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9章 審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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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地牢審訊房裏,獄卒上了一壺茶水,寧絕和安崇鄴坐在桌邊,看到被押送前來的人,深邃的眸子暗了暗。
    “跪下。”
    粗魯的獄卒強迫犯人屈膝,推搡間沒有半點溫柔。
    瘦弱的身軀顫顫巍巍趴伏在地上,畏懼間連聲音都發著顫:“草民……叩拜四皇子殿下。”
    方桌隔開距離,寧絕側著身端了杯茶細品慢酌,正位的安崇鄴神情嚴肅,一雙丹鳳眼向下睨著,薄唇輕抿,無端就生出幾分威嚴來。
    陋室俱寂,候立的獄卒垂首緘默,那人不開口,誰也不敢出聲。
    寒風自小窗潛入,直到寧絕杯中水盡,下首之人跪得受不住了,安崇鄴才漫不經心的問了句:“下跪者何人?”
    “草民……阿大。”
    “何姓?”
    “無姓。”
    阿大把頭埋得很深,整個人幾乎都趴在地上了:“草民生來便是孤兒,無父無母,也無人教養,隻是同行的夥伴喚我一聲阿大,便以此作名。”
    像他們這種無家無室的乞兒流氓,每日都在為了溫飽二字絞盡腦汁,活下去已經耗盡了他們所有心力,運氣不好的,說不準哪一日就死在了不知名的角落裏,名字……於他們而言,有沒有都一樣。
    安崇鄴了然,又問:“犯人阿大,因何入獄?”
    “搶……搶劫。”
    地上那雙短小粗糙的指節彎了彎,阿大顫聲道:“草民一時糊塗,於長安街搶了一名婦人的錢袋,逃至平明街時,被京都衛郭大人所擒。”
    “倒是明白,那你可知,搶奪他人財物者,應受何等責罰?”
    “草民……”
    “輕則流放,重則斬首。”
    安崇鄴打斷他的回答,低沉的嗓音毫無溫度,一字一句盡是寒霜:“若有致人傷殘者,滿門連坐,如此代價,你可受得起?”
    聽到如此嚴重的刑罰,阿大耳鳴一陣,猛然抬頭 瞪圓的眼中滿是驚懼和不可置信:“不……不可能,搶劫而已,怎麽可能會判得如此嚴重?”
    京都裏的其他流氓犯事,他也不是沒見過,上個月狗子叔為搶半個饅頭,拿石頭把人頭砸出了血,也不過是打一頓關了幾日。
    而他僅僅是搶了那個婦人幾兩銀子,沒傷人也沒破壞財物,被抓後銀子也還了回去,如此小事,哪裏用得著流放、斬首這等重詞?
    可安崇鄴的表情不似玩笑,他道:“以前或許不會,但現在不一樣,皇後新喪,又臨近年底,聖上自然要下令嚴整,重罰作奸犯科之人,以作威懾。”
    所以,他成了出頭鳥嗎?
    阿大嚇得眼淚都出來了:“縱是如此,也不至於流放吧?”
    “你以為呢?敢把手伸到榮桓公夫人麵前的賊人,你覺得能被輕易饒過嗎?”
    安崇鄴冷眼看著他,像看個將死之人:“槍打出頭鳥,誰叫你不長眼,偏偏就在這時候惹事呢。”
    “榮……榮桓公?”
    怎麽會?
    偏偏就那麽巧,挑了個公侯夫人?
    懊悔溢出眼眶,阿大苦著臉要哭不哭:“不,我不是故意的,我沒傷人,也沒搶多少銀子,就算是榮桓公,也不能這樣草菅人命。”
    “殿下……殿下……”
    哭腔入耳,他猛地磕頭,連連求饒:“求您饒了我吧,打板子坐牢我都認,隻求您開恩,別讓我流放……”
    凡流放之地,無不是萬裏之外的苦寒邊野,像他這樣的苦命人,若是走上那條路,怕是怎麽死的都不知道。
    一個接一個的頭磕在地上,砰砰作響的聲音回蕩在不大的審訊房裏,伴著求饒和哭泣的聲音,真好似一場嚴刑逼供。
    寧絕輕斂眼瞼,眉頭細不可察的皺了一下。
    安崇鄴轉動手上的扳指,不為所動道:“你一個市井流氓,有膽子冒犯公侯家眷,就要做好承擔後果的準備。”
    “我不是故意的,殿下……我不知道她是榮桓公夫人啊。”
    “知不知道的,你都已經做了,現在榮桓公不想放過你,本殿雖為皇子,卻也沒理由為了一個小賊駁他麵子。”
    “不……不要,殿下……殿下……求求您,求求您救救我吧。”
    大顆大顆的淚水落到地上,他的心態已經接近崩潰,額頭砸紅了一大片也沒停下動作。
    安崇鄴抿了抿唇,適當的露出幾分不忍的神色:“瞧你這可憐的樣子,本殿倒是想救你,可本殿有什麽理由呢?”
    “嗚……殿下開恩……求您救小人一命……”阿大渾然不覺落入了圈套,隻一味的求情討饒。
    安崇鄴站起身,走到他麵前,輕蔑的垂眸看下:“光是求饒可免不了你的罪,要本殿放過你,你也得多少獻點好處不是?”
    好處,什麽樣的好處?
    阿大涕泗橫流的抬頭,臉上茫然一片,他實在想不出,自己這種一無所有的人,能給當朝皇子什麽樣的好處。
    他不明白,可觸及安崇鄴涼薄的眼神時,他渾身一震,還是顫顫巍巍的問了一句:“殿……殿下想要什麽?”
    “那要看你有什麽了。”
    安崇鄴微微俯身,麵無表情道:“本殿不缺金銀,隻要有用的,感興趣的東西。”
    至於東西是什麽,他沒有明說。
    阿大半張著嘴巴無聲囁嚅,他愚鈍,一時半會兒真想不出自己身上能有什麽讓皇子殿下感興趣的東西。
    見他怔愣,安崇鄴也不著急,轉身坐回自己的位置上。
    “你自己想想吧,但本殿好心提醒你一句,你的時間可不多,別忘了,與你一同作案的還有一人,若他先一步開了口,那本殿可救不了兩個人。”
    總要有個人擔責的,否則榮桓公那裏如何交代?
    阿大隻覺得喉嚨泛起了苦澀的味道,安崇鄴也沒給他多餘的機會,擺擺手就讓一旁的獄卒把他重新押回了牢房裏。
    等到屋中人空,隻留下安、寧兩人後,寧絕緩緩倒了兩杯茶,柔柔開口:“你何苦嚇他?”
    “不逼到絕境,他又如何能說實話?”
    安崇鄴笑了,一貫的溫柔:“再說了,像他們這種賊人,不給點教訓,總是不會改的。”
    作為皇子,他知道民生之艱,為了解決這些問題,他興土木,廣招人,不知道填進去了多少錢財,隻為給百姓多布一條能解決溫飽的路途。
    可是,縱使他如此費盡心機,依舊還有一部分四肢健全的人,寧可乞討,寧可犯罪,寧可餓死街頭,也不願付出半點行動,給自己選一個光明正大的活法。
    每每遇到這種,安崇鄴心裏都五味雜陳。
    縱他有撼天之力,也拉不起甘心沉淪之人,最終也不過是,哀其不幸,怒其不爭,歎其不奮,無可奈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