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5章 埃裏希的敘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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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漢斯停下錄音機,磁帶發出疲憊的嘶嘶聲。埃裏希的敘述讓他手邊的咖啡涼了,表麵凝起一層油脂般的薄膜。窗外雨勢漸大,雨滴在窗欞上敲打出莫爾斯電碼般的節奏。
    "霍特的部隊轉向後,"漢斯翻看軍事檔案,"蘇軍第64集團軍立刻在南部防線發動了反攻?"
    埃裏希從大衣內袋掏出一枚變形的子彈殼,黃銅表麵刻著小小的十字。"8月3日黎明,我們連奉命突襲德軍通訊站。這顆子彈打穿了我的水壺,"他轉動彈殼,燈光在凹痕上流淌,"我喝了一整天帶著銅鏽味的血水。"
    漢斯突然注意到老人左手無名指上的戒痕——那裏本該有枚戒指,現在隻剩下一圈蒼白的皮膚。
    "您妻子......"
    "塔季揚娜。"埃裏希的拇指摩挲過戒痕,像撫摸一扇看不見的門,"她在9月15日搬運炮彈時,被88毫米高射炮的平射擊中。那天是猶太新年,德國人用炮彈代替了禮花。"
    錄音機突然自動倒帶,機械運轉聲像遠處傳來的炮火轟鳴。漢斯想起檔案館裏那份發黃的《真理報》,1942年9月16日的頭版照片:斯大林格勒糧倉燃燒的濃煙在伏爾加河麵投下長達十公裏的陰影,宛如一道通往地獄的瀝青橋梁。
    "您知道嗎?"漢斯輕聲說,"希特勒在9月底的廣播講話中,仍然宣稱德軍已經完全占領斯大林格勒。"
    埃裏希笑起來,笑聲像生鏽的門鉸鏈。"他沒錯,"老人望向窗外,雨幕中隱約可見國會大廈殘破的穹頂,"我們確實把整座城市都給了他——每一塊磚石都浸透鮮血,每一寸土地都埋著地雷。這是最昂貴的禮物。"
    鋼筆突然又能寫出字了,墨水在紙上暈染開來,像1943年1月31日那天,保盧斯元帥司令部地板上蔓延的鮮血。漢斯寫下最後一段話時,聽見埃裏希用俄語哼起一首歌——那是塔季揚娜生前常唱的伏爾加船夫曲,此刻飄蕩在柏林的夜雨裏,如同河麵上永不消散的霧。
    漢斯的鋼筆在紙上頓了一下,墨水暈開成一個小小的黑色湖泊,像斯大林格勒地圖上那些被炮火犁過的彈坑。埃裏希的聲音從煤油燈搖曳的光暈邊緣傳來,帶著某種金屬般的冷硬質感,仿佛他的聲帶裏還嵌著1942年的彈片。
    "市民們說這是兩個瘋子的較量,"埃裏希的指尖輕輕敲打著桌麵,節奏讓人想起德軍88毫米高射炮的射速,"斯大林要證明蘇維埃人能像鋼鐵一樣不屈,希特勒則想用我們的屍體鋪成通往巴庫油田的紅毯。"
    窗外,柏林冬夜的雪粒撲打著玻璃,發出細碎的聲響,像遠方傳來的機槍點射。漢斯能聞到埃裏希軍裝大衣上殘留的硝煙味——六十年的歲月竟沒能完全洗去斯大林格勒的氣息。
    "8月底,保盧斯的坦克師攻占卡拉奇那天,"埃裏希突然扯開衣領,露出鎖骨下方一道蜈蚣狀的疤痕,"我們連在薩哈林斯克鐵路倉庫阻擊他們。德國人的坦克炮管燙得能點燃香煙,可我們的反坦克槍隻有五發穿甲彈。"<ы",而不是德語"ir"。
    8月28日,杜伯夫卡橋頭堡
    克萊斯特將軍的皮靴陷進頓河東岸的爛泥裏,拔出來時發出令人作嘔的吮吸聲。他望著運輸車隊在五公裏外燃燒的黑煙,聞著橡膠和汽油燃燒的刺鼻味道,突然想起柏林動物園裏餓死的河馬——現在他的裝甲集團軍就像那頭困獸,肚子空空卻不得不繼續表演。
    "第七次補給車隊被伏擊!"通訊兵的聲音帶著青春期變聲般的顫抖,"遊擊隊炸毀了楚茨卡亞河上的鐵路橋,他們用的是......"
    "用我們的炸藥!"克萊斯特一腳踢飛了參謀桌上的咖啡杯,褐色的液體在作戰地圖上漫延,像正在擴張的蘇軍防線。他盯著被咖啡漬模糊的羅斯托夫至斯大林格勒運輸路線,突然意識到這些彎曲的紅線多麽像垂死病人靜脈注射的導管——而此刻導管正在被一根根拔除。
    遠處傳來斯圖卡轟炸機的轟鳴,但聲音是往南去的——那裏隻有荒蕪的卡爾梅克草原。克萊斯特的太陽穴突突跳動,他想起三天前收到的荒謬命令:將200輛坦克急需的燃料優先調給高加索方向的第1裝甲集團軍。
    "給狼穴發電報。"他對通訊官說,牙齒間還殘留著早餐黑麵包的酸味,"就說我的士兵現在靠喝伏特加發動坦克——如果元首能連酒水補給也切斷的話。"
    同夜,薩哈林斯克鐵路倉庫
    塔季揚娜用牙齒撕開最後一條紗布時嚐到了血腥味——她的牙齦已經開始潰爛。地下室裏二十多名傷員此起彼伏的呻吟聲在混凝土牆壁間回蕩,像一場詭異的多聲部合唱。
    "別動。"她按住那個腹部中彈的年輕戰士,對方軍服上的血痂已經和皮膚黏在一起,揭開時發出撕扯濕紙般的聲音。酒精棉球觸到傷口時,戰士突然抓住她的手腕,力道大得讓她聽見自己骨骼的脆響。
    "德國人......"戰士的瞳孔在煤油燈下放大成兩個黑洞,"他們的坦克在吃人......"
    塔季揚娜轉頭望向通風口。月光透過鐵柵欄在地上畫出蒼白的條紋,像極了三天前她看到的場景:被擊毀的德軍三號坦克艙蓋大開,饑餓的德國裝甲兵正用刺刀切割蘇軍陣亡者的腿肉。
    通風口突然灌進一陣夜風,帶來伏爾加河水的腥氣和遠處交火的硫磺味。她摸向腰間的手槍——那是從德軍屍體上繳獲的瓦爾特p38,彈匣裏隻剩兩發子彈。一發留給德國人,一發留給自己。
    希特勒的指尖在地球儀上斯大林格勒的位置反複摩挲,人造革表麵被他磨出兩個發亮的凹坑。約德爾聞著元首辦公室裏過熱的空氣——混合著神經藥物、動物脂肪潤膚膏和變質水果的複雜氣味——突然想起保盧斯最近電報裏那個微妙的用詞:"戰術性補給調整"。
    "克萊斯特這個懦夫!"元首的咆哮震得水晶吊燈上的棱鏡相互碰撞,發出風鈴般的聲響,"他以為戰爭是咖啡館裏的蛋糕,想要多少就有多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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