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1章 戰鬥在太行山上 十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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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劉琰心裏別扭司馬懿也不好受,幾天來總是回頭張望,始終不見追兵蹤影心裏難免失望,現在已經明白劉琰的目的地是修武城,去修武顯然沒機會去匯合高幹,之後的目標大概率是去河北,結果都一樣隻是沒有料到對方的真實意圖,對此心裏頭說不出的憋氣。
    “你怎麽悶悶不樂的?咱們走的路不正是出其不意嗎?”宋果牽著馬一直跟他在身邊,聽到總是念道不由發問。
    “確實出其不意,其實都一樣。”司馬懿很懊惱,話音沒好氣。
    劉琰故作高深的邪魅一笑:“仲達,沒走丹河穀你很失望吧?”
    司馬懿表情若無其事:“這樣更好。”
    劉琰繼續洋洋得意:“仲達以為下一步往哪處去?”
    司馬懿冷哼一聲,像是有心比賽一樣:“突襲小修武,經淇園入河北,趁敵不備輕兵縱橫隳突,此後或走滹沱河穀或走飛狐道回並州。”
    劉琰臉上得意的笑容逐漸凝固,打量眼前這個同齡人半晌不敢再講話。
    這裏沒有現成的路可走,黃龍山下的台地上滿是林木,冬季裏枯枝又幹又硬還掛著冰霜,距離台地邊緣半裏處的林木要少得多,些許灌木可以砍伐不耽誤通行。光是繞這座黃龍山就用了兩天,沿途曹性還安慰大家說這是快的,到了黃龍山西坡就有一條大路,隤城縣緊鄰大路到那裏就算出太行山了。
    此時補給徹底耗盡,臨近傍晚已經斷糧,就在懊喪時前麵傳來消息,看見零星農田了!總算到了山口所有人都興奮不已,又得知隤城大門敞開沒有防備,普回建議打下隤城也好尋找補給。
    司馬懿當場阻止,打隤城會驚擾附近城池,一夜時間足夠小修武有防備,再說收集補給需要時間,算一算最快也得半夜才能到小修武,到時候城門都關了進不去。很少說話的魯昔建議退回林子,餓一頓沒什麽了不起,等明天快速通過隤城直取小修武。
    打下隤城難免走漏風聲還是小修武要緊,大家悄悄退回林子裏,苦挨到東方發白一個個牽著馬走出樹林,來到隤城不遠處當著守軍的麵集合完畢跨上戰馬。劉琰當先率領胡人騎兵直奔東南,留下馬匹給曹性帶著傷患和不擅騎行突擊的步兵慢慢追隨。
    小修武是河內郡東六縣的物資基地,主要屯放武器和部分糧草,這裏本就不多的軍隊被抽調去山陽縣堵住太行陘與丹河的各個出口,現在就剩下庫令和兩曲屯兵維持日常庶務。過去這裏除非物資到達不輕易開城門,從曹操平定河北以來河內郡逐漸穩定下來,百姓日漸回歸所以規矩就不再執行。
    這天一早照常打開城門,庫令忙完手頭事務打了個哈欠正要回去補覺,衙門外麵百姓的嘈雜聲由遠及近。庫令心下納悶,走出大門望向遠處街道,百姓好像在躲避什麽四散奔逃,人群後麵一片煙塵中冒出一匹白馬,上麵一個女人披頭散發怪笑著衝來。
    庫令想跑身體卻怎麽也不聽使喚,眼睜睜看著女人從眼前高速掠過,眼皮上下互碰沒看清女人樣貌,隻見一道銀色光芒閃過,霎時騰空飛起緊接著天地反轉,重重落在地上眼前出現一具無頭之人正在緩緩倒下。
    進到廳堂劉琰大喇喇坐下,嘴裏高聲發號施令:“通知普回,屠城。”
    “全城。。。。。。”魯昔以為聽錯了,剛開口迎上冰冷的目光立刻閉嘴。
    普回等人已經控製全城,接到屠城的命令簡直不能相信,指著俘虜不斷追問魯昔:“他們沒有抵抗,已經投降了沒必要吧。”
    “不是殺俘虜是屠城,要不還是你去勸勸吧。”魯昔也皺眉表示不解,覺得還是該普回去勸勸,幹兒子說話總比外人有力度。
    普回來到衙門就聽見裏麵有哭喊聲,緊走幾步闖進去看見劉琰正抽打一個錦袍婦人,普回上前一把抓住鞭子大吼一聲:“住手!”
    “問她財寶在哪,不說還辱罵我。”劉琰一時無法掙脫,梗著脖子大聲叫嚷:“不去屠城跑這裏來做什麽?你還想不想要姓氏!”
    普回沉吟一陣子躬身作揖:“時間緊迫屠城太耽誤事兒。”
    劉琰哦了聲點頭:“一個不留,嗯,就這樣吧。”又好似想起什麽對著普回咧嘴一笑:“她歸你了,就在這,就在這。”
    普回發覺她講話時神色不正常,一步竄上去抓住劉琰雙肩搖晃:“怎麽回事,你這是怎麽了!”劉琰伸手推開普回,緊握長刀低著頭不再說話。普回倒退幾步搖搖晃晃摔倒在地,心中驚覺怎麽突然之間變得這麽大?低頭發現胸口一道血紅手印,再抬頭劉琰嘴角怪異翹起左手握住刀刃來回滑動。
    普回嚇得渾身激靈,跌跌撞撞跑出門口,身後傳來女人驚聲尖叫和劉琰低沉的笑聲。
    “這一路真難走,虧有仲達學識淵博故事好聽,某就不認得幾個大字。”曹性與司馬懿邊走邊談論,他們速度不快直到中午才進城,剛進城門就發現事情不對,曹性目睹眼前景象恍然回到十年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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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住手!都住手!”曹性衝到魯昔麵前大聲質問。
    魯昔支支吾吾說了半天曹性才明白下令屠城,司馬懿率先怪叫一聲:“無辜百姓說殺就殺!是你們胡人擅自決定吧!”
    魯昔也急了大聲辯解:“是劉孝陽,她準是在山裏招惹邪祟,大家都怕極了。”
    “誰都不準動,等我回來!”曹性命令軍隊保護百姓,拉上司馬懿朝城中心跑去。
    衙門口聚集了不少胡人,神情驚恐跪在地上禱告,不少人在捂著臉痛哭,曹性眼尖發現普回頹然坐在門口,眼神呆滯不知嘴裏在念叨什麽。司馬懿連連拍打普回才轉頭看向兩人,愣了片刻抓住曹性開口說道:“準是山裏有不幹淨的東西,現在怎麽辦,怎麽辦?”
    “胡說,我就生在這裏,活幾十年我怎麽不知道?”曹性滿臉不屑大踏步走進門裏。
    司馬懿覺得事情怪異也跟進去想看個究竟,前腳踏進門口就聽見曹性怒喝,聲音越來越尖利刺耳:
    “某家若為為富貴也不跟你,隻因善待家眷略作報答,可你擅殺無辜是何道理?劉琰你瘋了嗎!”
    “誰是無辜的?”
    “百姓!”
    劉琰緩緩收起刀坐在椅子上,冷眼掃視一圈目光停留在司馬懿身上:“仲達?”
    司馬懿長身拱手:“無人生而無辜,逐樂事利,善賞惡罰,信財忘義,故有刑有法,全民煩奸。管曰,法者天下之儀,決疑明非,百姓所懸命。子曰,釣而不綱戈不射宿。此為誅赦賞遷者不外乎度也。”
    司馬懿不掰扯什麽無辜不無辜,哲學範疇羅圈話繞來繞去沒意思,直接從法理角度入手,知道你師從泰山應氏,咱倆都高學曆你別裝聽不懂,你殺人總得有個說法,你說百姓不無辜可以,我也承認,承認歸承認我還跟得你講講道理。
    追求享樂做事為了報酬,趨利避害等等是人的生存本能,既然是本能就不必苛責,至於發展下去笑貧不笑娼甚至敗壞道德獲取不義,那就是法律的責任了。法律作用就是懲惡揚善去除奸邪,以秩序準則約束人民,保護安分守己懲罰做壞事的人。
    另外什麽事情都要講究個度,孔子說不用大網捕魚,隻用魚竿釣魚;隻獵殺在外的飛鳥,鳥兒歸巢便不再捕捉。國家的刑法也一樣,人的生命隻有一次,罪犯也一樣,就算有過錯也該給人改過自新的機會,不能一味拉出去砍了。
    劉琰抬起頭看向天空,蔚藍中潔白朵朵讓人心思順暢:
    “日出而做日落而息,安分守己忙碌終身,勞煩債重稅嚴役苛,養老哺幼清貧無托,法頻詐多國富民敝,惶惶到頭剩的幾何?”
    “我。”劉琰指向胸口:“生而富貴,輕勞重樂,視百姓如韭莧,食貧苦若吸髓,如飴如甘天命在上,恨亂非憐百姓,憂其命寧有種也。”
    曹性大步上前抽刀在手:“我聽不懂,仲達她說的什麽意思?”
    司馬懿不想解釋,也不能解釋,曹性聽不懂最好,老百姓都聽不懂最好。劉琰將老百姓看成是有思想的人而不是工具,那就不是屠城正義與否的問題,有這種想法,能具體實施那麽她本身就該死,馬上死。
    劉琰再次講話明顯是針對司馬懿:
    “過去在洛陽時見過有趣事,老百姓家裏都給掏空了,老婆也給拉走,隻知道求官老爺開恩放回老婆,明明人多勢眾一個個都跟鵪鶉一樣,跪著磕頭到流血。”
    “抱著孩子的母親一路乞討,都不知道孩子早死了,也可能知道。”
    “我爹告訴我,世上一定要有清官,因為清官能安撫老百姓。我不喜歡清官,但總是出現清官,真的假的都有,我就不明白了,為什麽允許清官出現呢?有時候我就想啊,是不是因為貪官多啊?”
    司馬懿搖頭開口:“不是因為貪官多。”
    劉琰嗬嗬笑道:“仲達所言有理,不是因為貪官多,是因為有官,隻要有官存在,老百姓就不是老百姓。”
    曹性越聽越糊塗:“劉琰,我不管這些亂七八糟,你不屠殺我還保你,你要亂殺人我就宰了你。”
    “你別殺我,真的,我這樣的人極少,世上可能就隻我一個。”劉琰歎息一聲站起身:“我了解二十個大錢是什麽滋味,也知道無數黃金是什麽樣子,興許殺一殺能有新的陳涉王呢?”
    司馬懿冷笑搖頭:“當然會有,你殺不殺都會有,成功又怎樣?官還是官民還是民,古學今學都一樣狗屁,永遠自上而下,永遠。”
    “仲達你這是在誅我心。”
    “總比你逃避要好,人該麵對現實,除非不在這世上。”
    劉琰雙手捂臉顯得很痛苦:“我隻是可憐他們,我隻是想試一試。”
    司馬懿也很痛苦,事情大家都想過,隻要有一丁點良心都會去想:“你出生那一刻就注定永遠高高在上,偶爾掉下去也會有人給你撈上來,這就是秩序,這就是命。死心吧,想想黃巾是怎麽沒的?”
    黃巾起義一開始勢如洪水,朝廷一道聖旨不出幾年銷聲匿跡,剩餘零星也成不了氣候,原因就是漢帝國寧願同歸於盡也不允許老百姓翻身,下令給士族放開手腳,百姓國家不要了全給士族,不但可以征兵還能占地盤。
    老百姓不是窮困潦倒嗎?饑民不是吃不上飯才造反嗎?中央沒錢發不出賑濟,再者路途遙遠也來不及,那讓士族就地招募流民給吃給穿給田地,比起餓死失去人身自由算什麽?黃巾一來發現流民沒了,都成了有飯吃的大族部曲,這就從根上掘了造反的基礎。士族要人有人要地盤有地盤,再有陳涉振臂一呼也沒人響應,同樣也毀了漢帝國的根基。
    老百姓隻要能吃上飯不會拿命冒險去造反,隻要在給一點躍遷階層的希望,不用多,千軍萬馬過獨木橋也是希望,老百姓就會有超出預期,誰都想象不到的忍耐力,無論如何壓榨都心甘情願。
    高等人之所以是高等人就因為他是高等人,劉琰可以落魄,可以墮落,可以犯法,甚至可以反抗,就因為同樣是高等人。高等人不管如何都不允許被低等人踐踏,這是上層保證秩序的手段、維護規則的底線,隻要活著永永遠遠別想離開這個圈子。
    劉琰無奈坐回原位:“出去解釋解釋我沒中邪,山裏也沒有魔鬼,算了,準備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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