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7章 斷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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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邊是與疑犯有關的人,一邊是與被害者有關的人,沒有第三方在場,他們說的話,做的記錄,有幾分真,幾分假,誰能證明?又如何能作數?
    許廣儒抓住了這一點破綻,對寧絕步步緊逼:“寧大人還是太年輕,不懂這辦案的細節,索幸本官今日撞見了,如若不然,這案子豈不是要糊裏糊塗的被糊弄過去?”
    他的目的浮上臉麵,寧絕皮笑肉不笑的看著,沒急著替自己辯解,反而道:“聖上下令讓臣負責此案,太尉大人卻疑心下官可能徇私,寧某惶恐,倒是不知道一時該怎麽辦才好了。”
    表麵是謙和惶然的樣子,說的話卻不卑不亢,還隱隱有與他針鋒相對的意思。
    許廣儒眼角一跳,審視的目光將少年從頭掃到尾,那看似無害的臉上暗藏機鋒,似乎從進門開始,此人的態度便開始模糊不清,好像刻意讓人抓住把柄,又好像在故意做局讓人入套。
    一貫的謹慎讓他不由多思,可一旁的許長風沒看出來,他高揚著下巴,倨傲道:“定是你在陛下麵前隱瞞了你是寧家私生子的事實,依我看來,這案子牽扯頗深,就不該交給你們監察司來辦。”
    他聲音洪亮,半點沒有顧忌,許廣儒聞聲,立馬側身嗬斥:“胡言亂語什麽,閉嘴……”
    許長風莫名被嚇了一跳,可還不等他思考原因,便又聽得寧絕開口:“哦?那依許大公子所言,您覺得誰來處理更加妥帖呢?”
    “自……”
    許長風下意識張嘴,可腦子裏剛閃過父親的嗬斥,那未出口的聲音瞬間堵在了喉嚨裏。
    他畏懼的看向許廣儒,用眼神征求意見。
    許廣儒瞥了瞥寧絕平靜的神色,心有防備,卻也想看看他究竟在玩什麽把戲,衡量一番後,他沒有阻止許長風,反倒是讓開一步,隨他開口。
    許長風也不負所望,得到準許,立馬眉飛色舞的說道:“依我所見,自然是刑部更加合適,畢竟監察司才成立不足半年,真正經手的案子寥寥無幾,署中也多是初學乍練之輩,相比起來,哪裏比得上經驗老練的刑部和大理寺呢?”
    刑部主管天下刑罰,底蘊深厚,大理寺擅破案追凶,寺卿之職雖空,但下屬們多年積累的辦案經驗仍在,若隻是與監察司對比,任誰看來,二者都要強上不知多少。
    所以,許長風這話說得合情合理,連溫訶幾人都沒辦法反駁。
    可寧絕不以為然,他走到一旁,伸手拿起桌上的酒壺和白玉杯,清冽的酒水斟了半杯,遞到許長風麵前。
    “大公子慧眼如炬,監察司成立不久,確實算不得身經百戰,可您是否想過,為何我等如此稚嫩,陛下仍願將案子交給監察司,而非刑部或大理寺?”
    許長風冷哼一聲,沒接他遞過來的杯子:“那自然是因為你們蒙蔽聖聽,意圖借此案立功求賞,爭奪前途罷了。”
    “嗬……”
    寧絕輕笑,輕蔑的眼神隨著杯中的酒水一同撒在地上:“在許大公子眼中,陛下就是如此好蒙騙的糊塗之君嗎?”
    “你……你胡說什麽?”
    許長風矢口否認,左右看看,生怕這話被添油加醋傳出去:“陛下是聖明之君,我說的是你們,不知道用了什麽手段……”
    “是啊,陛下是聖明之君,所以這案子才會落到監察司手中。”
    寧絕打斷他的解釋,放下酒壺朗聲道:“同在朝中,諸位大人應該都聽說過,第一樁命案發生那天,刑部尚未查清事實,便妄下定論,企圖將罪名按在下官身上,縱然證據不足,下官萬般解釋,江尚書仍致力給我按上個嫉恨行凶的罪名……”
    “下官雖不知何時得罪了江尚書,但如此不辨真偽,不顧真相,隻想著草草結案,枉顧人命的地方,諸位當真覺得,把案子交給他們辦,就能得到一個如實的真相嗎?”
    目光掠過沉默的元宵等人,他拱手朝許廣儒彎了彎腰:“大人問下官有何目的,下官不敢隱瞞,我唯一的目的,就是抓住真凶,還死者一個公道,還被誣陷者一個清白。”
    古來受冤者不盡其數,多少血淚染紅了死牢的牆磚青瓦,他若不在局中,尚可閉目塞聽,裝作什麽都不知道。
    可如今事情就擺在眼前,無論如何,他也無法再假裝視而不見,任由那些人欺上瞞下,為了鏟除異己而將大昇攪得混亂不堪。
    狹長的眼底充斥著無邊的堅定,許長風張了張嘴無可反駁,早聽聞此人擅辯,如今親身經曆,果真是名副其實。
    許廣儒看了眼自家被噎住的兒子,擰了擰眉,輕嗤道:“依你的意思來說,你已經斷定元尚書是受人陷害了?”
    “今夜之前未定,今夜過後便可斷言。”
    “哦?”
    許廣儒挑眉,嘲弄的眼神在兩邊人之間來回穿梭:“是因為他們?”
    他們,指的是元宵、溫訶等人。
    寧絕搖了搖頭,隻盯著他道:“不,是因為太尉大人。”
    “我?”許廣儒深感莫名,不屑道:“嗬……難不成寧大人要說,本官能證明元尚書的清白,或者,是本官陷害了他?”
    如此奇葩的臆測,三歲小兒都不可能相信。
    可偏偏,寧絕沉默了。
    他似笑非笑的看著許廣儒,沒回答也沒否認,澄淨的眸子裝著了然,就那麽明晃晃的展示,給人留下無邊的猜疑和遐想。
    許廣儒原本是覺得他這種似是而非的行為幼稚可笑,可在看到元宵和溫訶幾人對自己露出怪異的眼神時,他不得不敲響警鍾,急忙辯解。
    “簡直是一派胡言,朝中誰人不知我與元尚書向來井水不犯河水,連話都沒多說幾句,我有什麽理由去陷害他?”
    他一聲冷哼,陡然嗬斥:“本官看你就是查不出真相,害怕被陛下降罪,才想盡辦法隨口攀咬,企圖為自己的無能找借口。”
    他話中帶怒,嫌惡的拂開衣袖,退步拉出距離,好像真怕沾上什麽髒東西一樣。
    “大人急什麽,下官又沒說是您做的。”
    寧絕不疾不徐說:“所謂清者自清,濁者自濁,無論是元尚書,還是大人您……隻要沒做過,又何須怕別人去查呢?”
    “我何時說過我怕了?”
    許廣儒雙眼一橫,略有些陰惻惻道:“本官身正不怕影子斜,倒是你,寧大人……身為邢官,可要為自己說的每一句話負責,無憑無據,栽贓陷害也是要付出代價的。”
    氣氛降至冰點,他像是被踩中尾巴的貓,惱羞成怒中又帶著幾分威脅,袖中的拳頭緊握,若有若無的殺意在空氣中逐漸彌漫。
    或憤怒或驚詫的視線聚在一處,寧絕絲毫不懷疑,如果不是有溫訶等人在場,他這些話,絕對會成為他今夜的催命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