殘陽將沙丘切割成明暗交錯的鋒刃，烏蘇娜赤足踏過滾燙的沙礫，腳踝銀鈴驚起飲水的沙雀。她俯身掬水時駝色胡服滑落半肩，鎖骨下方蜿蜒的狼吻疤痕在暮色裏泛著暗紅光澤——那疤痕形如燕國馴獸師特製的彎鉤鐵烙，邊緣還殘留著青黑色藥漬，像是被毒液反複浸染過。
    "將軍不覺得這綠洲安靜得蹊蹺？"她忽然側首，琥珀色瞳孔映著蒙恬鐵甲寒光，指尖隨意撥弄水麵，驚散一池金鱗，"連沙鼠都不敢啃草根了。"
    蒙恬握劍的手背青筋微凸，戰靴碾碎枯枝："斥候早該——"
    狼嚎撕裂暮色。
    三十匹灰狼自沙丘後竄出，獠牙滴落腥臭黏液。烏蘇娜旋身躍上駱駝背，繡金腰封在疾風中獵獵作響，裸露的腰肢隨著彎刀出鞘劃出驚心動魄的弧度。刀光掠過狼群項圈折射出幽藍冷光，她瞳孔驟縮——項圈內側分明刻著燕國死士馴獸用的寒鐵符，符紋與鹹陽工坊繳獲的"昭二十三"弩機暗紋如出一轍。
    "取火把！"蒙恬暴喝未落，狼群已撕開三名秦卒咽喉。血霧噴濺在沙地上，轉瞬被炙烤成褐斑。一匹獨眼狼王淩空撲向蒙恬麵門，他反手橫劍格擋，狼爪與青銅劍相撞迸出火星，腥臭的涎液滴在他護腕鐵甲上滋滋作響。
    "畜生也配用燕國軍械？"烏蘇娜嗤笑一聲，扯斷頸間銀鏈，九色石墜子在空中劃出弧光。狼群突然僵立，頭狼前爪刨地發出嗚咽，她裸露的腳踝踏過滾燙沙礫，咒語般的吟唱混著銀鈴脆響："長生天賜我九色，敢叫豺狼跪黃沙！"
    沙粒無風自動，竟現出與項圈相同的符紋。蒙恬瞳孔微震，這女子踏過的沙粒仿佛被無形之力牽引，勾勒出精密如星圖的紋路。他手中三棱箭正要離弦，忽見烏蘇娜腰肢如蛇扭動，九色石猛擊地麵："破！"
    頭狼項圈炸裂的碎鐵片嵌入沙地，蒙恬三棱箭貫穿三匹惡狼咽喉。最後一匹瘸狼逃竄時，烏蘇娜甩出彎刀斬斷其後腿，狼血在沙丘拖出蜿蜒痕跡。她足尖點地掠回駱駝背，衣袂翻飛間露出小腿上纏繞的蛇形銀鏈，鏈墜竟是半枚殘缺的燕國虎符。
    "追？"蒙恬皺眉擦拭劍上血汙，卻見那胡女已盤坐沙地，慢條斯理撕扯風幹肉脯。她將一片肉脯拋向空中，彎刀寒光閃過，肉片均勻分成九段落入掌心，"漠北沙狼的規矩..."她舔去唇邊血珠，衣襟忽敞，肩頭狼吻疤猙獰如生，"受傷的狼，會引來狼群。"
    蒙恬目光掃過她肩頭疤痕，忽然按住劍柄："姑娘這傷，倒像是被燕國狼王所噬？"
    烏蘇娜指尖撫過疤痕輕笑："將軍見過被狼王撕咬還能活命的人？"她突然扯開蒙恬護腕，指尖劃過他方才被狼爪所傷的血痕，"就像將軍這傷——"她俯身時發絲掃過蒙恬頸側，"若不用漠北紅柳汁解毒，三日必潰爛見骨。"
    東南方亮起幽綠狼煙時，烏蘇雪白齒尖咬碎肉幹的脆響混在駝鈴裏。二十騎匈奴人踏月而來，皮甲沾著新鮮血跡，為首者臉上刺著楚地巫蠱圖騰。烏蘇娜伏在沙丘後輕笑，銀飾在月光下晃成星河："將軍可要賭一局？我猜他們帶著昆侖祭壇的鑰匙。"
    敵騎挽弓刹那，她突然甩出腰間革囊——鹽粒混硫磺粉在火把中炸開，嗆得敵騎墜馬翻滾。蒙恬率親衛包抄時，烏蘇娜已如鬼魅般掠至首領馬前，彎刀抵住其咽喉："交出魚皮卷，給你個痛快。"
    那人突然咬破舌尖，黑血噴濺處，蒙恬玄色披風瞬間腐蝕出蜂窩孔洞。烏蘇娜旋身避開毒血，刀光閃過挑開首領皮甲暗袋，魚皮地圖滑落沙地。她足尖勾起地圖按在屍體傷口，遇血顯形的標記竟指向驪山地宮某處密室，密室方位與九鼎星圖缺角嚴絲合縫。
    "十年前燕國使團遇襲..."她指尖摩挲地圖邊緣焦痕，月光照亮她驟然冷厲的眉眼，"我親眼見過這張圖。"焦痕質地與趙清漪焚毀的密檔殘頁完全相同，細看還能辨出半枚火漆印痕——正是燕太子丹私印的龍紋缺角。
    沙丘忽然震顫，毒蠍如黑潮湧出。烏蘇娜甩開蒙恬的手輕笑，九色石擲入蠍群引發毒蟲互噬："將軍可知漠北有種蠍，見血便狂？"她突然劃破自己指尖，血珠墜地瞬間，方圓十丈的毒蠍突然調頭撲向匈奴屍體。
    蒙恬扣住她滲血的手腕："以血飼蠱，姑娘倒是舍得。"
    "比起驪山地宮裏的東西..."烏蘇娜貼近他耳畔，溫熱氣息拂過鐵甲，"這點血算什麽？"她突然翻身上馬，歌聲混著駝鈴飄散："穆王八駿今何在啊～昆侖雪埋黃金台～"
    月光掠過她腰間彎刀，刃麵倒映出項圈殘片上未燃盡的燕國符文——那正是墨家巨子袖中玉環暗刻的"受命於天"缺筆紋。蒙恬望著她消失在夜色中的背影，掌心緊攥的地圖突然滲出暗紅血跡，竟在月光下顯出新路線：直指雲夢澤深處某處溶洞。
    "將軍！東南三十裏發現燕國商隊！"親衛急報打斷思緒。蒙恬翻身上馬時，忽見沙地上用狼血畫著胡文：『楚歌起時，驪山見』。他猛地扯動韁繩，戰馬嘶鳴聲中，九色石碎片在掌心烙出灼痕——那女子不知何時將半塊碎石塞入他甲胄夾層。
    遠處傳來駝鈴清響，烏蘇娜的歌聲穿透夜風："金烏墜兮銀鉤起，美人恩重最難償..."蒙恬撫過腰間新添的彎刀劃痕，突然想起那胡女貼近他耳畔時的溫熱氣息："將軍這雙拿劍的手，倒是適合捧九色祭酒。"
    親衛舉著火把靠近，火光映亮沙地上蜿蜒的血跡——那分明是烏蘇娜用彎刀刻出的星圖，北鬥方位正對鹹陽城。蒙恬解下披風蓋住星圖，甲胄磁石突然劇烈震顫，指向她消失的方向。夜風中飄來若有若無的狼嚎，與烏蘇娜腳踝銀鈴的脆響交織成詭譎韻律，仿佛在應和沙地上未幹的燕國符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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