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4章 榮華照當年 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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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架空。”徐庶說完擦幹桌麵的水漬,擺出第一個杯子開始解釋。
放過去不論親王還是公主除了混吃等死沒有實際權利,就比如這次梁王劉彌,如果不經中央認可,他連退位的權利都沒有。原因隻有一點,親王沒有嫡係軍隊無法和國家抗衡。現在則不一樣,漢末動亂中央勢微地方崛起,先後兩個親王擁有軍隊,一個是早已離世的陳王,另一個就是劉琰。
劉琰本身有軍隊,做個閑散王爺不是劉琰的初衷,部下們也不允許劉琰做個閑散王爺。現實情況在於曆史存在慣性,多少年的固有觀念不可能一夕改變,外人或者說段煨等實權派不希望親王掌權,這就涉及到內外爭權。
形勢對劉琰還算有利,實力最強的屬國反而不用擔心,單於最終要繼承梁王,呼延氏不想和劉琰鬧僵;還有劉靖,隻要他掌權一天盧水胡和小月氐就是助力,另外貲奴也是一股不容忽視的力量。
問題出在段煨身上,劉琰登王位號召力有極大提高,會有更多的人投奔過來。不過劉琰無法直接管理這些人,說明白點太傅段煨才是梁國實際當權者。段煨肯定不允許劉琰掌控整個王國,這就造成雙方存在難以調和的矛盾。
段煨作為老牌軍閥,影響力不容忽視,徐庶認為與其對抗不如妥協,排擠不如爭取。現在段煨內部的壓力一定不小,此前突然撤離戰場張昶興許沒有意見,皇甫酈多半會不滿。段煨需要劉琰承認地位,劉琰需要段煨讓渡些權利,這一點正是兩人存在互利的條件。
合作講究不能觸碰底線,首先一點兩人誰也不能動吞並對方的心思,其他方麵需要實際磨合中逐步探索。就目前形勢來看,段煨想做什麽劉琰不用管,劉琰擴充實力段煨也會默許,平衡不打破段煨就是合格的盟友。
相信皇帝比誰都看的清楚,所以才授予公主家令給趙甯,公主家令和親王國屬於兩套平行班底互不幹擾。趙甯擋在前麵作事出格也不怕,劉琰現身做和事佬能夠及時調解,趙甯本身沒有能力,必要時犧牲他也不會出大亂子。
徐庶拿起第二個杯子擺好,關中之戰曹操是取得最後的勝利,然而馬超韓遂等軍閥還在。這些人孤立無援,身份又是叛賊,劉琰以親王身份詔安他們名正言順。這是陛下授予趙甯秉忠將軍的第二個原因——什麽事都有標準,趙甯就是給其餘軍閥劃出的地位上限。
馬超官至諫議大夫拜偏將軍,韓遂是征西將軍開府儀同三司,享受榮光都是過去的事,戰爭失敗要承擔責任,接受詔安同樣要付出代價。相信很多人都有心理準備,韓遂和楊秋在下已有打算,唯獨馬超桀驁跋扈比較棘手。
“你是說我家皇帝大侄子要趙甯做軍閥?”劉琰有些不可置信,趙甯什麽貨色人盡皆知,他做軍閥這不開玩笑嘛!
徐庶淡然頷首:“沒有人比趙秉忠更合適。”
越大責任越大同時權利也越大,如何控製就成了首要問題。而趙甯不需要控製,甚至還得催著他朝前跑,以後翅膀硬了也強不到哪裏去,收拾起來相對容易許多。劉琰一拍腦門確實如此,這和當初自己任命趙甯做中護軍是一個道理。
史路立刻出言反對:“馬超韓遂等人是反賊,拉攏晚了恐被夏侯淵消滅,拉攏早了就是和曹公對抗,公子剛繼位是不是太冒險?”
“非也。”徐庶緩緩搖頭。
棋子隻需在意眼前得失,執棋者眼中要考慮整盤棋的終局,勝負由棋力高低決定,而棋力高低來自於眼界的寬廣程度。劉琰現在不再是棋子,完全有能力成為執棋者,作為執棋者最重要的一點就是通觀全局。
我徐庶承認繼承梁王確實不在計劃之內,不管對手是什麽人有什麽陰謀,都不能因為在計劃之外就排斥,隻要還在掌控之內,隨他幾路來,我們隻管一路去。表麵上看確實行險,然而我徐庶卻說,不用管過去如何關鍵看和今後的抉擇。
過去沒有舞台就自己創造舞台,這不是以人的意誌為轉移,是時勢倒逼才如此。殺出許昌來到河北如此,落地朔方又殺回河北亦如此,現在登王位還是如此。
做梁王好處自不必說,皇帝同意宗正寺認可繼承王位,沒有比這再名正言順。糾結背後的陰謀不如順勢而為,登上梁王寶座見招拆招就完了。劉琰不用擔憂地位是否穩固,要考慮的是如何拓展未來。
不妨登高望遠,將目前分成內外兩部分,劉琰沒有地盤卻擁有軍隊,張則、高幹都是一時人傑;劉靖是北境梟雄;內部是嫡係人馬外部是潁川唐氏和段煨。另外幽州已經趟進渾水,任何人都無法漠視。
說完徐庶擺出第三個杯子:“目前關鍵點就在幽州。在下聲望不足,不妨令徐修睦出使,雙方總要談一談。”
史路立刻拱手:“在下願與徐明府同去。”
徐庶眼神閃過冷峻,擺擺手表示不用你去:“公子府邸需要親信管理,史主薄當輔佐一二免得小人鑽營。”
徐庶不想給他機會辯駁:“自從公子去職度遼將軍,足下的主薄便成空名,依在下看不如授公主家私府,同為六百石也算平級。”
“趙秉忠的公主家令是陛下任命,我憑什麽出任公主家私府,這不是胡鬧嗎?”史路麵色不悅,搖著小腦袋瓜反駁。
“你不說我倒忽略正事。”徐庶恭敬遞出一封公文。
劉琰拿到手上一看當場呆住,妹妹沒法繼承哥哥的王位,妹妹是大官也不行。當初劉琰做世子就是筆糊塗賬,沒人想過真有這麽一天。等這一天到來大家全傻了,女子繼承王位對誰都是頭一遭沒有先例可循。
最後太常寺想出個折中辦法,既然劉琰能從中山簡王世係轉到梁王世係,那麽劉琰便再過繼一次,變成漢獻帝爺爺孝元皇帝劉萇的女兒。再以漢獻帝親姑姑的身份,授予等同親王的大長公主爵位。
大長公主尊崇僅次於皇帝和太後,再以大長公主繼承王位也算收回親王國,肥水不流外人田勉強說得過去。等到繼承王位之後還要再履行一次過繼手續,轉一圈重新回歸梁王世係,再次變成梁王的妹妹,這樣梁王一家有人燒紙也不算吃虧。
複雜些還不算什麽,等看到“景亳大長公主”的敕命劉琰更懵,薄城是商代三座首都之一,景亳就是對其的雅稱,合著兜兜轉轉十幾年又回到薄城。再說薄城屬於梁國屬地,拿自己的封地封自己,這誰出的餿主意?
不對,不是餿主意,劉琰是謄寫過《漢官儀》的人,大長公主不是普通的公主,和親王相同都有佐官臣僚。這一定是皇帝的意思,怕劉琰腦力不夠會被架空,所以給出兩套班底繞過親王幕府直接發號施令。
話說回來,好歹給個關中封地,雲陽、頻陽、美陽、池陽這麽多好地方不給,給薄城算怎麽回事?起家龍興之地?薄城人都死絕了還龍興個屁!不情願沒用,更別琢磨換地方,現在劉琰就是皇帝親姑姑大漢大長公主,大長公主過繼給誰都是皇帝親姑姑,按照禮製老爹孝元皇帝不剝奪關係,劉琰就沒權利繳還大長公主的身份。
可是孝元皇帝劉萇幾十年前就掛了,以後是不是大長公主就看漢獻帝的意思,別人就算有心評理也沒法把劉萇從墳裏刨出來問。正所謂進來容易出去可沒指望,看來薄城勢必要跟劉琰一輩子。
這下算明白趙甯的公主家令是怎麽來的,合著公主就是自己,大長公主任命公主家官吏需要上報朝廷,不過現在上報宗正寺純屬走形式。大長公主府邸幾十個佐吏名額劉琰可以隨意任命,史路當然不用例外。
公主家私府主管公主家府庫財物,表麵看是美差其實則不然,眼下劉琰有兩套行政班底,一套是段煨另一套是趙甯,然而劉琰手裏的兵吃喝得靠地方支持,大長公主府公主府除了俸祿沒有什麽好管。
要真按徐庶說的辦史路就成了公主府賬房先生,整天扒拉那點俸祿開支和雞毛蒜皮,等於徹底脫離權利中樞,這任誰都不能幹。
再看劉琰好像是默認一樣,半天一句話沒有,這狀況史路必須開口自救:“在下反對!”
“反對無效。”徐庶語氣極為冰冷,沒有任何轉圜餘地。
史路鼻子差點氣歪:“請問足下以何身份決定我的將來?某與公子相識足下在哪裏?某與公子患難足下又在哪裏?在下於五阮關浴血奮戰,淇園眾人可為證明,請問足下又在哪裏?”
徐庶甩動袍袖盡顯瀟灑:“確實沒有權利決定公子家事,然在下身為西都侍禦史,若認為公子人選有誤必當呈報憲台彈劾。”
劉琰同意還則罷了,不同意徐庶就上表憲台彈劾。禦史彈劾憲台必須走流程,流程走不完你史路別想當官。禦史位低級權小,但是憲台說話就是好使,大漢有彈劾必過的傳統,到最後多半是禦史勝出。
這明顯就是耍無賴,可偏偏無賴耍的讓人沒招。
說完徐庶站起身告辭:“公子當速行,救災事宜在下會盡快安排妥當,若趕不上就位儀式還請公子原諒。”
徐庶背影逐漸消失,劉琰拿起杯子又放下:“燒馬。。。。。。”
史路猛一抬手表示不用開解,咱們來日方長:“在下就是一塊磚,哪裏需要哪裏搬。”
劉琰歪頭一笑:“你從五阮關安全到達淇園,從淇園到關中你又走了小半年,是不是都該解釋一二。”
“你懷疑我!”史路目光含淚,嘴角輕抽眼看就要哭出來。
劉琰輕輕擺手,隨後扭過臉望向窗外:“霍奴說有內鬼打開城門,你不管兵可以排除嫌疑,我隻是想聽聽你的看法。”
“上次在冀州行走交往不少熟人,一路輾轉到淇園可算保住性命。當時關中正處大戰,我怕半路被抓住因此才走走停停。”史路猛抬起手賭咒發誓:“霍奴忠心耿耿不會是他,至於我無法自證清白,但是我對得起自己這顆良心!”
等了許久劉琰忽然沒來由冒出一句:“跟我這麽久,也沒想過送你件華貴衣服。”
“啊?”
“謝謝你的餅。”
“啊?”
“我說謝謝你給鴨兒餅吃。”
“哦,別,您別客氣。”
徐庶具備豐富的經驗,弘農夫人擁有聰明的大腦,劉琰相信自身的直覺,當三個人同時認定幾乎就代表無限接近真實。人和動物的區別在於具備豐富的情感,麵對殘酷無情的真實,情感往往淩駕於真實之上。很多時候不需要認真分辨,分辨清楚反而會難以接受,這並非某些人癡愚,單純因為她是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