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銅鶴嘴燈在鹽壁上投出蛛網狀光斑，白璃提著鎏金燈盞轉過第七道彎時，繡著銀線忍冬紋的軟緞繡鞋突然陷入鬆軟鹽屑。她蹙眉提起金絲纏枝紋的羅裙，沾滿晶粒的裙裾在幽光中泛起星芒，驚動鹽縫裏竄出的灰鼠。地牢深處傳來鹵水滲過鹽層的滴答聲，像是巨獸垂涎的吞咽，鹹澀霧氣裹著腐臭味鑽進她繡著磁石暗紋的袖口。
    "白姑娘倒是勤勉。"李斯的聲音裹著鹽鹵潮氣從身後傳來，玄色官服掃過鹽階簌簌作響，腰間玉組佩叮當相擊。他廣袖拂過鹽壁，細碎鹽晶落在白璃雲鬢間，"這醃臢地界，連老鼠都不願多待。"
    白璃腕間磁戒貼著鹽壁遊走，冰涼的觸感讓她想起三日前驪山地宮滲水的青銅鼎："相國大人不覺得蹊蹺？"青絲垂落時露出雪白後頸，指尖點在鹽柱凹痕處，"暴雨衝垮礦道不過三日，這些鹽晶該是新結的——"她突然收聲，磁戒內嵌的九色石突然發燙。
    鹽壁裂縫中滲出暗紅水漬，白璃用銀簪挑起細看，簪頭磁石吸附起幾粒鐵砂。李斯玄色官靴碾過她裙擺陰影，象牙笏板重重敲在鐵柵上，驚起鹽梟枯爪抓撓欄杆的刺響。
    "小娘皮眼力倒毒！"鐵柵後傳來夜梟般的笑聲。鹽梟枯槁的手指穿過欄杆，指甲縫裏嵌著的磁石粉在燈下泛藍，"燕山雪，秦宮血"六個歪斜大字隨鶴嘴燈移動忽明忽暗。
    白璃突然旋身，羅裙翻湧如浪，磁戒擦過李斯腰間玉組佩。相國後撤半步，卻見她指尖已拈住半片孔雀紋絲帛——正是三日前邯鄲焦屍案證物。"大人玉佩纏了楚宮舊錦？"她輕笑，腕間金鏈隨動作輕響，七顆磁珠在袖中震顫如蜂鳴。
    李斯玄色官靴碾過鹽粒，笏板尖端抵住她咽喉："姑娘莫要學那雲夢澤的巫女，玩火自焚。"白璃仰頭避開，發間銀簪順勢挑開他袖口暗袋，磁戒吸出顆紅柳籽："漠北沙棘的果實，相國近日去過河西？"
    鹽梟突然暴起，枯爪穿過鐵柵抓向她胸口。白璃側身閃避，磁石鏈纏住對方手腕猛拽，老賊額頭撞上鐵欄悶響如擂鼓。李斯廣袖翻卷，兩名獄卒抬著鹽箱哐當落地，箱蓋開啟時細白鹽粒瀑布般傾瀉，在幽藍熒光中如同星河倒灌。
    "姑娘這西域蛇膽酒，還是留著自飲為妙。"李斯按住她手腕，老繭磨過腕間紅痣。白璃卻旋腕掙脫，琥珀色液體潑向鹽柱。幽藍熒光驟亮，"昆侖祭壇可逆天命"的狂草如毒蛇遊走，將李斯瞳孔映得鬼氣森森。
    鹽梟喉間發出嗬嗬怪笑，吐出半顆金牙："當年雪姬被烹殺前，也這般盯著老夫......"白璃磁戒突然發燙，九色石光暈照亮對方耳後——燕宮死士特有的黥刑印記赫然在目。她指尖發顫，想起阿房宮廢墟裏那具焦屍頸間同樣的烙印。
    "相國大人新換的玉組佩倒是別致。"白璃佯裝整理裙裾蹲身，染血磁石吸起鹽晶，在掌心拚出半個"昭"字。李斯雲雷紋官靴碾過拚字，靴底沾上磁粉而不自知——正是邯鄲焦屍案中消失的孔雀紋殘片！
    地牢深處突然傳來鐵鏈拖曳聲，白璃腕間磁石鏈劇烈震顫。她假意跌倒，羅裙掃過李斯靴麵，磁粉悄然滲入官靴紋路。相國扶她時，她嗅到對方袖中混著昆侖赭石的龍涎香——與徐福丹房暗格裏的香灰氣味如出一轍。
    "小心！"白璃厲喝驟起。鹽梟幹瘦手掌如鉤抓來，她後仰時廣袖翻飛，磁戒在鹽壁劃出三尺火星。李斯象牙笏板擊打鐵柵的脆響中，老賊喉結滾動，大把鹽粒已塞進嘴裏。白璃甩出磁石鏈纏住他脖頸，卻見屍身轟然倒地，懷中帛卷滑出染血邊角。
    李斯用笏板挑起圖紙，瞳孔猛地收縮——薊城鐵礦標注點竟與驪山九鼎裂紋完全重合！白璃指尖劃過圖紙邊緣孔雀紋："鹹陽宮失竊的鉛塊......"話未說完，官袍帶起的風撲滅鶴嘴燈。帛卷撕裂聲刺破黑暗："妖人妄語，白姑娘還是少看為妙。"
    鹽鹵滴落聲突然密集如雨，白璃想起三日前雲夢澤畔，那個溺斃的楚宮侍女指甲裏也有同樣磁粉。夕陽把她的影子拉得細長，如利劍刺入血色鹽山。鹽池禿鷲驚飛而起，白璃回望幽深地道。磁戒在袖中輕顫——鹽梟咽氣前的口型分明是"烏蘇娜"。
    她突然駐足，鶴嘴燈照向鹽壁裂縫。李斯皺眉欲催，卻見她抽出鬢間銀簪，簪頭磁石吸出半枚帶鏽銅釘——正是墨家機關常用的雙魚扣！"相國可知，三日前暴雨時..."她指尖撫過釘身楚文，"有人用磁石粉混在鹽鹵裏，加速了礦道腐蝕。"
    李斯突然掐住她手腕，力道大得要將銀簪折斷："姑娘這般聰慧，可曾想過..."話音被遠處轟鳴打斷，鹽山突然震顫如地龍翻身。白璃廣袖卷住鐵柵穩住身形，磁戒在鹽壁刮出火星，照亮岩縫深處若隱若現的青銅紋——與驪山九鼎缺失的雍州鼎紋如出一轍！
    碎鹽隨風揚起，落在白璃睫毛上凝成霜色。她望著李斯匆匆離去的背影，將沾滿磁粉的指尖按在唇間——鹹澀中混著雲夢澤特有的苦腥。鹽池倒影裏，相國官袍下擺隱約露出半幅帛卷，孔雀尾羽紋路中"楚宮"暗記正與她袖中殘片嚴絲合縫。
    地牢深處鐵鏈聲愈急，白璃腕間磁石鏈突然指向西北。她想起烏蘇娜那夜在觀星台的低語："九鼎裂痕所指，即是昆侖..."鹽晶在掌心化為齏粉，西方殘陽如血，恰似那具焦屍手中緊握的、刻著同樣圖騰的孔雀紋鉛塊。
    白璃突然輕笑，將磁粉撒入鹽池。九色石光暈中，無數鐵砂聚成箭頭直指驪山。她解下染血的羅裙外罩，露出內裏墨家機關軟甲——肩頭磁石陣正與鹽壁裂紋共鳴。地牢深處傳來狼嚎般的風聲，裹著那句消散在鹹霧中的詛咒："始皇死而地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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