛起魚肚白,城外始終靜悄悄的。火把燃盡了三批,將士們的眼皮沉得像墜了鉛。天剛亮時,於禁在北門跺著腳罵道:“什麽狗屁突襲!害老子睜著眼等了一宿!”
    大年初一的日頭升得遲,暖烘烘地照在城頭。魏軍將士們歪在垛口旁打盹,甲胄上的霜化了,濕冷的布料貼在背上。曹操在城樓上瞧著,眉頭擰成個疙瘩道:“傳令下去,讓將士們輪流休息,白日裏……想來他們不會動。”
    話音剛落,西城門突然傳來號角聲!夏侯淵的吼聲穿透晨霧道:“敵襲!新軍攻過來了!”
    魏軍將士們驚得跳起來,摸起兵器就往城頭衝。可等他們弓上弦、刀出鞘,卻見城下的新軍列著整齊的隊伍,連箭都沒放一支,反倒“當”地敲起了收兵鑼。馬岱勒著馬在陣前大笑道:“魏狗們,陪爺爺耍耍!”說罷,率軍揚長而去。
    “豈有此理!”夏侯淵氣得踹翻了箭簍,“這是戲耍吾等!不要讓吾逮住,不然吾讓爾等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到了夜裏,曹操坐在城樓上,望著城外黑漆漆的營寨,臉色鐵青。“傳令全軍,今夜依舊設伏。”他聲音沙啞,“羅凡白日擾我,夜裏必來真的。”
    可又是一夜無眠。城頭的風刮了整晚,連隻鳥都沒飛來。初二清晨,魏軍將士們熬得眼睛通紅,走路都打晃。夏侯惇打著哈欠抱怨道:“再這麽折騰,不等新軍來攻,咱們先累死了。”
    禦書房內,曹操按著額頭坐下,案上的茶水換了三盞都沒動。戲誌才咳嗽著起身,素色長衫襯得他麵色更白道:“陛下,新軍這是疲敵之計。他們白日擾吾軍,夜裏引吾軍設伏,就是要讓將士們不得休息。再這麽下去,不等他們來攻,吾軍已無戰力。”
    曹操抬眼:“誌才的意思是……”
    “突圍。”戲誌才的聲音很輕,卻帶著決絕,“連夜南下,與東吳聯合。新軍雖勇,卻未必能能擋住咱們全軍主力,如此,咱們還有一線生機。再遲些,怕是想走都走不了了。”
    廳內一片寂靜,隻有窗外的風卷著殘雪打在窗欞上。夏侯淵猛地拍案:“突圍?那臨淄城怎麽辦?難道要留給羅凡?”
    “留不住了。”戲誌才低歎,“如今吾軍士氣低落,將士疲憊,死守此地,隻是等死。”
    “不妥。”司馬懿突然開口,目光掃過眾人,“南下之路,新軍必然一路追擊。他敢用疲敵之計,就不怕咱們突圍。恐怕咱們前腳出城,後腳就會落入他的圈套。”
    曹操看向他:“仲達有何高見?”
    司馬懿走到廳中,指尖在案上畫著圈道:“羅凡的目的,不是讓咱們疲憊,是讓我們自亂陣腳。他白日襲擾,夜裏不攻,就是要逼我們要麽突圍,要麽死守到崩潰。依吾看,他三日之內,必然會發動總攻。這幾日的折騰,不過是為了讓將士們在總攻時無力抵抗。”
    “那吾等該如何應對?”曹操追問,眼中重新燃起光。
    “分兵輪守。”司馬懿的聲音斬釘截鐵,“將將士們分成三隊,一隊卸甲安睡,任何人不得打擾;一隊披甲待命,枕戈而臥,隨時能戰;最後一隊上城守備,白日警惕,夜裏也不鬆懈。如此循環,既能讓將士們得到休息,又能防備新軍突襲。”
    曹操沉吟片刻,猛地一拍案道:“好!就依仲達之計!夏侯淵,汝帶第一隊去休息,半日之後後換防!夏侯惇,汝領第二隊待命!於禁,汝率領最後一隊防備,若有異動,立刻鳴號!”
    “遵令!”三員大將齊聲應和,轉身時,腳步都比先前穩了些。
    安排好了一切,曹操心裏踏實了不少,而司馬懿望著夏侯淵、夏侯惇和於禁離去的背影,隨即也向曹操告辭,隨行之人還有戲誌才。
    來到殿外,戲誌才看著司馬懿詢問道“司馬仲達,汝難道不知留下,大魏必定是九死一生?”
    司馬懿回應道“出逃機會更叫渺茫,那才是斷送曹魏,隻要堅守臨淄半年,必有轉機。”
    戲誌才回應道“如今的情況,咱們還能堅持半年?一個月怕都是夠嗆。”
    司馬懿笑了笑回應道“事在人為。”隨即,便揚長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