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1章 病樹前頭萬木春 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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劉琰嘴角一撇徹底放開:“沒打算瞞你也瞞不住,不是故意挖你牆角,是因為你這個人魅力不夠。”
曹操心裏憋氣,嘴上卻一點不受屈:“有他輔佐你對老夫更有利,我是不放心你,榆木腦袋盡遭人算計。”
“你多優秀啊,忙活一輩子到頭來還是給高門做嫁衣。”劉琰不甘示弱反辱相稽。
“這話說的好像你是個受委屈的寒門一樣。”曹操說完抬手一招,朱鑠捧著蜀錦雙歧履畢恭畢敬爬過來:“大王別來無恙。”
眼前是一雙皇後等級的雙歧履,弘農夫人和劉琰平時都穿,區別在於弘農夫人偷偷摸摸過幹癮,劉琰則肆無忌憚僭越生怕天下不知道。這次劉琰沒搭理,默默拿出木屐登在腳上,普通的桑木鞋底搭配紅繩,就是件再平常不過的木屐,隻不過沒有屐齒顯然是一雙半成品。
氈房眾人反應各異,朱鑠茫然不解,劉勳神情訝異,曹操震驚之餘講話意味深長:“以前沒留意,敝履跂足別有風情。”
劉琰語氣恢複平淡:“你心真大,剛才不是讓我考慮對誰有利嗎?別的沒琢磨出來,反正得利最大的就是我。”
劉勳表情不屑:“你心才叫真大,雍州段煨做主,朔方單於說了算,內地也有國相,你一個閑散國王有啥利可言?”
和過去一樣,劉琰在老熟人麵前從不客氣:“你個呆鵝懂個甚,單於想繼承王位得看老娘心情。段煨內部的矛盾我比你了解,沒我幫襯他站不穩腳跟。”
“夠了。”曹操似乎不想在這件事上透露太多,揮手讓眾人出去。
隻剩兩人曹操沒了顧及,審視一番“宮殿”仔細選一幹淨處坐下:“徐元直給你出了什麽謀劃?讓老夫猜猜,首先要保障你不會死。單獨有唐家的破旗不夠,加上匈奴和幽州的騎兵還是少些把握。”
曹操麵色越發冷峻,似乎極不情願承認:“他在賭,賭老夫不忍。你有太多選擇,徐元直卻偏偏挑最爛的一步棋給你走,如此不智所以老夫不在意他追隨你。第二點他又判斷錯誤,老夫不會帶你走,無他,麻煩耳。”
曹操講的認真,劉琰回答的更認真:“是你錯了,徐元直預料到你不會帶我回去。然而現在形勢變了,留下我你會後悔,你比誰都清楚我做梁王後果多嚴重。”
劉琰突然拔高聲調,真想把心掏出來給他看看:“我現在改變主意,我不能繼承王位,你發一道明令我就能名正言順做九卿,我能幫你,我說的是真話!”
曹操也想把心掏出來給劉琰看:“老夫不敢信,更不能冒險!”
這句話不單說給劉琰聽,也是說給曹操自己,人們隻看到身處頂點光芒萬丈,卻不知道背後是多少苦楚和無奈。
不是劉琰說的那樣簡單,過去一道明令能解決問題,現在這道明令根本不能下。赤壁失敗曹操沒有其他選擇,別管真假他都必須是大漢忠臣,活著是死後更是。曹操祭拜袁紹又善待袁氏家眷,這本身就是替袁家洗白,袁曹之間的事就算翻篇。
現在為止劉琰並沒公開反曹,那麽你一個大漢忠臣憑什麽不讓劉琰當國王?不讓人家當國王已經不占理,還給個九卿留在中央更說不過去。
再說劉琰回中央搗亂怎麽辦?曹操冒著失去大義名分的風險在身邊培植一個燙手山芋,政治處境會異常艱難。現在的劉琰既不能殺也不能帶走,馬上就要繼承王位,這個節骨眼她必須活著等候現任梁王到來。
聖旨裏沒要求繼位地點,這代表宗正寺默認梁王自己做主,人家跑到南匈奴地盤上搞繼位儀式曹操隻能幹瞪眼。劉琰身邊不缺忠臣良將,他們不會允許劉琰返回內地,今後不管劉琰怎麽作妖都沒機會殺。
明知道是一顆炸雷還是得留在外麵,有機會就處理,不能處理也不會殃及自身,這是眼下唯一的選擇。
還有一點曹操沒敢說出口,先不說幽州來朔方幫忙有什麽目的,單說劉琰有個三長兩短劉靖肯定發瘋,最大的受益人就屬劉珪。幽州和朔方有共同的仇恨,自然而然能聯合成一家,別指望他倆顧及內部阻力,兩個瘋子有充足借口名正言順屠殺異己。
北方遊牧民族有整合的契機,很快會冒出個南匈奴和幽州的聯合勢力,關鍵這個勢力還和曹操有深仇大恨。當前內戰還沒打完,北方又陷入沒完沒了的戰亂,等待曹操的是不可收拾的混亂局麵。
沉默許久還是曹操開口:“決戰取勝並不意味著成功,關中不是一朝一夕能夠完全平定。老夫終要返回中央,不管妙才還是元讓誰留下你的路都寬了,你要做的就是等待機會。”
話說開也沒必要隱瞞,劉琰點點頭:“關中太複雜,兩位哥哥都理不順,出兵打隴西就是我的機會。”
曹操坦然一笑:“先打河東還是先占據長安?”
劉琰沒跟著對手的思路來:“我打哪裏你都不會管。”
“你確定?”
“隻要曹家統帥活著,你就不會來。”
“元直說的?”
劉琰抬起一手掌,口吻鄭重其事:“我的腦子不笨,還有,我就納悶了,什麽時候開始大家覺得我這人愛撒謊?”
曹操緊抿雙唇,神情很糾結:“我也納悶,為什麽你不去河東?玉璧城我看過,雖說粗糙但不失為全局關鍵,你要釘在那,此戰說不得要打到什麽時候。”
劉琰像教育兒女一樣,抬手在麵前來回虛點:“我斷你糧道你就會搶劫,河東關中免不得遭難。我不想說目標有多高尚,但我告訴你,我比你和郭嘉都有良心。”
吃拿卡要賣官鬻爵、花天酒地欺騙感情,壞事做盡還到處炫耀的國家蛀蟲竟然在麵前大談良心?!曹操狠狠捏下大腿,借助強烈的疼痛提醒自己,身份擺在這裏不可以衝動罵娘。
劉琰懶得跟他繼續掰扯:“其實你有更好的人選,子和留在關中我倆能相互配合,到時候你就明白我究竟要做什麽。”
曹操神色一黯,講話聲多了些許輕柔:“許昌時子和提起想納你做側室,我沒同意。”
“幸虧你沒同意,我早晚弄死他老婆自己上位。”劉琰呸出一口,扭頭朝外高嚷:“子和,子和我知道你在外麵,進來,快進來。”
“他不在。”曹操說完沉下頭去。
突然有種不祥的預感,劉琰幾步爬到曹操跟前:“他派他單獨領軍?馬超閻行都不是善茬,他那性格會出事的!”
“負傷了對不對?我死不死先放一放,現在得去看看。”說著話劉琰就要朝外麵爬。
“子和不在了。”曹操長長歎息一聲:“赤壁時突發熱瘟,回到鄴城又感染傷寒,上個月,上個月。。。。。。”
望著地麵呆坐一陣,劉琰突然扯著曹操哭喊:“都怪你!都怪你!非要統一個球蛋!你打贏也行,還特麽敗了!全完了,全完了!”
“我願意敗嗎?能怨我嗎?以為就你知道殺瘟?赤壁那鬼地方糧食運不上去,肚子都吃不飽哪有餘力運石灰!”曹操滿眼熱淚,拍著胸脯怒吼:“你當我喜歡屠城?你當我不後悔?大漢百姓死一多半啦,我比誰都想先救災!”
“虛偽!”劉琰尖叫一聲上手就抓,曹操也是氣極抬手遮擋順勢抱住對方,兩人在狹小空間裏滾做一團,連罵帶打相互撕扯。
一個是眾所周知的猥瑣老頭,一個是名揚海內的墮落少婦,倆人單獨待在氈房裏本來就不合適,距離近能聽出來兩人相互打罵,離得遠那聲音簡直不可名狀,關鍵氈房還在亂晃。
“不行啊,咱得進去勸勸。”朱鑠剛抬腳就被司馬懿拽住:“不可輕動。”
朱鑠眉毛一立剛要反駁,氈房裏打罵聲忽然沒了,沒聲音未必是好事,緊跟著轟隆一聲氈房垮塌。眾人不等灰塵落下,忍著咳嗽七手八腳將兩人拽出廢墟,好在隻是受到驚嚇身體都沒事。
“我鞋呢?我鞋呢?”劉琰抹一把臉上髒灰,出來第一件事就是找木屐。
聽到鞋丟了曹操比劉琰還緊張,顧不上灰頭土臉指著眾人高叫:“老夫沒事,快給她找鞋。”
氈房原本很小,垮塌之後隻有幾根木梁和一地毛氈。幕僚們忍著髒亂翻找,劉勳首先找到一隻木屐,除了髒點完好無缺。
沒過一會兒,朱鑠哭喪著臉走過來:“在一根木梁下找到,可惜斷了。”
曹操一把搶過木屐拿在手裏反複比量,發現確實接不上瞬間沮喪,低著頭喃喃自語聽不清在講什麽話。
劉琰脫下單隻木屐甩手扔掉,麵朝朱鑠吩咐道:“彥才,剛剛不是有雙中宮錦履嗎?你去拿來替咱穿上。”
曹操猛然扭頭:“威碩你!”
劉琰直視曹操雙眼,抬起手慢慢指向胸口:“我還是過去的我,隻不過找回了些東西。”
曹操眯起眼睛搖頭輕笑:”還說你不愛撒謊。“
中宮禦物不同凡響,金絲銀線珠光寶氣,劉琰抬起腳滿意的展示新鞋:”對,我就是個大騙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