硫磺煙裹著火星子直往人鼻孔裏鑽，蒙恬抹了把被熏得生疼的眼睛，鐵甲下的襯衣早讓汗浸得能擰出水來。他盯著山崖上那幾道鬼祟黑影，手裏馬鞭往地圖上重重一戳，牛皮縫製的地圖立刻凹下去個坑："項家這群耗子，真當硫磺穀是他們的耗子洞了？"話音未落，山腰突然炸開一團赤紅，碎石裹著地火衝天而起，活像條發了瘋的火龍往秦軍大營撲來。
    烏蘇娜反手按住被熱浪掀起的狼皮披風，滿頭小辮上鑲著的銀飾撞得叮當亂響。她腰身一擰躍上蒙恬身側的戰車，皮甲下那截蜜色細腰在火光裏晃得人眼暈："蒙將軍，他們這是要用地火斷咱們糧道！"說話間三支毒箭破空而來，她抬腿勾住車轅仰麵下腰，箭矢擦著鼻尖釘進木樁，箭尾的孔雀翎還在簌簌顫動。
    蒙恬瞥見她後腰狼頭刺青在火光中若隱若現，忽然想起三日前這異族公主單騎闖營時，嬴政密信上那句"其人或為燕丹遺珠"。他攥緊劍柄的手青筋暴起，麵上卻嗤笑道："公主殿下若是怕了，本將可派親兵護送你回鹹陽。"
    "將軍說笑呢。"烏蘇娜指尖掠過彎刀上鑲嵌的磁石，刀身突然轉向三丈外的岩縫。她足尖輕點車轅騰空而起，狼皮披風在熱浪中翻卷如旗，三道寒光從袖中激射而出。岩縫裏頓時傳來悶哼，三個楚軍探子滾落山崖，咽喉處皆釘著淬毒的燕尾鏢。
    "掘渠！"蒙恬吼得脖子上青筋暴起，三十名赤膊力士掄起鐵鎬就往山腳衝。烏蘇娜突然抽出腰間彎刀，刀光如銀蛇出洞，三條從岩縫裏躥出來的赤鏈蛇斷成六截。她足尖挑起蛇頭甩向力士們，紅唇勾起個驚心動魄的弧度："當心腳下。"幾個愣頭青盯著她靴筒上晃動的金鈴鐺，差點把鎬頭砸在自己腳背上。
    地火順著山勢越燒越旺，熱浪烤得人臉皮發緊。蒙恬突然瞥見烏蘇娜蹲在塊青石上，手裏銅製羅盤的指針正對著自己胸口顫動。她染著鳳仙花汁的指甲劃過羅盤邊緣，突然揚手一指："西北角三丈，掘！"腕上銀鐲子映著火光劃出道流星，力士們鎬頭剛落，一股清泉"噗"地噴了帶頭漢子滿臉。
    "好個烏孫公主，連祁連山的水脈都摸透了？"蒙恬嘴上打趣，眼睛卻死死盯著開始轉向的地火。烏蘇娜躍下青石時皮靴在岩壁上借力一蹬，胸前狼牙墜子蕩開個驚心動魄的弧線："我們草原女兒認路，可比你們中原人認字還準。"話音未落，三枚淬毒飛鏢破空而至，她旋身甩開披風卷住暗器，反手擲回去的力道竟將岩壁上的楚軍探子釘了個對穿。
    地火被改道的水流逼得調轉方向，硫磺穀霎時成了口沸騰的大鍋。項家殘兵在火海裏鬼哭狼嚎，有個渾身冒煙的漢子突然從崖壁裂縫裏鑽出來，手裏火把直往埋火藥的石縫裏戳。"楚魂不滅！"他吼得嗓子劈了叉，火星子順著引線呲呲亂竄。烏蘇娜反手甩出彎刀，刀鋒擦著那漢子脖頸釘進岩壁，濺起的火星子卻已經點著了引線。
    蒙恬抄起強弩就要射，卻被一隻塗著鳳仙花汁的手按住了弩機。烏蘇娜解開發辮往嘴裏一咬，蜜色長腿在滾燙的岩石上幾個起落，竟比山風還快三分。那楚人看著逼近的異族美人愣了愣神，她趁機甩出腰間牛皮繩纏住他腳踝，兩人在傾斜的崖壁上滾作一團。撕扯間她大腿內側的狼頭刺青時隱時現，膝蓋頂住男人咽喉時，指尖寒光一閃就要挑斷引線。
    "項將軍在地宮等你們！"男人突然咧嘴大笑，滿口黑血噴了烏蘇娜滿臉。她翻身滾開的瞬間，爆炸的氣浪掀飛了整片山岩。蒙恬衝過來時，正看見烏蘇娜趴在碎石堆裏咳嗽，半邊衣裳燒得焦黑，露出的小腿卻白得晃眼。她抹了把臉上的血汙，從懷裏掏出個青銅匣晃了晃："找這個？"
    蒙恬用劍尖挑開夾層，半張泛黃的羊皮紙飄出來。紙麵"九鼎聚，始皇殞"六個字刺得他瞳孔一縮——那字跡蜿蜒如蛇，跟三年前趙夫人絕筆信上的"阿政珍重"竟像同一個模子刻出來的。硫磺煙忽然被山風吹散，月光照在青銅匣內的密匙上，雲雷紋在月光下泛著幽幽青光。
    "這紋路......"烏蘇娜突然抓住蒙恬手腕，腕上狼牙銀鏈不知何時纏住了密匙。她指尖順著紋路摩挲，銀鏈與密匙的凹槽嚴絲合縫地咬合，發出"哢嗒"輕響。蒙恬盯著她染血的側臉，突然想起臨行前嬴政撫摸著九鼎耳環說的話："那烏孫公主的眼睛，像極了當年邯鄲城頭的某人。"
    爆炸的餘燼在夜風裏明滅不定，烏蘇娜突然輕笑出聲。她拔出插在岩縫裏的彎刀，刀尖挑起塊燃燒的硫磺石拋向空中："蒙將軍可知，草原上的狼群最擅長什麽？"不等回答，她旋身劈開硫磺石，四濺的火星照亮崖壁上隱秘的楚軍旗語，"不是撕咬獵物，而是......"刀光閃過，最後一麵殘破的楚旗應聲而落，"把闖入領地的野狗，燒成灰燼。"
    蒙恬按在劍柄上的手緊了緊。這個異族公主總能在談笑間殺人，方才混戰時她故意放走的那個探子，此刻怕已成了引誘項家殘部的活餌。山風卷著焦糊味掠過鼻尖，他忽然注意到烏蘇娜耳垂上晃動的銀飾——那分明是縮小版的九鼎耳環。
    "報！西南三裏發現楚軍地道！"傳令兵的聲音打破僵局。烏蘇娜舔了舔嘴角血漬，突然將青銅匣拋給蒙恬："將軍帶人去堵地道，這裏交給我。"不等回應，她已縱身躍上燃燒的巨岩，狼皮披風在火風中獵獵作響。
    蒙恬望著那個消失在濃煙中的身影，突然高喊："公主可識得趙清漪？"火海中傳來銀鈴般的笑聲，裹著硫磺味的夜風送來半句："蒙將軍不如問問陛下，驪山第九室供的是誰的靈位？"
    當蒙恬率軍衝入地道時，硫磺穀突然響起蒼涼的胡笳聲。烏蘇娜赤足站在最高處的焦岩上，染血的發辮散作漫天飛舞的黑綢。她將彎刀浸入地火淬煉，刀身浮現的九鼎紋路與青銅匣密匙完美契合。最後一個楚軍斥候被她踹下懸崖時，那人腰間的雙魚玉佩恰好落在她掌心。
    "告訴項籍——"她對著深淵輕語，指尖摩挲玉佩上"雪姬"二字，"他姐姐的債，該還了。"轉身刹那，玉佩裂成兩半，露出內層刻著的西域文字：昆侖祭壇，葬龍之地。
    蒙恬歸來時，隻見焦土上插著柄淬火彎刀，刀柄纏著的狼皮浸透鮮血。他俯身拾起刀鞘，內側赫然刻著行小篆——"燕丹贈女，蘇娜親啟"。月光忽然被烏雲遮蔽，遠處傳來狼群的長嗥，恍若為這場焚天之戰唱響的挽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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