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母親為了你，日夜趕做衣衫，繡花把手都紮破了，熬夜把眼睛都傷了，你卻如此傷她的心，冉冉，你於心何忍？”
    “打斷骨頭連著筯，這是生你養你的母親啊。你就不忍放下那些嗎？”
    王夫人性子急，聲音大，這一嚷嚷周圍看熱鬧的人更多了。
    葉青青越聽越來火：“你嚷什麽啊，在集市上像個潑婦一樣無理取鬧，關你什麽事？”
    王夫人捶著胸口：“我是為孟夫人鳴不平！”
    “她究竟有哪裏不平呀？養尊處優白白胖胖！吃得香睡得著。”
    孟氏被下人攙扶著，哭得肝腸寸斷：“女兒、女兒啊……娘錯了，原諒我好不好？”
    雖說有孟家的下人驅趕著，那些人仍然支棱著脖子不肯走。一個個還在看熱鬧不嫌事大，說些為人子女不孝的酸話訓斥話。
    誰料，雲冉早已不是從前那個顧忌臉麵的閨閣千金了。
    長久以來，爹不親娘不愛，兄弟姐妹分崩離析，受盡萬人詆毀侮辱，她早就身心俱疲，對什麽都不在意了。
    所以看著王夫人鬧，孟氏哭，周圍的人看笑話，她都覺得諷刺。
    如同在看猴子一般，等她們鬧了一通後，雲冉問：“都說完了嗎？”
    “冉冉你……”孟氏聽著她的語氣，條件反射後背發涼。
    雲冉纖瘦的身子站得很直，她拒絕沉玉等人的攙扶，看著她們一字一句道：“別人都道虎毒不食子，可是身為母親的你，卻屢次陷我於苦難。你用眼淚逼我去突厥和親，又屢次嫌棄我丟了孟家的臉麵，你任由下人欺辱虐待我，現在卻問我為何不認你？”
    “我不會認你的，你有這個閑心，就去做好你的孟家主母，讓你的兒女不要像我一樣，被迫走到這個地步。”
    “父親親口說過，我和孟家一點關係也沒有。這些話，我誓死不忘。”
    雲冉說完後，轉過身去：“以後，別再來了，就算見到，就當陌路人吧。”
    她提著裙擺和葉青青一起上了馬車。
    孟氏在後麵急追了幾步：“你就是不認我們，難道也不認你弟弟？他為了你，說要殺盡突厥人，彌補對你的虧欠，你一點也不顧念他嗎？”
    孟雲冉的聲音從馬車裏傳出：“他身為大周的子民，是為大周。何談私怨？”
    葉青青也氣呼呼地說：“那麽多為國奮戰的將士，他們都是大英雄，他孟照塵怎麽就不能去了？”
    馬車揚長而去，遠遠望去，那一堆人還站在原地。
    葉青青看了幾回，氣得拍桌：“你這母親怎麽跟個怨婦一樣，故意演得這麽痛苦，是讓大家都同情她不成？”
    “嗯，她一直都這樣。”雲冉閉了眼睛，靠在馬車上，像是全身脫了力。
    葉青青理解地點頭。
    葉青青的母親尋常嚴厲且沉默寡言，葉青青從小就害怕她，可以說是聞聽喪膽的程度。
    可是每每到了關鍵時刻，母親總是挺身而出，擋在幾個子女麵前。
    而不像孟氏這樣，人前溫柔，人後狠狠一刀，對孩子都滿心算計。
    她心裏最重要的不是兒女，而是孟家，而是她自己。有這樣的母親，無疑是悲劇。
    兩人在石頭巷告別，各自回去。經曆了此番，雲冉的心情有些壓抑，整個下午都蜷在軟榻上看書，那些字進了眼裏，卻沒進心裏。
    大約傍晚的時候，屋外忽然狂風大作，沒一會兒就電閃雷鳴。
    眼看著要下雨了。沉玉帶著春杏前去關窗，路過院門時，她驚訝地瞥了一眼門外，然後急急跑回屋子。
    “二小姐，我也不知道是不是眼花了，剛剛在門外瞧見了四海。不知道他來做啥？”
    “這石頭巷又不是咱們開的，他愛來就來吧。”雲冉盯著手裏的書，頭也沒抬。
    過了一會兒，馮嬤嬤端了晚膳來……照例是幾道清淡的小菜，唯一的葷食就是一條豉汁清蒸魚，上麵撒了些蔥花。
    馮嬤嬤給她挾了好幾筷子：“二小姐，你不能總吃素食，多少得吃些肉。這魚是今個兒才捕撈回來的，新鮮得很。”
    雲冉吃了兩口後，隻覺得腥味極重胃裏翻湧，她想要壓回去，可怎麽也忍不住，俯下身幹嘔了起來。
    馮嬤嬤慌得又是拿水又是拿帕子：“這魚很新鮮的啊，剛剛試過菜的啊。不行，我得去問問廚子！”
    “沒事，我腸胃不好，怪不得廚子。”雲冉伸出手阻止她：“別為難人家。”
    這個廚子已經是馮嬤嬤試過好多才選來的了。
    她喝了幾口水，將那感覺壓了壓，然後繼續吃飯，可是此後胃也一直不舒服。
    晚上洗漱了後，雲冉又看了一會兒書才睡覺。
    這晚，她做了一個奇怪的夢，夢裏自己赤身坐在浴桶裏，溫熱的水剛剛掩及前胸，透過漾蕩的水紋，隱約可以瞧見身體。
    隻是這具身體變得十分古怪。
    雲冉低下頭目瞪口呆，然後伸出手去摸了摸自己，感觸到奇怪的觸動時，她驚呼起來。
    這一嚇，竟是活生生把她嚇醒了。
    她額頭上全是汗，盯著頭頂的帷幔看了老半天，又伸手摸了摸平坦的肚子……又是一個夢。
    應該是夢吧？自己怎麽會變成那樣，想到夢裏看到的腹部，鼓得跟皮球一般，皮膚幾乎都要被撐破的程度，上麵還有隱約的青色血管，格外瘮人。
    她剛鬆了一口氣坐起來，忽然愣了一下。
    自從上次與魏逍之後，已有許久沒有來過月事了……估摸著已經超過了十幾日。
    難道自己已經……懷孕了？
    那天晚上的事是在倉促的情況下進行，自己全記不清了，魏逍一定也是。
    雲冉越想越是恐慌，急忙起床點亮了燈，細細查看。
    可哪裏看得出來，肚皮是一點動靜也沒有的。
    她從未生育過，可也見過突厥的女人生孩子，大概的東西是懂的，若是懷了身子，月事就不會再來，還會嘔吐，身體也會發生奇怪的變化。
    這裏麵，自己都占了兩樣了。
    怎麽辦？怎麽辦啊？若是真的懷了身子，那就真的太可怕了。
    此後雲冉一夜未睡，臨近天明後，她又反胃地幹嘔了一回。
    等到沉玉來，她急急叮囑：“快，快去請個大夫來……別知會任何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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