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8章 瞬間團滅的下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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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看到隻有噩夢中才會見到熟悉的麵孔,鬼舞辻無慘的思維停滯了一瞬。
    鬼舞辻無慘一直在眾鬼維持著那副高傲的、冷漠的表情,但那雙梅紅色的豎瞳裏,有什麽東西正在崩塌。
    那是恐懼。
    那是貫穿了他近千年生命、唯一的夢魘,是烙印在他分裂出的每一片血肉、每一個細胞深處的,名為“死亡”的恐懼本身。
    數百年前,那個夜晚,就是這個男人,也是這雙眼睛。
    自己在他麵前,就像那些剛剛被他斬殺的下弦一樣,毫無還手之力。
    被斬下的頭顱,被切碎的身體。
    如果不是最後關頭,自己將身體分裂成一千八百多塊血肉逃竄,恐怕早就從這個世界上消失了。
    那是他身為鬼之始祖,一生中唯一一次,也是最接近死亡的一次。
    眼前這個男人,這個身影,這個輪廓,他不可能認錯。
    他留在自己身上的傷,已經灼燒了幾百年。
    但是……
    他應該早就死了。
    區區人類,血肉之軀,百年光陰便是極限,終將腐朽,化為塵土。
    黑死牟不可能騙我,幾百年前,他就該變成一具衰老枯槁的軀殼,被埋進冰冷的泥土裏。
    除了鬼,沒有任何生物能跨越壽命的天塹。
    可現在,這個本該早已腐朽的男人,就站在這裏。
    時間仿佛對他失去了意義,沒有在他身上留下任何風霜的痕跡。
    還是那件火焰紋的羽織,仿佛燃燒的晚霞;還是那頭不羈的赤紅色長發,如同流淌的熔岩;還是那對花紮耳飾,還是那雙……那雙讓他每一個細胞都在尖叫、都在顫栗、都在瘋狂叫囂著“逃跑”的眼神。
    “……殺了他。”
    一個幹澀、嘶啞的聲音從無慘偽裝的女人口中擠出,帶著一絲連他自己都未曾察覺的、劇烈的顫抖,打破了這片詭異空間的死寂。
    這道命令如同一根燒紅的鐵針,狠狠刺入所有下弦鬼的耳膜和靈魂。
    跪伏在地的鬼們身體猛地一僵。
    “你們……”無慘的聲音陡然拔高,充滿了暴怒和一絲無法掩飾的驚惶,“還跪在那裏做什麽?!”
    “把這個不知死活闖進無限城的獵鬼人,給我殺掉!”
    “立刻!馬上!”
    命令化作了實質性的詛咒,帶著無法抗拒的威壓,狠狠地砸在每一個下弦鬼的靈魂之上。
    殺了……他?
    殺了那個剛剛才救了零餘子、一刀就斬開了無慘大人攻擊的男人?
    他們顫抖著抬起頭,用混雜著驚駭與恐懼的目光,望向那個靜立的身影。
    他隻是站在那裏,手中的黑色刀刃似乎還殘留著剛才斬擊的餘溫,那股氣息,純粹、熾熱、浩瀚,讓他們這些陰暗的生物本能地想要匍匐,想要逃離,想要躲到不見天日的角落裏去。
    可是,無慘的命令是絕對的。
    違逆的下場,是比和眼前的男人戰鬥要淒慘一萬倍的、連靈魂都不得安息的永恒折磨。
    零餘子癱軟在地上,身體抖得像暴雨中最後一片殘葉。
    她剛剛才從死亡的血盆大口邊緣被拉了回來,救了她的,正是眼前這個男人。
    可現在,她卻要向自己的救命恩人揮刀。
    荒謬,絕望。
    但求生的本能壓倒了一切理智與情感。
    她與其他幾個下弦鬼倉惶地對視了一眼,從彼此因恐懼而扭曲的瞳孔中,都看到了同樣的瘋狂和決絕。
    “上啊!”
    下弦之陸·釜鵺最先承受不住那股瀕臨崩潰的精神壓力,他發出一聲野獸般的嘶吼,麵目猙獰地第一個撲了上去。
    他的手臂在瞬間異化,肌肉虯結,皮膚硬化,指甲伸長變黑,化作數道鋒利如刀的獸爪,帶著撕裂空氣的尖嘯,狠狠抓向男人的脖頸。
    有一個帶頭,剩下的鬼如同找到了宣泄口,隻能硬著頭皮跟上。
    更深沉的恐懼,覆蓋了眼前的恐懼。
    下弦之三·病葉張開嘴,吐出一口慘綠色的毒霧,那毒霧帶有強烈的腐蝕性,更能侵入敵人身體,造成致命的虛弱效果。
    下弦之二·轆轤雙手猛地拍在地上,他腳下的空間立刻開始扭曲,如同旋轉的磨盤,無數無形的利刃在其中絞殺,試圖將男人碾成肉泥。
    下弦之一·魘夢則露出一絲詭異的微笑,他的聲音帶著奇特的催眠魔力,輕聲呢喃:“睡吧……做個好夢……”
    一股無形的波動擴散開來,強製將敵人拖入無法醒來的夢境。
    一時間,這個原本還算寬敞的空間裏,充斥著各種陰毒詭譎的血鬼術,腥風、毒霧、扭曲的空間、催眠的魔音,從四麵八方,毫無死角地湧向那個靜立不動的男人。
    就連零餘子,也在那股無法抗拒的意誌驅使下,流著眼淚,發出一聲悲鳴,雙手拍地。
    她操控著自己的血鬼術,數十根尖銳的、長滿倒刺的黑色鬼芽從地板中破土而出,如同毒蛇般交錯著刺向男人的後心。
    然而,在眾鬼毀天滅地的圍攻下,預想中的慘叫和血肉橫飛的景象,並沒有發生。
    那個男人動了。
    整個世界,似乎停頓了一瞬。
    他隻是簡單地,將手中的刀,在身前劃了一個圓。
    一個完美的、封閉的、無懈可擊的圓。
    “日之呼吸。”
    他的聲音,在所有鬼的耳邊響起,清晰,平靜,不帶一絲波瀾,卻蓋過了所有的嘶吼與尖嘯。
    “壹之型,圓舞。”
    一道火焰的輪環,以他的身體為中心,向外擴散。
    那不是比喻,也不是幻覺。
    那是一道真正的、由刀鋒卷起的、帶著太陽氣息的烈焰之環。
    火焰過處,萬物皆焚。
    最先撲上去的下弦之陸·釜鵺,他那足以撕裂鋼鐵的獸爪,在接觸到火焰輪環的瞬間,連同他的手臂,就無聲無息地化為了灰燼。
    他臉上的猙獰表情甚至來不及變化,整個身體就被那道赤紅的火焰吞沒,連一聲哀嚎都沒能發出,就徹底從這個世界上蒸發了。
    緊接著,病葉吐出的毒霧被烈焰淨化,轆轤扭曲的空間被一刀斬碎,魘夢的催眠魔音在太陽般的氣息前消弭於無形。
    所有觸碰到那道赤紅圓環的血鬼術,都在頃刻間被焚燒、蒸發,沒有對那道舞動的身影造成一絲一毫的阻礙。
    圓舞的斬擊軌跡精準無比,如同情人溫柔的撫摸,輕柔地掠過了每一個發動攻擊的下弦鬼的脖頸。
    零餘子感覺到一陣灼熱的氣息從麵前拂過,她操控的鬼芽,在半空中就燃燒殆盡。
    她下意識地睜大眼睛,看到的,是其他幾個下弦鬼的身體,還保持著前衝的姿勢,但他們的頭顱,已經和身體分離,高高地飛了起來。
    當然也包括她自己的。
    視野天旋地轉,她看到了自己無頭的身體,看到了其他幾顆同樣在空中翻滾的頭顱,臉上還殘留著攻擊時的瘋狂與絕望。
    斷口平整如鏡,甚至還帶著被高溫灼燒過的焦黑痕跡。
    在意識被太陽的力量徹底燒毀前的最後一刹那,她看到了那個男人平靜的側臉。
    沒有憤怒,沒有憐憫,隻有一片虛無。
    啪嗒。
    啪嗒。
    幾具無頭的身體栽倒在地,然後迅速地,如同被最猛烈的陽光直射的積雪,快速消解、崩壞,最終化為一地飛灰,被無形的風吹散。
    前後不過一次呼吸的時間。
    五個下弦之鬼,全滅。
    整個無限城,死一樣地寂靜,隻剩下灰燼在空中緩緩飄落。
    那個男人緩緩收刀,將那把漆黑的刀刃插回鞘中,發出一聲清脆的輕響。
    他自始至終,都沒有回頭看過那些被他斬殺的鬼,仿佛隻是拂去了衣角的幾粒塵埃。
    然後,他再次抬起頭,目光穿透了飄散的灰燼,牢牢鎖定在那個華服女人的身上。
    那雙赤紅的眼眸裏,沒有勝利的喜悅,也沒有殺戮的快感,隻有一種亙古不變的平靜,和一種讓無慘幾乎要靈魂分解的、絕對的專注。
    “鬼舞辻無慘,你在害怕。”
    男人陳述著一個事實。
    他沒有移動,隻是安靜地看著無慘。
    “吃人無數的鬼王,也會感到害怕嗎?”
    無慘的指甲,深深地掐進了自己的掌心。
    尖銳的疼痛,讓他混亂的思緒有了一絲清明。
    不能慌。
    這裏是無限城,是自己的領域。
    自己擁有絕對的控製權。
    而且,還有鳴女在。
    隻要有鳴女的血鬼術,自己就可以在無限城內進行無限次的瞬移。
    這個男人再強,攻擊再快,隻要打不中,就毫無意義。
    對,隻要打不中……
    他強行壓下靈魂的顫栗,臉上重新擠出一絲屬於強者的、扭曲的傲慢。
    “裝神弄鬼!你不可能是繼國緣一,那個男人已經死了幾百年!他不可能還活著!”
    他故意喊出那個名字,試圖用言語說服自己。
    隻是對麵那雙赤紅的眼眸,平靜得像是一潭死水,映不出任何波瀾。
    對方隻是,緩緩地,將那把剛剛歸鞘的日輪刀,再次拔出。
    噌——
    刀刃出鞘的聲音,在死寂的無限城中,清晰得如同驚雷。
    黑色的刀身,在接觸到空氣的瞬間,就染上了一層赤紅的色澤。
    刀身上升騰起肉眼可見的熱浪,周圍的空間都因此而扭曲。
    男人的身體,微微下沉,擺出了一個起手的架勢。
    無慘的瞳孔,在那一瞬間,縮成了最危險的針尖。
    這個架勢……
    他認得!
    “鳴女!”
    救我!!!
    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