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4章 白狼山的殊死搏殺 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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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麽打遲早要完。”護留葉忍著疼拔出帶血的箭矢抱怨。
難樓包紮好傷口抬起頭附和:“劉校尉要做塞北的王,想把我們都打服。”
樓班冷著臉不說話,他眼中戰場上完全是一邊倒,蘇仆延不止一次跑到劉珪那邊,每次都垂頭喪氣的回來繼續作戰。
寇樓敦更慘,受了傷栽著膀子坐在地上一聲不吭,弟弟阿羅盤護在他身旁,不停給路過的幽州騎兵喊話,可能是這個原因,路過的幽州騎兵都沒有傷害寇樓敦。看樣子劉珪不著急,就是在和烏桓人比騎射,一點一點耐心收割人命。
烏延忍不住大吼:“大不了就是死,咱們不能這樣憋屈下去。”
樓班的內心在掙紮,是撤離保存實力還是奮力一搏扞衛最後的尊嚴。
“打贏了您才是真正的烏桓單於。”能臣氐沉聲提醒。
“我知道。”
“無論如何都要立刻決定!烏桓人不能再死下去啦!”難樓心中在滴血,現在不在乎投降還是死亡,隻要別這樣拖延下去。
“我知道。”
“您都知道,您都明白,那麽,請下決心吧!”護留葉臉上浮現淒苦的笑意。
樓班選擇撤離能夠保存烏桓人的實力,拋棄蹋頓逃生會被視為懦弱的表現,戰場上容不得失去尊嚴,沒有人甘願追隨懦夫。
部落會逐漸離散,沒有部眾追隨麵對外部壓力隻有投降一條出路,劉珪需要的是敢戰的烏桓勇士,不是膽小如鼠的懦夫。難樓、護留葉、能臣氐可以活,寇樓敦甚至蘇仆延也能活,唯獨樓班和蹋頓必須死。
大家明知道能活還是追隨蹋頓兄弟為了什麽?草原人沒有那麽多彎彎繞,就是不願意背負罵名苟活餘生,麵對強敵奮戰到最後一刻流盡鮮血也算對得起良心。
樓班猛一甩馬鞭衝到隊伍頭前,迎著陽光高高昂起頭顱:“烏桓的勇士們,我是丘力居的兒子樓班。”
“我們是大漢的屬國,我們忠於大漢皇帝,我們是自由的草原人,不是哪個軍閥的部曲!”
“我能體會大家的恐懼,我也很恐懼,我害怕,害怕死亡,我想活,但我不能沒有尊嚴的活著。”
“勇士敢於麵對強敵,甘願舍棄生命追逐渺茫的勝機,難以戰勝我才要贏得勝利,我要戰勝強敵!”
樓班話語哽咽,盡力仰起頭不讓熱淚流下:“與其苟且偷生我寧願壯烈死亡,願意追隨的人便跟著我,不願來我不怪,烏桓人需要有勇士活下去,為了以後。”
烏延第一個催馬上前,緊跟著第二個、第三個,一百兩百,一千兩千,所有烏桓人全部集結在樓班身後,幾刻鍾後整個烏桓軍陣全部發動起來,騎兵呈橫隊一層層壓向劉珪中軍。
上萬烏桓騎兵整整十隊橫列推進,樓班處在隊伍中央位置,置身其中前後左右人喊馬嘶,馬蹄踩踏地麵隆隆聲震得心肝發顫。放眼望去前後左右都是騎兵,騎士隨著戰馬躍動忽高忽低卷起滾滾煙塵,隻管跟隨奔馳不需要去分辨方向,也無法分辨方向。
相比衝擊敵陣,眼前更讓人覺得恐懼莫名,即便隊伍散的很開也不敢全速衝鋒,稍有不慎發生碰撞便是落馬成泥,速度快慢並不重要,十隊橫列就是十堵厚牆,不信有任何力量能夠阻擋這種衝擊。
樓班下決心正麵硬碰,劉珪浮現一絲笑意,這就意味著騎射一途烏桓算給幽州打服了,幽州軍號角嗚咽連綿,羽林騎士簇擁七星軍旗迎著烏桓人前進。
鮮於銀聽到熟悉的戰鼓聲,回頭一看劉珪軍旗下具裝甲騎居中,王門範方護在兩翼,後麵緊跟著閻柔的烏桓突騎,如一大片黑色烏雲漫卷過來。久違的記憶被喚醒,下意識四下張望像是尋找什麽,湛藍色的天空沒有半點烏雲,四下也沒有那一抹鵝黃,鮮於銀自嘲搖頭嗬嗬笑出聲。
“今時不同往日,我等隻管前行,此生永無鮑丘絕境。”鮮於銀喊聲過後長朔一翻拍倒一個烏桓騎兵,仰頭對著湛藍色的天空高呼:
“幽燕男兒向死如歸!”
烏桓人震耳欲聾的呐喊聲直衝雲霄蓋過一切;幽州軍則是死一般安靜,除了馬蹄聲有韻律的節奏之外,靜悄悄不發出一點聲音。
一邊是洶湧澎湃的土黃色沙暴,遮天蔽日吞噬阻擋在麵前的所有;另一邊則漆黑如墨,堅硬無比的黑色鐵球滾動向前,跨越時代的,不可抗拒的力量將摧毀一切。
俯瞰戰場兩股凝實的色彩接近,像是兩塊相互吸引的磁石,接近,再接近。直到最後猛的碰撞在一處,鐵球以驚人的速度迎麵滾進一片煙塵霧靄中。一層、兩層、三層。。。。。。鐵球每淌過過一層,黃色沙塵都被濺起,崩裂爆炸,成片成片的碎屑漫天飛揚。
樓班在煙塵中聲嘶力竭的呐喊,跟隨著大部隊朝前衝鋒不知道前方具體情況,隻有呐喊才能帶來勇氣,鼓舞自己直麵死亡,死亡並不可怕,可怕的在於等待死亡的過程。時間在此刻異常緩慢,他受夠了這揪心的折磨,要來就快點來吧,如果不能給敵人解脫,那麽就請敵人給自己一個解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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煙塵逐漸減小,前方遠處不時有人影飛起落下,一層接一層的騎兵被撞倒,彈飛,兩側五人一排烏黑色的騎兵橫掃而過,悄無聲息中是深沉的惡意。莫名的,能感受到惡意中夾雜著興奮,對於他們來說,收割鮮活的生命就是邁向高層的墊腳石。
樓班忽然泛起一股冷意,直覺告訴自己危險不是來自兩側騎兵,很快眼前出現一道黑牆,純黑的表麵反射出金屬光澤,在瞳孔中越來越龐大,越來越清晰,黑色的鎧甲密密匝匝,黑的灼眼;三棱馬槊透出寒芒,刺的膽寒。
看就要撞上樓班本能的跟隨周圍一起減速勒馬,然而那堵黑牆卻沒有停止推進,赤紅色的軍旗略過眼芒,上麵閃耀的星光似乎是七個,眨眼之間已然飛到半空,眼前天地翻轉,不停的翻轉,翻轉,再翻轉。
每一次翻轉都會帶來猛烈的撞擊,腦袋如炸裂一般脹痛,不過很快就不再有感覺,沒有雙腿沒有手臂,軀幹似乎也不存在。狠狠砸在地麵上,眼中隻有湛藍色的天空,過去一直沒留意過,原來這湛藍色如此美麗。真想和這湛藍道一聲別過,說一句遺憾,解脫一般吐出最後一口氣,樓班緩緩閉上雙眼。
黑色鐵球在煙塵中一路滾動直到透陣而出,隨之減速調頭重整隊列,不需要再次衝擊,戰場上已經沒有成建製的烏桓騎兵了。光影在這一刻發生了微妙的變化,漆黑與深邃泛濫著濃稠的血色,隨著目光飄忽血色像是波濤,不甘於自上而下流淌,倔強的想攀爬登頂;待仔細去看又穩定得像是山峰,靜靜的佇立在那裏巋然不動。
在破陣同時,其餘鐵甲騎兵以隊為單位密集隊列一股一股橫掃過戰場,烏桓人在前進,鐵甲騎兵卻從身側橫斷而來,如同無數鐵犁刮過地麵。地麵上被犁出一道道深溝,巨大的力量拱起兩側浮土,聚集成一個一個小堆,沒過多久再次被鐵犁劃過消失不見。
烏延借著過人的騎術從羽林騎士間的空隙闖過,卻不料羽林騎士身後跟隨無數排甲騎,擊倒落馬後雙腿被馬蹄踩斷,劇烈的疼痛讓他立刻昏厥過去。
不知過了多久,烏延撐起上半身環顧戰場,此刻已經麵目全非,地麵上鋪滿一層屍體,有烏桓人也有烏桓馬。樓班的軍旗就倒在不遠處,烏延艱難的跑爬過去,撫摸著軍旗他哭喊,他憤恨,他無奈,他不能接受。
“降了!降了!”
那是蘇仆延在聲嘶力竭大喊,他心中在滴血,無法想象這一戰烏桓人損失有多大。
“不降。”
這是烏延在低吟,他除了骨折並沒受其他傷害,不必同蘇仆延一樣大喊投降,留在原地等待就算不搶救多半也能活下來。
身旁不時有幽州遊騎經過,對於傷者隻看一眼便離開,烏延拄著主帥旗杆,拖著折斷的雙腿費力的爬起,他明白這樣做意味著什麽,他明知是死也要這樣去做。沒有懦弱隻有倔強,無法動搖敵人的強大,就用鮮血昭示堅強的意誌,對於渺小的個體而言,用死亡作為最後的遺言,為時代畫上終止符也算一種幸福。
耳畔傳來馬蹄聲,先是四個蹄子交替落地,緊接著馬蹄聲越發緊密,啪嗒啪嗒的兩聲節奏表明騎士在催馬加速進入曲步階段。
“錘子?骨朵?還是長槊?”烏延輕笑一聲後慢慢閉上雙眼。
護留葉一路召集殘兵目標隻有一個,前方就是駐馬列隊的羽林騎士,騎士叢中紅色軍旗高高豎立,夢魘一般的七星旗幟下劉珪在冷眼觀望。
上萬人集團衝鋒居然被輕易突破,烏桓人的信心被徹底砸碎本就聚集不到多少人,繞了一路不斷被幽州遊騎騷擾。護留葉看向身邊隻剩十幾個烏桓騎兵,樓班死了軍隊被打散,他不想接受現實,成功與否不再重要,自尊心強迫他給自己一個交代。
“殺劉珪!”護留葉怒吼過後當先衝上去。
閻誌一聲令下所有羽林騎士張弓搭箭瞄準前方,當先一支響箭帶著嗚鳴直奔護留葉戰馬,長梢勁射百十支箭矢過後前方再無烏桓騎兵。護留葉中了兩箭,雖然沒有射中要害,可他現在隻想躺在地上,繼續廝殺毫無意義,身心疲憊躺平之後不願再起。
長長影子遮蔽住眼前的陽光,劉珪騎在馬上低頭看著護留葉:“我給你留了位置。”
“謝大王。”護留葉閉上雙眼,心中知道這一刻意味著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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