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9章 生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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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淩晨三點的監護儀發出規律蜂鳴,耿遠在消毒水的氣味中睜開眼睛。心電監護貼片的涼意順著脊椎爬上來,他盯著天花板角落的蜘蛛網,突然意識到自己正躺在臨江市中心醫院的重症監護室。
    "氧氣流量調到2升。"護士的聲音從藍色隔離簾外傳來。耿遠試著挪動手指,發現插著留置針的右手腕被醫用繃帶捆得像粽子。記憶碎片突然湧來——三天前那場車禍,混凝土攪拌車刺目的遠光燈,還有妻子林曉芸撲過來時散落的茉莉花香。
    "病人醒了!"護士的驚呼聲中,耿遠看見妻子衝進病房。她穿著皺巴巴的米色針織衫,眼眶紅腫得像是被人揍過。這個月第三次了,自從他確診晚期肝癌,曉芸總在深夜獨自坐在醫院天台,香煙頭在黑暗裏明明滅滅。
    "曉芸......"耿遠剛開口就嗆出粉紅色泡沫痕跡。護士迅速調整呼吸機參數,他聽見儀器發出刺耳的警報。在意識模糊前的最後瞬間,他死死抓住妻子顫抖的手腕:"如果我死了,你會不會......"
    "會守著你到最後一刻。"曉芸的聲音混著監護儀的雜音。耿遠卻在她眼底看到某種難以名狀的解脫,像深秋湖麵裂開的第一道冰紋。
    死亡降臨得比想象中溫柔。耿遠感覺自己正在融化,像塊扔進熱水的方糖。最後的畫麵是曉芸伏在床邊抽泣,淚水砸在他幹枯的手背,燙得驚人。
    再次睜眼時,耿遠發現自己站在玻璃幕牆前。無數人影在霧氣中穿梭,每個人胸口都貼著發光的標簽,上麵滾動著姓名與數字。他低頭看見自己標簽上寫著"耿遠",數字還在不斷跳動。
    "新來的?"沙啞的聲音驚得他轉身。穿灰色工裝的男人正倚著消防栓抽煙,火星在慘白燈光下忽明忽暗,"第一次來望鄉台?"
    耿遠這才發現身處三十層高空,腳下是流動的星河。遠處有座透明的高塔,無數人沿著螺旋階梯向上攀爬,有人被無形的力量推搡,有人癱坐在台階上哀嚎。
    "那是奈何橋。"男人彈了彈煙灰,火星墜入虛空消失不見,"活人看不見的。我叫老周,上個月從二十八樓跳下來的裝修工。"他忽然抓住耿遠的手腕,皮膚傳來真實的刺痛,"你老婆在等什麽?"
    耿遠渾身發冷。他想說曉芸在等他咽氣簽器官捐獻協議,想說主治醫生昨天悄悄塞給曉芸的撫恤金合同,卻被老周拽著往玻璃幕牆邊拖。
    "看!"老周的煙頭幾乎戳到他眼球。耿遠透過扭曲的玻璃,看見自己躺著的病房。曉芸正在和主治醫生說話,醫生胸牌閃過"器官移植科"的字樣。她低頭在文件上簽字時,鎖骨處的鑽石項鏈突然反光——那是耿遠化療期間賣掉手表給她買的生日禮物。
    "她簽的是遺體捐獻。"老周的聲音像淬了冰,"眼角膜、肝髒、腎髒......你猜哪個器官最搶手?"耿遠想衝過去,身體卻穿過玻璃。曉芸的嘴唇在動,他讀懂了唇語:"......移植中心王主任......"
    劇痛撕裂胸腔,耿遠跪倒在地。老周掐滅煙頭扔進虛空:"看見了嗎?活人比鬼狠。"他忽然扯開衣領,胸口猙獰的縫合疤痕像蜈蚣在爬,"我跳樓時護著懷裏的設計圖,結果摔成這樣。他們說這是工傷,可開發商早買通了鑒定所......"
    耿遠突然想起什麽,顫抖著摸向褲袋。手機還在,鎖屏是曉芸懷孕時的自拍。那天他說要攢錢換進口靶向藥,她卻摸著孕肚笑:"孩子不需要爸爸活著。"現在想來,那笑容裏藏著多少算計?
    "走!"老周拽著他衝向安全通道。耿遠在墜落中聽見骨骼碎裂的脆響,卻感覺不到疼痛。他們穿過層層疊疊的病房,每個隔間都傳出啜泣與爭吵。在17樓拐角,耿遠看見自己的主治醫生正摟著護士調情,手裏還攥著器官捐獻同意書。
    "跳!"老周猛推他一把。耿遠在空中張開雙臂,風聲呼嘯著灌進耳朵。墜落持續了整整三分鍾,最後重重摔在堆滿醫療垃圾的巷子裏。腐臭的針管紮進手掌時,他發現自己完好無損。
    "記住,別讓任何人碰你的心髒。"老周喘著粗氣從垃圾堆爬出來,工裝口袋裏掉出半包紅雙喜,"這是望鄉台的規矩,活人心髒沾了地府的土,就回不去了。"
    他們在垃圾山後找到輛破舊救護車。老周撬開駕駛室,儀表盤上貼著泛黃的符咒。"上個月搶救無效的病人家屬供的。"他發動車子時,儀表盤幽幽亮起綠光,"抓緊了,這玩意喝的是冥油。"
    救護車在午夜街道狂飆。耿遠看見後視鏡裏自己的倒影——皮膚青灰,瞳孔擴散,嘴角還掛著黑紫色的屍斑。經過跨江大橋時,老周突然猛踩刹車。江風掀起擋風玻璃,對岸殯儀館的煙囪正吐出滾滾濃煙。
    "看那邊。"老周指著江麵。耿遠眯起眼睛,看見自己的追悼會正在江心島舉行。曉芸穿著黑色套裝站在家屬席,美甲在燭光下閃著冷光。王主任捧著骨灰盒,和曉芸交疊的手掌上戴著同款情侶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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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們連告別儀式都準備好了。"耿遠幹嘔起來,"連死亡時間都是算計好的?"
    "你以為器官移植是慈善?"老周從儲物箱翻出皺巴巴的報紙,頭版赫然是《臨江市首例兒童肝癌救治成功》,配圖是曉芸抱著孩子微笑,背景裏王主任正在調試醫療設備,"那孩子是你兒子,用你的幹細胞配型成功的。"
    耿遠感覺太陽穴突突直跳。記憶突然閃回三個月前,曉芸拿著孕檢報告說孩子要保不住時,眼角根本沒有淚。當時他以為是化療副作用讓她枯槁,現在想來,她早算準了這天。
    救護車突然急轉,衝進跨海大橋的檢修通道。老周猛打方向盤,輪胎摩擦聲刺破夜空。"過了前麵收費站就是陰陽交界。"他指著隧道盡頭閃爍的紅燈,"但活人不能進地府,得想個法子......"
    話音未落,隧道牆壁滲出粘稠黑霧。耿遠看見無數半透明的手臂扒在車窗上,有個穿病號服的小女孩拚命叩擊玻璃,她胸前的號碼牌寫著"等待肝源047"。老周突然把方向盤往右猛打,救護車擦著水泥墩漂移出去。
    "跳!"老周扯開安全帶。耿遠在翻滾中抓住車門把手,看見隧道牆壁上嵌著半截鐵梯。他們順著梯子爬進通風管道時,耿遠的後背撞上某個軟綿綿的東西——是具穿著病號服的屍體,胸牌顯示"耿遠"。
    "歡迎回家。"屍體咧開嘴,牙齦掛著黑血。耿遠揮拳砸去,拳頭卻穿過對方身體。老周突然點燃煙頭按在他眉心:"記住,別讓任何人知道你見過我。"
    晨光刺破雲層時,耿遠在城中村醒來。老周留給他張泛黃的地圖,標注著全市二十八處"陰陽裂隙"。他站在筒子樓天台,看見曉芸正從王主任的奔馳車下來,無名指上的鑽戒在陽光下晃得刺眼。
    "開始行動吧。"耿遠捏碎手機。他要去拜訪每個在器官捐獻協議上簽字的家屬,告訴他們孩子的新藥還在臨床試驗;要去醫療器材公司偷拍王主任收受賄賂的證據;要收集曉芸與王主任出入酒店的視頻。這些證據足夠讓曉芸身敗名裂,讓王主任牢底坐穿。
    但當他潛入曉芸的公寓時,在梳妝台暗格裏發現了孕檢報告。日期顯示孩子是三個月前懷上的,那時他剛確診肝癌。報告單邊緣有團模糊的汙漬,像是幹涸的眼淚。
    深夜的太平間泛著冷光。耿遠握著從老周那偷來的鐵鉤,看著曉芸的遺體躺在12號冰櫃。她穿著他送的最後一條紅裙子,鎖骨處的鑽石項鏈在月光下流轉幽藍的光。當他的手指即將觸到冰櫃把手時,背後傳來急促的腳步聲。
    "果然是你。"王主任舉著手機,屏幕上是耿遠翻越殯儀館圍牆的照片,"你以為逃得掉?全市的醫療黑幕都攥在我手裏。"他按下發送鍵,耿遠聽見無數消息提示音在太平間回蕩。
    耿遠突然笑了。他轉身從口袋掏出老周給的符咒,貼在王主任額頭。男人瞬間僵直,皮膚下凸起無數蠕動的黑色血管。"陰陽裂隙的怨氣,可不是你們這些活人能承受的。"耿遠湊近他耳邊低語,"想知道你女兒真正的死因嗎?"
    王主任的眼珠凸出眼眶,手機從顫抖的手中滑落。耿遠踩住那台最新款蘋果手機,屏幕在地麵碎成蛛網。他想起老周說過,活人心髒沾了地府的土就回不去,現在自己這顆心,早在曉芸簽下捐獻協議那刻,就埋進了殯儀館的櫻花樹下。
    天台的風裹挾著鹹腥氣息。耿遠站在曉芸墜樓的位置,下方是車水馬龍的跨海大橋。他掏出老周的鐵鉤拋向夜空,鉤子化作流星劃過天際。當第一縷陽光刺破雲層時,他看見自己的倒影在柏油路上扭曲變形——那是個穿病號服的少年,胸前號碼牌寫著"等待新生00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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