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些堆積的垃圾和堵塞的排水管道，一旦遇到暴雨，後果不堪設想。可看著周圍攤主們忙碌的身影，聽著他們習以為常的交談，似乎早已對這惡劣的環境熟視無睹。他們的麻木，讓林紓感到一陣無力，仿佛自己麵對的不僅僅是堵塞的管道，更是人們對環境問題的漠視。
    林紓深吸一口氣，強迫自己鎮定下來。他摸出手機，開始拍攝眼前的場景。
    鏡頭裏，爛菜葉在雨水中浸泡得發脹，魚鱗反射著冷冽的光，排水口被雜物堵得嚴嚴實實，雨水隻能在周圍不斷積聚。積水越漲越高，形成了一個個渾濁的水窪，倒映著陰沉的天空。
    鏡頭裏，泡得發脹的白菜幫子堵在鐵柵欄上，暗紅的血水正順著縫隙往下淌，與泛著白沫的積水攪成詭異的漩渦。
    那畫麵，仿佛是城市傷口在流血，觸目驚心。林紓的手指緊緊握著手機，內心充滿了憤怒與無奈，他迫切地想要改變這一切。
    “您看啊，這真不是我們不作為！” 市場管理員老周踩著膠鞋追上來，深藍色製服的肩章已經磨得發白。
    他手裏的鐵皮喇叭還在滴滴答答漏水，顯然是剛從巡查崗位上趕來。林紓餘光瞥見對方胸前歪斜的工作牌，照片上的笑臉與此刻皺成核桃的眉頭形成刺眼對比。
    老周抹了把臉上的雨水，聲音裏帶著討好的顫音：“上個月就打報告給市政了，維修隊說這周一定來...”
    那聲音裏，既有無奈，又有一絲僥幸，仿佛在試圖說服林紓，也在說服自己。
    林紓機械地點了點頭，喉間像卡著塊浸透汙水的抹布。鏡頭隨著手腕偏轉的瞬間，菜市場頂棚突然傳來一聲巨響，生鏽的鐵皮在狂風中扭曲變形，將老周後半句辯解撕成碎片。角落裏的發黴紙箱在雨霧中泛著詭異的灰綠色，深褐色黴斑如同癌細胞般沿著瓦楞紙的紋路瘋狂蔓延，其中一個紙箱底部徹底坍塌，露出沾滿泥漿的塑料筐 —— 水產市場特有的腥臭味裹挾著腐殖質氣息撲麵而來，嗆得他鼻腔發疼。
    取景框裏，蠕動的白色蛆蟲正順著紙箱邊緣列隊爬行，在 “食品專用” 的褪色字樣上留下濕膩的痕跡。林紓的太陽穴突突直跳，指甲深深掐進掌心，齒間嚐到鐵鏽味才驚覺咬破了口腔內壁。老周慌亂的解釋聲忽遠忽近：“這是臨時......” 話音未落，暴雨驟然加劇，密集的雨點砸在鐵皮頂棚上，宛如萬馬奔騰。他調整焦距的手指突然頓住 —— 紙箱側麵用紅油漆潦草寫著 “牛肉麵館專用”，字跡被雨水暈染得支離破碎，卻與上午麵館獎狀上的紅章如出一轍。
    雨水順著相機外殼的縫隙滲進來，打濕了液晶屏邊緣。林紓卻渾然不覺，牛肉麵店老板圍裙上的油漬、歪斜獎狀的卷邊、後廚突然響起的衝刷聲，此刻在他腦海中瘋狂閃回。當鏡頭掃過紙箱下淤積的黑色汙水時，他聽見自己沉重的呼吸聲在耳機裏震耳欲聾，仿佛又回到了那個被燒鵝油糊住鏡頭的後廚。
    暮色漸濃時，雨勢終於減弱。灰藍色的天幕裂開一道縫隙，夕陽的餘暉如同液態的金箔，灑在濕漉漉的柏油路上。林紓踩過積水，看著自己倒映在水中的影子被疾馳的車輪碾碎又重組，胸前的金屬工作牌隨著步伐撞擊肋骨，生疼。拐進 “晨光文具” 店時，風鈴清脆的叮鈴混著油墨香撲麵而來，貨架上雪白的筆記本在暖光燈下泛著柔光，與他背包側袋裏那本皺縮的舊筆記形成刺眼對比。
    泛黃的紙頁邊緣結著褐色水漬，每一道褶皺裏都嵌著腐葉的酸臭與汙水的腥氣。林紓抽出一本厚實的牛皮麵本子，指腹摩挲著燙金扉頁，觸感細膩如新雪。
    “一共 28 元。” 收銀員的聲音響起時，他的目光突然被玻璃櫃裏的蜂蜜罐攫住 —— 礦泉水瓶身貼著歪歪扭扭的標簽，字跡和蜂農家寄來的一模一樣，
    甚至連瓶蓋上凝固的蜜漬形狀都如出一轍。他的手指無意識地摩挲著口袋裏的工資卡，想起五金店外環衛工鼓脹的熒光條，想起菜市場裏腐爛的菜葉與發黴的紙箱。
    “就這個。” 林紓把筆記本推向前台，
    回到家時，夜已經深了。林紓把濕透的雨衣掛在陽台，水珠順著衣角滴落，在地板上積成小小的水窪。
    他伸手擰開台燈，暖黃的光暈瞬間刺破黑暗，燈管電流的嗡鳴中，細小的塵埃在光柱裏懸浮、打轉，宛如被困在琥珀中的古老記憶。
    電腦啟動時的提示音混著窗外的雨聲，林紓機械地將存儲卡插進讀卡器。藍光爬上他的臉頰，在眼底投下青灰色的陰影。隨著鼠標滾輪的滑動，一張張照片如同被掀開的城市傷疤：老居民區纏繞著塑料袋的下水道口、菜市場腐葉堆裏泛著油光的積水、發黴紙箱上蠕動的白色蛆蟲…… 每一次點擊標注，都像是在給這些傷口貼上冰冷的標簽。
    當那張模糊的照片突然占據整個屏幕時，林紓的手指猛地僵在半空。本該聚焦的排水管扭曲成一團灰影，而遠處的賣菜老人卻意外清晰地闖入鏡頭。老人破舊的草帽邊緣垂著幾縷濕漉漉的稻草，被雨水壓塌的帽簷下，溝壑縱橫的側臉像是被歲月反複雕刻的老樹皮。佝僂的脊背彎成一張繃緊的弓，在狂風中顯得搖搖欲墜。
    他湊近屏幕，鼻尖幾乎要貼上冰涼的玻璃。老人褪色的深藍色雨衣肩頭打著補丁，針腳歪歪扭扭，像是孩子隨意塗鴉的線條。深綠色膠鞋陷在泥漿裏，鞋幫裂開的縫隙中嵌著半截枯黃的菜葉，隨著彎腰的動作，在潮濕的地麵壓出兩道深色的月牙痕。布滿老年斑的手正在整理青菜，變形的指節艱難地捏住蔫軟的菜葉，每一個動作都帶著小心翼翼的虔誠，仿佛在擦拭一件傳世珍寶。
    突然，老人抬起頭的瞬間被鏡頭定格。渾濁的眼睛裏盛滿疲憊與無奈，像是兩口望不到底的枯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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