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1章 進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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狂風像一頭凶猛的巨獸,張牙舞爪地咆哮著,以排山倒海之勢席卷而過。
它所到之處,飛沙走石,遮天蔽日,仿佛要將整個世界都吞噬掉一般。
漫天的沙礫如同密集的箭矢,帶著淩厲的氣勢,狠狠地抽打在戈壁上,發出劈裏啪啦的聲響,仿佛是大自然在演奏一場狂暴的交響曲。
這些沙礫撞擊在軍士們堅硬的鎧甲上,發出清脆而細碎的聲響,就像是無數把小錘子在不停地敲打。
這聲音雖然細微,卻仿佛能夠穿透人的耳膜,直抵內心深處,讓人的神經愈發緊繃起來。
在這片風沙肆虐的戈壁上,柳明期依然半跪在地上,他的身體微微前傾,雙手如同鐵鉗一般緊緊攥住天衍的褲腳,仿佛那是他生命的最後一根稻草。
由於過度用力,他的指節已經失去了血色,變得蒼白如紙,甚至隱隱透出一絲青色。
當他緩緩抬起頭時,狂風猛地吹起了他額前的幾縷碎發,這些碎發在空中肆意飛舞,如同一群受驚的蝴蝶。
然而,這絲毫沒有影響到他的視線,他的目光始終如一地落在天衍身上,那眼底深處的懇切和擔憂,如同燃燒的火焰一般,熾熱而濃烈。
“大人,屬下並非有意阻攔您,實在是城內的情況太過複雜啊!”柳明期的聲音在風中顯得有些顫抖,似乎隨時都可能被狂風吹散。
但他的話語卻異常堅定,沒有絲毫的猶豫和退縮。他的目光緊緊鎖定著天衍,仿佛生怕錯過對方的任何一個表情,任何一絲反應。
天衍的手原本如同被定住一般,僵在半空中,似乎想要推開柳明期,但當他聽到柳明期的話後,那隻手卻像是失去了所有的力氣一般,緩緩地鬆開了。
他的手指微微顫抖著,指腹輕輕地蹭過掌心那粗糙的繭子,感受著那微微的刺痛,仿佛這樣的疼痛可以讓他內心的波瀾稍微平複一些。
他凝視著柳明期,眼中的情緒複雜難明,有驚訝,有疑惑,還有一絲難以言喻的……期待?然而,這絲期待很快就被他強行壓了下去。他深吸一口氣,將目光從柳明期身上移開,緩緩掃過那些垂首肅立的軍士們。
這些軍士們的脊背挺得筆直,如同一排青鬆般屹立在狂風之中。然而,在那狂風的猛烈吹拂下,他們的身體卻微微發顫,完全不像久經沙場的老兵應有的沉穩和鎮定。
“複雜?”天夢突然停下了腳步,他轉過身來,那雙靴子重重地踩在地上,甚至發出了“嘎吱”一聲,似乎連腳下的土地都不堪重負。
伴隨著這聲重響,他的聲音也如同這靴子一般,冰冷而帶著一絲嘲諷,“難道城內不是隻有一群醉生夢死的權貴和被蠱惑的信徒嗎?”
柳明期的喉結微微滾動了一下,似乎有些緊張。他緩緩鬆開了緊握著天衍褲腳的手,然後慢慢地站直身體,輕輕拍了拍膝蓋上的沙塵。
“天夢大人,您可能不太了解,青空的信徒和其他地方的人不太一樣。”
柳明期的聲音有些低沉,仿佛在壓抑著某種情緒,“他們並不是被刀槍逼迫才服從的,而是從內心深處真正地信仰著青空。在這座城市的街頭巷尾,無論是挑水的老漢,還是縫補的婦人,他們開口閉口都是‘教皇聖諭’。如果有人敢對青空說半個不字,不等衛兵動手,周圍的人就會先紅了眼,對其群起而攻之。”
說完,柳明期稍稍停頓了一下,目光投向了稍遠一些的地方。他的視線掃過那些軍士的臉龐,注意到他們中的大多數人都低著頭,下頜線緊繃著,仿佛在努力克製著什麽。有些人的嘴唇抿成了一條直線,似乎在極力壓抑著內心的情緒。
就在柳明期提到青空的時候,站在後排的兩個軍士像是被什麽東西擊中了一般,他們的肩膀突然微微顫抖了一下。然而,這種異常的反應轉瞬即逝,快得如同閃電劃過夜空,讓人幾乎難以察覺。
就在這時,苓櫻忽然輕聲開口問道:“那奈緒呢?”她的聲音很輕,輕得如同羽毛飄落,又像微風吹過花瓣,被那輕柔的微風一吹,便有些飄散開來,仿佛隨時都會被風吹走,消失在空氣之中。
苓櫻的目光穿過層層疊疊的人群,宛如穿越了時間的隧道,最終落在了遠處那座東奉城牆的輪廓之上。那座城牆宛如一條蜿蜒的巨龍,靜靜地盤踞在城市的邊緣,它見證了歲月的更迭和曆史的滄桑變遷。
陽光灑在城樓上的建築上,原本應該是金碧輝煌的顏色,此刻卻散發著一種灰敗的色澤,仿佛失去了往日的榮耀與生機。這與天衍口中所描述的當年那座繁華熱鬧、充滿活力的城牆模樣大相徑庭,讓人不禁心生感慨,歲月的流逝竟是如此無情。
“女皇……”柳明期輕聲念出這兩個字,然而,他的語氣中卻明顯流露出一種抗拒和不滿。似乎這個稱謂對他來說,不僅僅是一個簡單的稱呼,更像是一種沉重的負擔。
“她住在城主府裏,”柳明期繼續說道,“府門常年緊閉,隻有青空能夠自由出入。聽說裏麵夜夜笙歌,酒氣彌漫,甚至能飄散到三條街之外。但沒有人敢輕易靠近那座府邸,因為上個月有個小吏送公文時,不小心踩到了府門前的石獅子,結果當場就被拖進了府裏,從此便杳無音訊。”
天衍的眉頭緊緊地擰在了一起,他的指節因為過度用力而開始泛白。他對那對石獅子印象深刻,那是他剛剛接任城主時,百姓們自發湊錢請工匠雕刻而成的。那對石獅子栩栩如生,獅眼裏鑲嵌著琉璃珠,到了夜晚,琉璃珠會反射出微弱的光芒,就像它們在默默地守護著這座城池一樣。
“所以我們不能直接闖進去。”天夢的語氣緩和了一些,她走到天衍身旁,目光與他一同投向那高聳的城牆。城牆看上去堅固無比,仿佛是一道無法逾越的屏障,將城市與外界隔絕開來。
天夢若有所思地說道:“若是驚動了那些信徒,恐怕後果不堪設想。他們對信仰的執著可能會讓他們變得異常狂熱,甚至比麵對正規軍隊還要棘手。”
柳明期連忙點頭,表示讚同:“正是如此。屬下率領軍隊前來截殺,原本是奉青空之命,他說你們是來搗亂的‘異端’。然而,當我見到城主之後,才發現這其中存在誤會。可是,如果就這樣直接帶你們進城,守城的衛兵中不乏眾多信徒,他們一旦呼喊起來,整條街道的人都會被吸引過來,將我們團團圍住。”
就在這時,明突然插嘴問道:“柳將軍剛才提到,這是青空下的命令?那麽,奈緒是否知曉我們的到來呢?”
這個問題顯然讓柳明期有些措手不及,他愣了一下,然後撓了撓頭,遲疑地回答道:“這……不好說。青空和奈緒雖然都在城主府,但他們並不經常碰麵。青空主要負責城外的布防以及信徒的管理,而奈緒……似乎除了喝酒,對其他事情都漠不關心。”
風愈發猛烈了起來,卷起的沙塵如同一股黃色的旋風,在空中肆虐。苓櫻抬起手,試圖擋住那撲麵而來的沙塵,但沙粒還是無孔不入地鑽進了她的眼睛裏,讓她感到一陣刺痛。
她連忙眨了眨眼,試圖將沙粒擠出來,同時側過頭,看向身旁的明。隻見明的頭發被風吹得有些淩亂,他眯起眼睛,緊盯著柳明期,似乎在思考著什麽。
風沙漫天飛舞,明的身影在這混沌的環境中若隱若現,仿佛隨時都可能被狂風卷走一般。苓櫻眯起眼睛,努力想要看清他的麵容,卻發現他的臉上也彌漫著與自己一樣的疑慮之色。
天衍站在一旁,被這漫天的沙塵嗆得有些難受。他深吸一口氣,試圖平複一下喉嚨的不適,然而這一舉動卻引發了一陣劇烈的咳嗽。“咳咳……”他連忙捂住嘴巴,咳嗽聲在這空曠的沙漠中回蕩著。
好不容易止住了咳嗽,天衍抬起頭,對著柳明期說道:“那我們先在城外歇歇腳吧。柳將軍,你給我們講講城內的布局,哪些地方是信徒聚集的,哪些地方還有當年的老人在。”他的聲音因為剛才的咳嗽而略顯沙啞。
柳明期聞言,恭敬地應了一聲:“是。”然後轉身對身後的軍士們吩咐了幾句。軍士們訓練有素,迅速行動起來,在附近的沙丘後忙碌地紮起了營帳,準備在這裏稍作休整。
柳明期則領著明、苓櫻和天衍等人,朝著一處背風的岩壁走去。岩壁下有一片不大的陰影,剛好可以避開正午那熾熱的陽光。柳明期在岩壁下找了塊平整的石頭坐下,然後開始詳細地介紹起東奉城內的街巷布局來。
“城主府在城中心,周圍三條街都是青空的信徒堂,這些信徒堂是青空教在東奉城的核心地帶,也是信徒們最常聚集的地方。”柳明期一邊說著,一邊用手指在空中比劃著,仿佛能看到那城內的街道和建築一般。
明坐在離柳明期稍遠一些的地方,看似專注地聽著柳明期講述關於布局的事情,但實際上,他的心思早已飄到了九霄雲外。
他的目光越過柳明期,落在了那些在沙丘後麵忙碌的軍士身上。這些軍士們動作嫻熟,迅速地搭起了一頂頂帳篷,然而,在明敏銳的觀察下,他發現這些軍士們的動作雖然熟練,但卻有一種刻意的整齊感,就好像他們並不是在搭建臨時的住所,而是在進行一場經過精心編排的表演。
明心中不禁湧起一絲疑惑,這樣的整齊是否真的有必要呢?在這樣艱苦的環境中,效率難道不是更為重要嗎?正當他思考著這個問題時,一個年輕的軍士偶然間抬起了頭,目光恰好與明交匯。
就在那一瞬間,明注意到那個軍士像是被驚嚇到了一般,臉色瞬間變得蒼白,然後慌忙低下頭去,仿佛不敢再與明對視。
與此同時,那個軍士手中原本纏繞得井井有條的繩索也突然變得混亂起來,他似乎完全失去了對繩索的控製,手忙腳亂地想要重新整理,但卻越弄越糟。
明心中一動,他覺得這個小小的細節有些奇怪。於是,他輕輕地碰了碰身旁的苓櫻,用隻有他們兩個人能聽見的聲音說道:“你有沒有覺得,這些軍士好像……很怕我們看他們?”
苓櫻並沒有回頭,她的目光依舊凝視著遠處城牆的方向,仿佛那片城牆有著什麽特別的吸引力。
她的聲音輕柔得如同微風一般,緩緩說道:“柳將軍說信徒遍布,可這些軍士,倒更像是被什麽東西束縛著一樣。”
就在這個時候,天衍和天夢兩個人都將全部的注意力集中在了柳明期身上,聚精會神地聆聽著他講述關於城西老街區的事情。
柳明期告訴他們,那個地方仍然保留著一些當年的商戶,說不定這些人能夠給他們提供一些有用的幫助呢。
天衍一邊聽著柳明期說話,一邊用手指在沙地上輕輕地比劃著,仿佛是在勾勒出老街區的大致輪廓。
他時不時地點點頭,似乎對柳明期所說的內容表示出了一定程度的認同。
隨著時間一分一秒地過去,天衍原本眼中的焦急情緒慢慢地被一種深思熟慮的神態所取代。
他開始認真思考起柳明期所說的每一句話,並且在腦海中反複琢磨其中的含義和可能性。
風輕輕地吹過岩壁,發出了一聲低低的嗚咽聲,就好像是在為他們此刻的處境而歎息一般。
天夢凝視著沙地上天衍畫下的那些線條,突然間覺得這些線條看起來很像一張網,而他們此刻正站在這張網的邊緣,完全不知道再往前邁出一步的話,究竟是會踩到堅實的地麵,還是會墜入到更深的暗處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