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璃的指尖劃過井壁鹽霜，磁石鏈在腰間發出細碎嗡鳴。三丈深的礦井像條蜷曲的巨蟒，火把投下的光影在鹽晶折射中幻化成千萬隻磷火蝴蝶，忽明忽暗地落在她鴉青色長發上。腰間的玉玨突然震顫，戰國蝌蚪文在鏈節上泛起紅光——這是墨家巨子贈她的預警器。
    "東南角第三根承重柱。"她突然將耳墜貼在岩壁，墨玉墜子裏的磁針瘋狂震顫，"有人在用墨家三段鑿擊法。"
    李斯抬手按住欲動的士兵，犀皮快靴碾碎滿地鹽粒，"白姑娘可知誣告廷尉府監管不力..."話音未落，井道深處傳來岩石崩裂的悶響，鹹腥鹵水順著裂縫滲出，瞬間浸透他絳色官袍下擺。
    "李大人現在信了？"白璃旋身甩開磁石鏈，緋色裙裾掃過士兵驚愕的臉，"三短兩長鑿擊聲——匈奴人偷師墨家機關術時，怕是沒學會消音訣竅。"她足尖點過凸起的鹽晶，腰間銀鏈勾勒出曼妙曲線，轉瞬消失在井道拐角。
    青銅甲胄在逼仄井道撞出火星，李斯佩劍尚未出鞘，那抹紅影已借磁石鏈蕩向黑暗深處。他盯著岩壁上殘留的鹽晶指痕，拇指無意識摩挲劍柄蟠螭紋——這是三日前鹹陽獄中拷問燕國細作時染上的血鏽。劍鞘突然重重敲在領隊什長鐵胄上："跟緊！若那妖女異動..."他指尖在脖頸輕劃，鹽粒簌簌落進甲胄縫隙。
    鹽工古銅色的脊背在火光中起伏，鐵鑿每擊打一次岩縫，就有藍瑩瑩的磁粉從鑿尖迸濺。白璃靴尖勾起地上鐵鏈，磁石鏈如毒蛇纏上對方腳踝的刹那，突然被反拽著撞向岩壁。鹽工布滿老繭的手掌鉗住她腳踝，掌心墨色黥印滲出幽藍液體——正是去年邯鄲機關城塌方時失蹤的"千機毒"。
    "墨家叛徒也配用磁石？"白璃在空中擰腰翻身，鴉青色長發掃過鹽工猙獰的麵孔。銀簪擦著對方耳廓釘入鹽柱，濺起的鹽粒在她瓷白臉頰劃出血痕。鐵鑿裹著腥風劈麵而來，她磁石鏈絞住鑿柄順勢後仰，緋色裙裾在鹵水霧氣中綻開如血蓮。
    鹽工暴起的筋肉將麻衣撐裂，心口處匈奴狼頭刺青在火光下泛著油光："單於的狼騎已到河西！"他突然用匈奴語嘶吼，鐵鑿猛擊頭頂鹽鍾。白璃甩出磁勺測位，青銅勺柄在水霧中指向東南裂縫："李斯！灌鹵水封井！"
    蓄滿鹵水的皮囊應聲炸裂，濁流如地龍翻身般咆哮而至。鹽工在激流中癲狂大笑，後腦撞上鹽晶簇的瞬間，顱骨與藍晶同時迸裂。白璃磁石鏈纏住井架橫梁，緋色衣袂在浪尖翻卷如浴火鳳凰。她淩空踢飛浸透的羊皮地圖，李斯接住的刹那，鹵水已漫至胸口。
    "白姑娘對叛徒倒是熟稔？"李斯劍尖挑起鹽工斷掌上的墨家鐵指環，絳色官袍被鹵水染成暗紫。白璃抹去睫羽上的鹽粒，瓷白鎖骨處血痕蜿蜒入襟："去年邯鄲塌方案，廷尉府懸賞千金求線索——李大人該不會忘了自己簽發的海捕文書？"她指尖撫過地圖邊緣焦痕，"燕國密語寫就的匈奴文...看來有人想借昆侖山葬送大秦。"
    井底突然傳來金鐵交鳴，白璃磁石鏈探入水下三丈。拽出的青銅板驚起丈高水浪，李斯劍鞘壓住她頸側時，鹽晶折射的光斑正在青銅銘文上拚出"昆侖即葬秦地"。劍鞘在雪膚上壓出血痕，她卻勾起唇角："此物與驪山九鼎殘片，可是天造地設的一對？"
    李斯瞳孔驟縮——青銅板邊緣紋路正與半月前運抵鹹陽的九鼎底座嚴絲合縫。他拇指無意識摩挲劍柄蟠螭紋，這是發現重大線索時的習慣動作："白姑娘似乎對墨家機關了如指掌？"
    "三天。"白璃任由血珠滾落青銅板，在銘文溝壑裏匯成細流，"若無雲夢澤防腐漆，這地圖就會和去年楚宮繳獲的燕國密卷一樣化成鐵鏽。"她突然抬腳踹向井架，磁石鏈絞住突然轉動的青銅齒輪，"李大人不妨猜猜，墨家為何要在鹽井藏九鼎基座？"
    岩壁在轟鳴中裂開蛛網狀縫隙，鹵水裹著鹽工屍體浮起。白璃瞳孔驟縮："墨家生死契！斬他右手！"李斯劍光如電，斷掌飛起的刹那，黥印中爆射的銀針將岩壁鑿出蜂窩。白璃磁石鏈舞成光幕，叮當聲裏夾雜著針尖淬毒的腥臭。
    "原來鹽井是活的..."她望著自動旋轉的井架，磁勺在掌心劃出星圖軌跡。齒輪咬合聲震落簌簌鹽晶，在火把下幻化成漫天星雨："每日子午時，鹵水漲落便是九鼎呼吸——李大人，您押送的哪是鹽工，分明是墨家籌謀二十年的弑君凶器！"
    李斯袖中竹簡記錄紋路的動作微滯——這是驪山陵督造時才有的習慣。白璃突然貼近他耳畔，溫熱氣息拂過官袍領口："大人真以為呂不韋倒台，墨家就甘心當廷尉府走狗？"她指尖掠過青銅板某處凹陷，"三年前雲夢澤，墨家巨子可是用同樣手法炸毀過楚國王陵..."
    井道轟然塌陷，白璃拽著李斯躍上旋轉井架。下方鹵水池中，鹽工屍體胸口黥印正在藍光中重組，漸漸凝成"長安君"三字篆文。李斯碾碎掌中鹽晶，突然將劍柄遞向白璃："成蟜的手伸得比想象中長——白姑娘可願做廷尉府特別顧問？"
    白璃輕笑接過佩劍，劍穗上沾著的邯鄲黑市鐵屑簌簌而落。當磁石鏈纏住最後一塊墜岩時，井口天光如利劍劈開黑暗，照見青銅板上緩緩浮現的西域星圖——正是趙清漪臨終前用血畫在嬴政掌心的圖案。
    "李大人該操心的是這個。"她指尖點著星圖缺角處，那裏赫然與三日前鹹陽宮階前顯化的"且末"坐標重合，"單於的狼騎，此刻怕是已到星圖標注的九鼎埋藏點了。"
    李斯猛然抬頭，卻見白璃已借磁石鏈蕩向井口。緋色身影掠過處，鹽晶紛紛揚揚如雪飄落，在她身後織成血色羅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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