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2章 所謂命不久矣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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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少年身量未足,坐在寬大圈椅上,愈發顯得單薄清瘦。
    並未執筆,隻是一手支起撐在臉側,臉龐朝著幾張淩亂疊放的書信,雙眸緊閉,眉頭卻是微微蹙起,顯出幾分掩不住的倦意。
    看起來,即使睡夢中,也依舊沒避開麵前大小煩心事的追逐。
    原本想說的話早已忘卻,張從宣注目良久,無聲吐了口氣。
    十四歲……尚且還是個孩子呢。
    就已經接了這麽個偌大的爛攤子。
    心力交瘁,煩憂不堪,如今,連坐在這裏,都會一不小心昏睡過去……
    六年過去,自從出門以來,似乎角色顛倒,回回處處,都是學生在照顧自己。
    無論是阿客無微不至的關照,還是小官不言不語的袒護,樁樁件件,他都看在心裏。
    雖然是很欣慰,不過,目前看來,他也還沒到能躺平養老的時候呢。
    阿客那邊的事情,還有時間,他準備等大號那邊這趟回去,幫忙收集一些能用得著的消息。
    至於小官這裏……
    彎腰輕巧將少年抱起,回臥室的路上,張從宣暗自思忖,覺得,之前的計劃還是得執行起來。
    走之前,他得把不安因素激出來,清掃一波。
    不然自家學生這麽個小身板,真是讓他怎麽看,怎麽不放心。
    偶爾先斬後奏一次,應該也無妨……
    正如此想著,把人放回床上的時候,即使盡量放輕動作,少年仿佛還是被倏忽驚醒。
    隻是睜眼看見是他,又把眼睛閉上了。
    “……老師。”低聲喊著,他拽住青年的衣袖,側臉埋入其中,仿佛想要以此遮擋光線。
    像是睡意朦朧,還沒完全清醒的狀態。
    這種可愛姿態,即使年幼時也不多見,張從宣應了一聲,不覺含笑,順勢坐下,安撫般輕柔拍了拍他的脊背。
    “睡吧,老師看著你。”
    半晌,就在他以為少年已經入睡時,卻又聽見,身側人又喃喃了一句什麽。
    隻是聲音低啞,猶如夢囈,即使近距離下,也模糊到沒能聽清。
    青年不由下意識追問一句:“怎麽了?”
    靜待許久,卻再也沒得到回音。
    ……
    張從宣的計劃其實很簡單。
    當晚,他挑時間特意多吹了會冷風,血量本就未滿的情況下,非常順利地又降了一截,重新引來了四長老。
    這次,卻是藥方更改,連夜送進來的,幾乎盡數變作了救急續命的藥物。
    如此持續了三天,情況終於穩定下來,然而外麵已經傳滿了張從宣命不久矣的謠言。
    還有明裏暗裏的質疑——一開始,當然沒人敢直言族長的決定——於是目標紛紛找準了他身上。
    有說,這是守門時辰不夠遭受的反噬。
    還有人說,本就生得短命之相,一看就活不過太長。
    另外還有什麽,說他早年勤於下墓,耗費太多,如今身染異毒,藥石難醫。
    總之,對於這些形形色色的流言蜚語,張從宣如今見怪不怪……早幾年他就知道了,本家這群人一個個看著正經,背地裏也是很有想象力和創造性的。
    然而沒過幾日,話頭風向不知不覺便轉變了。
    漸漸開始有人質疑,認為耗費族中人力物力,結果帶回來這麽一個病秧子,是不是做了賠本買賣。
    再有人認為,本家不養吃白飯的閑人,族長耽於感情,不計成本地給人吊著命,可能有些良善過度。
    聲浪愈大,如此陣勢,說背後沒人推波助瀾都難相信。
    然而,族長一方似乎全不知情似的,始終保持沉默。
    稀缺藥材依舊源源不斷地,每日被按時送入內院。
    流言紛揚之中,一些潛藏的暗流,也漸漸洶湧了起來。
    ……
    “我們外家辛苦賺的錢,愛給誰花給誰花!總強於留給豬狗糟蹋!”
    清晨時分,再次帶著準備好的藥物進入本家,路上便聽到有人議論不停,阿客差點便忍不住翻臉罵回去。
    即使強自忍下,隻冷嘲熱諷幾句便離開,最終進入內院之時,也依舊帶著幾分氣性,臉頰緊繃。
    張從宣自然看出他怏怏不樂,起初安撫了幾句。
    等見他上課時也沒平時專注,幾次走神,不由無奈,屈起指節敲了下他腦門。
    “別想了,他們不過道聽途說,以為談資,何必在意那些閑人?”
    “我才不想理會他們。”悶悶辯解一句,阿客情知老師說得沒錯。
    但想到那些過分言辭,心底仍舊很不舒服。
    到底是少年,心氣難抑,忍了又忍,突兀激憤罵道:“看他們自視甚高,指手畫腳,真是可笑。”
    “本家外家形同一體,血脈相連,他們難道認為,我們供養扶助就都是理所應當?”
    張從宣聽得一怔。
    話語脫口,阿客便知失言,一時竟不敢直視青年眼眸,低頭匆匆解釋:“……抱歉,並非意指老師和小哥,我就是,就是……一時氣不過……”
    正忐忑之時,卻被輕輕拍了拍肩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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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話沒錯,”青年語氣和煦,並無絲毫惱怒,反倒讚同道,“本家不與世俗接觸,若非外家支撐,哪裏能如此優裕避世?”
    沒被責罵,如釋重負的同時,憤世嫉俗的情緒退去,阿客卻是不由略顯訕訕。
    半晌,自己嘀咕找補道:“本家畢竟擔負家族傳續,守著核心機密,超然一些也可以理解……我隻是覺得,大家其實都一樣啊,隻是分工不同……”
    “阿客最是聰慧,向來洞徹事理。”難得見他扭捏,張從宣忍不住笑意,抬手捏了捏少年的臉頰。
    “有些人空長年齡,還不如你看得清楚,要跟這種人置氣,豈不是自尋煩惱?”
    “再者……”
    想到大號那邊不知所蹤的本家,以及自家店員的偌大事業,青年微微搖頭,隨口跟他玩笑起來:“當下時代變動,以後的情況尚未可知。也許百年後,這些人十不存一,反而是你能堅持到最後,做出一番事業哦?”
    “嘿嘿~”即使明白老師在有意寬慰,阿客還是聽得很開心。
    “假若真做出什麽事業,也是老師教得好,我的成就,自然也是老師的成就。”這種話發自內心,完全不用思考,張嘴便自然流露了出來。
    張從宣不由失笑。
    一眨眼,少年不知看到什麽,彎下腰去,撿起一張掉落桌案之下的紙張看了看,麵露疑惑:“老師,這是……”
    掃到紙頁上曲折難辨的艱澀字跡,不知為何,青年沉默了一瞬,才低聲開口。
    “是譯作梵文的《更漏子》下篇。”
    “梧桐樹,三更雨,不解離情正苦……這幾句?這種蝌蚪文,看著真是有趣。”隨口複述著,阿客漫不經心地望向窗外,語調輕快。
    “看起來,似乎真快要下雨了呢。”
    ……
    這場春雨,沒讓大家等太久。
    兩天後的夜間,巡夜的隊伍消失不見,寂靜之中,突有燈火點燃,並一路向著族長主屋而來。
    隻是,就在一行人到了門口,準備強勢突入之際,卻見不知何時,門扉霍然已經洞開。
    一道人影悄然站在漆黑的夜色之中,不言不動,隻是靜靜看著他們。
    頓時有人喝罵出聲:“接應便接應,你小子裝神弄鬼作甚!”
    對方依舊未答。
    忽然有人察覺不對,心生疑慮,但更多人手握利器,底氣十足,對視一眼,便不約而同湧上,準備四麵圍攻。
    就在這劍拔弩張之際,忽然一聲悶悶春雷震響。
    幾秒後,忽然有人驚呼出聲。
    無他,閃電照亮下,對麵那張瞳眸漆黑、神情淡漠的俊秀麵容——
    不正是那傳聞中,此時正該奄奄待死的命不久矣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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