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9章 鏡魘噬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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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暮色將千麵銅鏡染作幽藍,嬴政的玄色龍袍掃過青磚時,帶起細碎銅鏽簌簌而落。羋昭捧著鎏金蟠螭紋銅鏡的指尖微微發顫,金絲護甲在鏡緣刮出三道淺痕——那是三日前楚使密會時,暗室機關留下的印記。她鬢邊金步搖垂落的東珠,在銅綠斑駁的鏡麵映出十二重鬼影,恍惚間竟與楚宮巫祝殿飄忽的魂靈重疊。穿堂風掠過鏡廊,驚得她腕間玉鐲與鏡框相撞,叮當聲在森冷銅鏡間折射出層層回響。
    "陛下可要試試這麵昆侖鏡?"羋昭將銅鏡舉過眉梢,石榴紅廣袖滑落時,雪白小臂浮起細密汗珠。她刻意將鏡麵傾斜三分,讓燭火在嬴政眸中投下跳躍的光斑,"楚宮舊典記載,此鏡能照人心魍魎......"
    "照人心?"烏蘇娜的銀鏈腰飾突然叮咚作響。這異域美人赤足踏碎滿地光影,紫色紗裙翻湧如毒瘴,塗著丹蔻的指尖劃過鏡麵時,腕間磁石佩與銅鏡發出蜂鳴:"妾身在草原上聽說,鏡子照妖時需用活人血開光。"她突然屈指叩擊鏡背,青銅震鳴聲中,銅鏡竟裂開蛛網狀紋路——第三道裂痕精準切斷鏡麵倒映的椒房殿飛簷,那是楚使潛入的密道方位。
    羋昭的翡翠耳墜撞在鎖骨上,碎鏡片折射出詭異畫麵——楚使跪在椒房殿暗室,漆盒裏赤蠍粉正簌簌落入銅鏡夾層。她猛地後退半步,繡著孔雀紋的裙裾掃翻青銅燈樹,十二盞燭火在鏡陣中投出二十四道狼影。一滴冷汗順著脊骨滑入腰衿,浸濕了暗藏藥瓶的絲絛,那冰涼的觸感讓她想起邯鄲冬夜,嬴政握著她的手教她辨認燕國密信時,掌心灼熱的溫度。
    "愛妃裙角的漠北紅柳花粉,倒是比楚宮熏香更別致。"嬴政的鹿盧劍已抵住她咽喉,劍鋒映著驟然慘白的臉。他左手撚起落在深衣褶襇間的赤色花籽,指腹摩挲著花瓣鋸齒狀的邊緣——這觸感與趙清漪墜城那日,他接住的半幅染血袖角如出一轍。"雲夢澤的蝴蝶,可采不到塞外的蜜。"說話間劍尖下移三寸,挑開她腰間玉帶第一枚玉扣,青銅劍格擦過冰蠶絲帶時發出細微刮擦聲,那是燕宮特有的織造工藝。
    烏蘇娜旋身時銀鈴驟響,腰間磁石佩突然吸附殘鏡。夾層裏抖落的赭色粉末染紅青磚,她俯身輕嗅,異色瞳在燭火下流轉詭光:"這赤蠍粉要配著孔雀膽才夠勁道——"鎏金護甲劃過羋昭腰間玉帶,三枚淬毒銀針叮當落地,"妹妹怎的忘了加料?"針尖泛著的幽藍,恰似當年華陽宮宴上,趙夫人中毒時唇角的色澤。
    太醫令的驚呼在鏡陣間回蕩:"是楚地巫蠱用的赤蠍粉!"
    "妾身...懷胎五月......"羋昭突然踉蹌跪地,珍珠腰鏈隨著抽泣起伏如浪。她蔥白手指攥住劍柄往心口引,淚珠墜在孔雀藍衣襟暈開墨痕,這姿態與三年前冬獵遇刺時如出一轍——那日她也是這樣攥著嬴政的箭袖,讓箭簇擦過肩頭,換來三月專寵。"陛下若不信,可剖腹驗子!"
    嬴政劍尖微顫,羋昭趁機扯開衣襟。朱砂胎記在燭火下宛如泣血鳳凰,雪白肩頭還留著箭傷愈合後的淡粉痕跡。她染著鳳仙花汁的指甲撫過小腹,指尖在肚臍上方三寸處停頓——那裏藏著用魚膠黏貼的假胎模具,此刻正隨著呼吸微微起伏。"邯鄲冬夜......陛下說想要個眼睛像清漪姐姐的孩子......"尾音化作哽咽,餘光卻瞥向鏡陣某處——那裏藏著楚使送來的保胎密函,帛書邊緣隱約露出半枚孔雀紋鉛印。
    烏蘇娜的鎏金護甲突然扣住她手腕,磁石佩閃過幽光。玉鐲應聲碎裂,藏在空心處的赤色丹丸滾落,與楚使漆盒中的毒丸如出一轍。"懷秦嗣用趙地安胎藥?"烏蘇娜指尖撫過微隆小腹,突然掀開玉帶。青瓷藥瓶滾落磚地,"邯鄲回春堂"的朱砂印滲出血色:"妹妹可知這藥鋪掌櫃上個月剛娶了燕國寡婦?"瓶身殘留的沉水香鑽入鼻腔,嬴政瞳孔驟縮——這氣息與趙清漪墜城時袖中香囊分毫不差,那日他抱著逐漸冰冷的軀體,曾將臉深深埋進那片染血的茜素紅。
    穿堂風卷熄半數燭火,破碎銅鏡在月光下拚出扭曲人形。嬴政劍尖挑開藥瓶木塞,一縷熟悉的香氣飄出,混合著記憶裏永遠散不去的血腥味。他閉了閉眼,再睜開時眸中已凝滿冰霜:"傳詔,羋昭夫人移居蘭池宮靜養。"袖中手指無意識摩挲著玉韘,那是趙清漪生前親手雕琢的箭扣,邊緣磨損處還留著當年函穀關箭雨的劃痕。
    "諾!"玄鳥衛的鐵靴聲震得鏡麵嗡鳴。羋昭突然淒厲長笑,金步搖墜落的珍珠滾入磚縫。她染血的指尖撫過小腹,深衣下赫然露出束腰的燕宮冰蠶絲帶——這寸縷冰蠶絲,正是阿房幼時繈褓的餘料。當兩名侍衛架住她雙臂時,她突然轉頭咬住其中一人的手腕,趁著對方吃痛鬆手,將藏著密函的珍珠塞進磚縫。珍珠表麵用魚膠黏著孔雀紋鉛片,遇熱便會顯影楚軍布防圖。
    烏蘇娜彎腰拾起殘鏡,鏡背楚文在血漬中若隱若現:"妹妹可知孔雀紋鉛塊遇熱顯影?"她將殘鏡貼近燭火,銅鏽在高溫下剝落,露出底層用磁粉繪製的西域地圖。某個標注紅砂的位置正與蒙恬軍報中的匈奴王庭重合:"楚宮把你當棄子時,可曾說過扶蘇二字?"指尖輕彈鏡麵,地圖某處突然顯現墨跡未幹的"殺"字——那筆鋒走勢,竟與章台殿批閱奏折的朱砂禦筆別無二致。
    子夜更鼓穿透千重鏡影,嬴政拂袖離去時,烏蘇娜正將磁石佩貼近宮柱。青銅柱麵顯出血色符咒,與鹽鐵專營權文書上的孔雀紋鉛印完美契合。她撫摸著符咒凹陷處,忽然想起那夜在邯鄲賭坊,嬴政教她辨認燕國密文時,指尖的溫度比燭火還燙——就像此刻柱麵殘留的體溫。
    鏡陣深處傳來細微響動,她故意遺落沾著羋昭鮮血的帕子。血漬在月光下漸漸顯形,用磁粉寫就的"蘭池宮井"四字,正與三日前白璃拓印的九鼎紋路某處缺口重疊。夜風卷起帕角時,隱約露出半幅雙魚紋——那紋樣與趙清漪耳墜的缺口,恰好能拚成完整的周穆王西征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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