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2章 無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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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場私下的小會,張從宣並未參與。
    傍晚吃完藥,他差不多是一口氣睡到了第二天早上,醒來後,才從小張哥口中獲取到簡要內容的轉述。
    聽完,青年放下水囊,禁不住蹙眉。
    “日夜不停嗎?太急切了,萬一疲累受傷怎麽辦。”
    張海樓鼓了鼓臉頰,不以為意。
    都是張家人,幾天不睡也沒什麽,受傷也死不了。再說這次出來的久了,早點找到玉脈,也能讓人早些安心回去休養。
    嘴上避重就輕地答。
    “怎麽會……到了時間,還是要回來匯合的,”他輕描淡寫,“隻是輪換效率更高點。”
    那還行,張從宣心說。
    都出來半個月了,他也不想因為自己的原因,讓隊伍其他人在這裏耽擱太長時間。
    他轉而便換了話題。
    “睡得有點久,感覺骨頭都疲軟了,你也不用一直守著,我等會自己出去走走……”
    忽然感覺手背被輕輕碰了下。
    比體溫略高些,但也不燙手的溫度。
    “好,等吃過飯。”
    張海樓語調輕快,輕輕嗅了嗅還算誘人的味道,忽然握著勺子目露期待,尾音都刻意拖長了幾分。
    “老師,真的不考慮給個機會嗎?”
    他信誓旦旦。
    “我保證,肯定能做好!”
    對此,張從宣的回答是默默接過碗。
    他隻是看不見,又不是斷了手,還用不著飯來張口這麽誇張。
    ……
    一天時間轉瞬即逝。
    接近午夜,一群人才重新在營地匯合。
    “……發現好幾具屍體了,”張海洺臉色很不好,“屍體有被拘束傷痕,附近有大型隊伍活動遺留,死因意外和人為各半……九門那些人,嗬。”
    她對這些草菅人命的角色,分毫沒有好感。
    一開始做向導生意,固然是為了完成族中任務,掌控人員進出。但她也是正常做生意,手下多是討口飯吃的普通人,除了日常報訊,並不用刻意冒險。
    平時,都嚴令不許進入盆地的。
    根據一路來的發現,張海洺幾乎都能勾勒出自己手下們的遭遇:被威逼利誘進了盆地,卻被發現的確不熟地形,但為了防止走漏消息被一直帶著行進……
    直到最後,這些普通人,因各種原因陸續死在了凶險的地下通道內。
    張海洺毫不意外。
    不知不覺攥緊拳頭,她年輕的清麗麵容上冷若冰霜:“族長,咱們張家可沒有平白吃虧的道理,對吧?”
    “隨你,”張起靈淡淡頷首,“不要過頭。”
    張海洺心滿意足地坐了回去。
    私人恩怨,族裏是不會置喙的。她剛剛那樣問,自然就是要以此地負責人的身份,替自己手下出頭。
    這就需要看,能要到多大權限了。
    他們這位族長慣是意簡言賅的,不過好在,大多時候比看起來要通情達理得多——
    以牙還牙,這是方才對方給出的言下之意。
    而得到族長的允許,就意味著,在合理範圍內,其他人同樣不會袖手旁觀。
    輕輕捏了捏手骨,張海洺仰頭挑眉。
    “真希望,他們都能苟住小命,至少活到被我撞見之前。”
    度過這個小插曲,接下來,則是路線的繪製和交流。
    兩個小時後,補充完物資的眾人再度散去。
    ……
    倒計時:4。
    今天留下來的是陳皮,張從宣一開始還有點驚訝,隨即自己想通了。
    即使重獲青春,跟張家人的血脈體質比起來還是有差距的。
    探路也不是什麽輕鬆工作。
    但真正察覺蹊蹺,還是在下午。
    雖然青年麵上不曾表露,這樣什麽都做不了的日子總歸無聊難熬。小張哥在的時候,總有奇思妙想來消磨時間,但陳皮並不是活潑外向的人。
    為了他能好好恢複體力,張從宣也不想折騰。
    上午幹脆躺著研究係統麵板,迷糊睡了過去,中午過後,則趁著水池溫熱,提議自己去洗澡。
    陳皮始終沒什麽意見。
    在來自小號的記憶裏,張從宣總覺得他身上帶著股氣性,雖然倔得令人頭疼,好歹不乏活力。
    但大號這邊,他似乎整個人都沉抑不少。
    這樣想著,在池邊坐下來的時候,張從宣剛想扭頭讓他旁邊找個地自己歇著,忽然感覺被輕輕碰了下。
    他有些驚訝地,仔細感受對方的動作。
    陳皮當然是識字的,不過似乎很少這樣做,他以手作筆的姿態有些生疏。又不知為何寫的很快,以至於字形有些潦草。
    停下來時,他自己也意識到這點。
    明明是不想讓對方久等,結果適得其反,害得對方浪費了更多的時間。
    陳皮低著頭,任由陰影落下,遮住了麵容。
    ……他好像總是這樣。
    南轅北轍,事與願違。
    望著青年垂眸長久思索的神情,陳皮難以忍受地拉過對方,一筆一劃匆匆再寫:“我……”
    這動作,也讓張從宣從短暫的恍神中驚醒。
    “嗯?”
    本能發出一個詢問音節,他這才察覺到,對方緊張得不行,連落下的那隻手好像都有點不穩了。
    這種主動,對內向孩子來說大概實在不易。
    想了想剛剛那句話,張從宣沒忍心再拒絕,笑著握住他的手晃晃,一口應下:“要幫我洗頭是嗎,可以啊,那就麻煩你了。”
    寫字的那隻手瞬間頓住。
    好歹終於不抖了……青年無聲籲一口氣,頗有些啼笑皆非。
    怎麽搞得這麽緊張。
    不過,想起之前跟阿客互換身份時,意外聽到的那些話,他似乎也能理解這種生疏了。
    不是誰都能在被差點殺死一次之後,還能毫無隔閡的。
    “之前的事情,我實在不記得了……”
    溫涼的水流被舀起,絲縷打濕碎發,陳皮隨意挽高衣袖,剛打出泡沫,小心動作著,便聽到這樣一句。
    頓時用鼻子輕哼出聲。
    後知後覺想起對方聽不到這回答,他下意識要寫字,對著滿手剛揉開的泡沫,又稍稍作難。
    沉默靜止中,青年似乎將這當做了不想回答。
    猶豫了下,抬起手摸索著去扯他,無奈解釋:“不是有意揭你傷疤,我隻想聽聽,那時候到底發生什麽……”
    他的手抓在袖下露出的半截紗布上,驟然停住。
    陳皮同樣僵住,反應過來,就要扭身避開。但張從宣已經條件反射摸了又摸,確認觸感無誤,瞬時臉色一變。
    “你受傷了?”
    就是胳膊肩背給刮了幾條礙事的口子而已,陳皮繃著臉,控製著寫字的手盡量穩當。
    “皮肉傷。”
    是嗎,需要嚴格包紮的皮肉傷?張從宣還想問,但對方已經放下衣袖,遮住紗布,重新撩水搓出泡沫來。
    其後再問,也絕不肯展示傷處了。
    第二天,更是直接又跑去地下,幹脆躲開了所有詢問的機會。
    ……他最好能躲個天長地久,別讓自己再逮到。
    強自壓下心底煩躁,張從宣看著還剩三天的倒計時,告誡自己也沒多久了。
    然後,馬上就又揪到一個帶傷的。
    “……走了條死路,被機關擦到一點。”
    被青年按在身邊,張海俠乖巧地任由對方檢查,同時坦誠給出解釋。
    “隻是小傷,明早前就能愈合,您不用擔心。”
    張從宣知道,對方說的是真話。
    他也知道,蝦仔是有意在安慰自己……但說到底,擔心有什麽用?
    事實就是,他隻能坐在這,眼見著其他人一個個深入地下去直麵危險,用血肉之身去慢慢試出正確的路線,而自己置身事外束手旁觀。
    哪怕,眾所周知,那枚捷徑的鑰匙唾手可得。
    抿著唇,張從宣垂下眼眸,再次打開係統麵板看了一眼。
    快了。
    還差兩天。
    最後一天。
    不過,在倒計時結束之前,反而是另一件事率先出現進展——
    十年到了。
    古樸的巨大青銅門重新開啟,難以窺透的黑暗中,幽魂般蒼白的青年緩步從中走出。
    眸如沉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