烈日將鹽湖烤成一麵巨大的銅鏡，白茫茫的鹽殼裂開蛛網般的紋路，每一道裂縫裏都閃爍著細碎的晶光，恍若天神打翻的星屑匣。駝鈴聲刺破死寂，二十輛鹽車在鹽堿地上拖出蜿蜒的轍痕，車轅掛著的青銅鈴鐺叮當作響，驚起幾隻啄食鹽粒的沙雀。那些灰褐色的鳥兒撲棱著翅膀掠過鹽柱，抖落的羽毛沾了鹵水，轉瞬凝成冰晶墜地。
    白璃用絹帕裹住口鼻，磁石車碾過鹽殼時發出細碎的爆裂聲，像是千萬隻玉蠶在啃食桑葉。銀線滾邊的玄色勁裝勒出纖腰，發間金步搖隨馬車顛簸輕晃，在鹽湖反光裏劃出流螢似的光痕。她忽然按住腰間磁石佩，指腹摩挲著鳳凰尾羽的刻痕——那暗紋與九鼎缺失的昴宿分毫不差。
    "這鹽晶白得瘮人。"她掀開車簾，磁石指針在鐵匣裏瘋狂震顫，指尖輕輕叩擊鐵匣邊緣，"三輛空車藏著雷火彈——大人您聞，風裏是不是有硝石味兒？"說話時眼尾掃過李斯腰間玉圭，那抹瑩白在鹽光映照下泛著青灰，恰似驪山地宮滲出的寒玉。
    李斯眯眼望著百米外的商隊，指尖摩挲玉圭上陰刻的雲紋："白姑娘的磁石車當真靈驗？"他忽然伸手扣住女子皓腕，玄色衣袖滑落半寸，露出鳳凰刺青的尾羽，"上月邯鄲驗查墨家機關車，姑娘可是把燕國水龍車探成了秦弩機括。"拇指重重按在刺青第七片金羽上，那裏正是星圖缺角所在。
    白璃腕間磁石鏈叮咚作響，倏地纏上李斯手指："大人若不信..."鏈環寒光閃爍間，遠處商隊頭駝突然驚嘶人立，她反手拽住李斯官袍前襟猛地下拉，"趴下！"發絲掃過他頸側時，一縷幽香混著硝石氣息鑽入鼻腔。
    三支火箭擦著發髻掠過，磁石車轟然炸成火球。鐵屑混著鹽粒暴雨般濺開，李斯後頸被鹽粒劃出血痕，反手將女子護在身下。玄色官袍在熱浪中獵獵作響，白璃鼻尖幾乎貼上他喉結："大人官袍熏的可是龍涎香？"說話時指尖劃過對方鎖骨，磁石鏈悄無聲息纏上車轅裂縫。
    "姑娘還有閑心品香？"李斯劍鞘抵住車轅借力翻滾，鹽粒在鎧甲上刮出刺耳聲響。白璃翻身躍起時袖中磁石鏈已纏住鹽車車軸，鏈環卡入榆木紋理三寸，鹽粒在鐵索摩擦間迸出火星："他們要引爆了！"她突然抬腿踹向李斯膝窩，兩人貼著灼熱的鹽殼滑出三丈，先前立足處轟然塌陷，墨綠沼氣噴湧如蛟龍。
    大胡子首領獰笑著扯動引線，火星順著浸油的麻繩竄向鹽車底部。白璃突然旋身貼近李斯耳畔："東南角鹽殼下埋著引線，大人若肯割愛腰間玉圭..."發絲掃過喉結，金步搖垂珠墜入官袍領口，冰得他喉結微顫。遠處鹽車已燃起藍火，那是薊城工坊特製的磷粉。
    "喀嚓！"
    李斯揮劍斬斷玉圭係繩，白玉圭墜地碎裂："姑娘最好物盡其用。"他盯著白璃鎖骨處泛紅的刺青，那裏正與爆炸氣浪中的星圖殘影重疊。白璃足尖輕點碎片，磁石鏈借力繃直，竟將三輛鹽車生生拽離原位。鹽晶遇火劈啪炸裂，灼熱氣浪掀翻五輛鹽車，醃製肉幹的粗鹽混著血肉碎末漫天飛灑，在夕陽下化作血霧迷蒙。
    "妖女！項將軍不會放過..."大胡子從燃燒的殘骸中抽出長刀，刀柄燕紋在火光中忽明忽暗。白璃旋身避開刀鋒，磁石鏈纏上他手腕猛力一扯，骨裂聲伴著慘叫響起："楚人永不為奴？"她俯身勾起對方腰間青銅魚符，指腹擦過魚目處的磁石粉，"閣下怎別著燕宮禁衛的魚符？"突然抬膝頂向其肋下，力道精準得像是丈量過骨骼間隙。
    李斯劍尖抵住大胡子咽喉："薊城工坊的雷火彈，項燕給的還是燕丹？"劍脊貼著對方鼻尖掠過，削斷三根睫毛。大胡子突然咬碎後槽牙，黑血從嘴角湧出。白璃疾步上前捏住他下頜，指甲陷入皮肉："韓弩改良的袖箭機括..."她撚著染血衣襟殘片冷笑，"楚人用燕器，燕人使韓弩，六國餘孽倒是親如一家。"突然將殘片按在李斯掌心，血跡恰好蓋住他虎口舊疤。
    屍身倒地時，懷中滑出卷羊皮畫像。畫中女子紅衣烈烈策馬挽弓，眉間朱砂痣豔如血珠，馬蹄下踩著半截斷裂的秦戟。白璃指尖撫過畫像邊緣的西域文字，磁石粉灑落時顯出暗紋——九尊巨鼎環抱星圖，缺角處陰刻著二十八宿，昴宿位置嵌有隕鐵碎屑。"用魚膠混著磁石粉描星圖？"她突然撕拉一聲扯碎畫像，"我八歲就玩膩的把戲。"碎屑紛揚如雪，卻有一片沾在鎖骨刺青上，金羽映著殘陽竟與星圖缺角重合。
    李斯用劍尖挑起碎帛："燕丹之女？那蠻女倒是藏得深。"他突然劍鞘挑起白璃下巴，"姑娘對九鼎星圖如此熟稔..."眼角肌肉細微抽動，握劍柄的指節泛白。遠處鹽殼裂縫中滲出黑水，盲眼蜥蜴吞吐著信子，鱗片摩擦聲像是有人在磨刀。
    "大人不如查查薊城工坊的鹽引！"白璃偏頭避開，彎腰時衣領滑落半寸，鳳凰尾羽刺青掠過星圖缺角。她從鹽車殘骸裏摳出塊帶血的青銅板，蝌蚪文在夕陽下泛著詭異幽光："您猜這上麵記載的，是驪山地宮第幾道暗門？"突然將青銅板貼向李斯劍身，磁石佩與劍刃相吸發出蜂鳴，那些文字竟在水銀反光中遊動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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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遠處鹽殼突然塌陷，墨綠色沼氣噴湧而出。白璃拽著李斯疾退三步，磁石鏈纏住車轅借力騰空。盲眼蜥蜴從裂縫竄出舔舐血漬，透明鹽蟲在鹵水沸騰時躍起又墜落，像是無數水晶梭子在編織死亡羅網。最後三輛鹽車墜入鹽湖，渾濁鹵水翻湧著吞沒殘骸，水麵浮起的毒泡炸開時飄出腐屍味，竟與驪山地宮泄出的陰氣如出一轍。
    "好毒的計中計。"李斯甩去劍上血漬，劍鞘突然抵住白璃腰側："姑娘方才，是不是早算準要毀我玉圭？"鹽風卷起她一縷青絲，纏上劍鞘雲雷紋。夕陽將兩人的影子拉長投在鹽殼上，恍若兩條糾纏的蛟龍。
    白璃腕間磁石鏈叮咚纏回皓腕："大人心疼了？"她忽然貼近，指尖劃過對方掌心舊疤，"不如拿楚人的雲紋車轅抵債..."指甲叩擊處，半截車轅裂縫裏赫然露出楚國雲紋，紋路深處嵌著半枚燕宮魚符。突然抬腳碾碎鹽殼下的陶罐，紫色煙霧騰起時，她已翻身躍上幸存的鹽車："這迷煙可是羋昭夫人最愛用的薊草呢。"
    夕陽將鹽湖染成血色時，一騎快馬衝破煙塵。斥候滾落馬背急報："蒙恬將軍截獲楚軍密函！"染血帛書展開，項籍字跡力透紙背：【昆侖祭壇生變，速取九鼎星圖】。每個字都浸著朱砂，遇鹽晶泛起熒光。
    白璃握緊青銅板輕笑，殘陽掠過鎖骨刺青時，鳳凰金羽竟與星圖缺角嚴絲合縫。她翻身上馬，鹽晶折射的海市蜃樓裏仿佛有紅衣女子策馬而來："看來有人比我們更急。"馬蹄踏碎幻影的刹那，李斯揮劍斬斷車轅——楚國雲紋裂開處，隕鐵碎屑正與星圖昴宿遙相呼應。那些碎屑突然騰空而起，在磁石鏈牽引下拚成半幅昆侖山徑圖，與青銅板上的蝌蚪文嚴絲合縫。
    鹽風突然轉向，裹著硫磺味的煙霧掠過戰場。白璃策馬奔向逐漸暗沉的地平線，磁石鏈在身後拖出蜿蜒光痕，恍若鳳凰掠過燃燒的星圖。李斯凝視著手中半枚魚符，那上麵陰刻的"雪"字正與地宮第七密室的門樞咬合——他知道這場博弈，才剛剛撕開血色帷幕的一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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