殘陽將陰山北麓的烽燧台鍍成暗金色，扶蘇五指扣住崖邊風化的玄武岩，指節因用力而泛白。玄鐵護腕在暮色中泛著冷光，細碎血珠順著甲片紋路蜿蜒——方才徒手捏碎匈奴斥候喉骨時，倒刺在掌心留下的傷口正隱隱作痛。
    第三道狼煙自東南烽燧騰起刹那，他聽見身後戰馬不安地刨動蹄鐵。碎石滾落深淵的聲響像極了鹹陽宮更漏，那夜父王將九鼎星圖摔在他麵前，青銅碎片劃破指尖的刺痛恍如昨日。
    "公子！"親衛滾鞍下馬，鎖子甲撞在青石上迸出火星。少年麵頰還帶著祁連山風霜皴裂的血口，"三座烽燧同時示警，匈奴人怕是..."
    東南方突然炸開刺目綠光。扶蘇瞳孔驟縮——本該赤紅的狼煙扭曲成猙獰狼頭，硫磺味裹著銅腥撲麵而來。他猛地扯動韁繩，戰馬前蹄揚起刹那，駝鈴聲混著清泠女聲破空而至："蒙住口鼻！"
    火紅身影自山坳疾馳而出。烏蘇娜策馬如飛，金線腰封勒得纖腰欲折，九色石瓔珞在胸前撞出細碎清響。她揚手拋來浸濕絹帕，扶蘇接住時觸到她腕間銀鈴，冰涼的鈴舌劃過掌心生命線，竟與昨夜占星官推演的凶兆軌跡重合。
    正要開口，烽燧台頂突然傳來撕心裂肺的慘叫。戍卒癲狂撕扯甲胄，竟縱身躍下十丈高台。扶蘇猛夾馬腹，卻見烏蘇娜已甩出套馬索。牛皮繩如靈蛇纏住墜落身影，她單臂拽韁時雪白脖頸繃出優美弧線，棗紅馬長嘶人立，生生將人懸在半空。
    "東南三十步，七人小隊。"她突然轉頭，琥珀色眸子映著詭異綠煙，唇角噙著似有若無的笑，"領頭的在啃指甲——匈奴人焦慮時最愛咬指節，就像..."尾音淹沒在驟然響起的弓弦震顫中。
    扶蘇劍眉微挑，玄鐵劍出鞘三寸寒光割裂暮色："姑娘對匈奴習性倒是如數家珍。"
    "去年大單於送來的求親使團裏..."烏蘇娜話音未落，親衛隊已如黑潮漫過山脊。扶蘇瞥見她指尖銀光閃爍——鑲著孔雀石的匕首悄然割斷套馬索，戍卒重重摔在亂石堆中，後腦撞上玄武岩的悶響令戰馬驚退半步。
    "留活口！"喊聲被狂風撕碎。七個匈奴細作突然抽搐倒地，領頭的漢子狂笑著撕開衣襟，潰爛的毒瘡滲出黑血："大單於的怒火會燒盡長城！你們秦人的血會灌滿黃河！"
    烏蘇娜突然策馬衝入毒煙，火紅身影在綠霧中若隱若現。扶蘇正要嗬斥，卻見她揚手灑出鹽粒。劈啪爆響中，鹽晶與硫磺碰撞出幽藍火花，毒煙竟被燒出缺口。她反手扯下腰間酒囊仰頭豪飲，琥珀液體順著下頜滑入衣領，突然噴向燃燒的鹽晶。
    "轟！"烈焰騰空三丈，將殘餘毒霧焚成灰燼。烏蘇娜在火光中回頭，染血的貝齒咬開束發絲絛："追！"青絲如瀑散開，混著硫磺味的焦香撲麵而來。
    扶蘇率輕騎緊隨其後，看著那抹紅影靈貓般躍下斷崖。半月前鹹陽宮夜宴的場景突然浮現——這女人也是這樣，在嬴政擲出毒酒時旋身接盞，雪白腳踝上的銀鈴響得滿殿心驚。當時她指尖輕彈杯沿的模樣，與此刻策馬踏火的姿態完美重疊。
    崖底亂石灘上，最後兩個匈奴人正在撕扯羊皮卷。烏蘇娜甩出匕首釘住一人手掌，反手抽出狼筋弓的動作行雲流水。弓弦震顫，三棱箭穿透另一人肩胛，將他釘在岩壁上猶自掙紮。箭羽嗡鳴聲中，她策馬繞行如圍獵孤狼："說！狼煙裏的硫磺從何而來？"
    細作突然詭異一笑，喉結滾動著咽下什麽。烏蘇娜臉色驟變，玉指如電捏住他下巴——黑血已從七竅湧出。她猛然扯開死者衣襟，暗紅"雪"字烙痕在肩胛蠕動，竟似活物般滲出血珠。
    "當啷"一聲，青銅符牌滑落。烏蘇娜彎腰欲撿，扶蘇劍鞘搶先壓住符牌。她抬頭時，正迎上他寒星般的眸子："姑娘對匈奴暗號倒是熟稔。"
    "大單於去年送過同樣的符牌求親。"她輕笑，九色石隨呼吸輕顫折射虹光，"公子若好奇，不妨問問蒙將軍那晚我帳中..."突然旋身踢起碎石，足尖銀鈴脆響中，三枚鐵蒺藜已嵌入岩縫。
    扶蘇劍鞘橫掃，擊飛暗器的火星照亮符牌紋路。青銅表麵星鬥刻痕竟與驪山九鼎星圖如出一轍，翻轉瞬間，金粉灑落露出蠅頭小字：烏蘇娜。他指腹摩挲銘文，突然發力捏碎外層銅鏽——內側赫然刻著燕國篆文"丹"字。
    崖頂傳來戰馬嘶鳴。幸存的戍卒舉著火把撲向烽燧台，烏蘇娜突然解下狐裘大氅撞進扶蘇懷中。火紅綢緞裹著溫香軟玉，她貼著耳畔低語："借劍一用！"嗬氣如蘭間已奪劍騰空，足尖點過親衛肩甲借力，竟在垂直崖壁上踏出七步殘影。
    寒光破空，火紅身影踏岩壁如飛。狐裘大氅在朔風中綻成血色蓮花，赤足點過滾燙磚石，足弓彎出驚心動魄的弧度。劍尖輕挑割斷三根引線時，火把距竹管僅剩三寸。她突然旋身倒掛，青絲垂落如瀑，劍柄重擊戍卒後頸的悶響與磚石崩裂聲同時炸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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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不是秦軍。"她甩開汗濕額發，劍尖挑起戍卒殘破裏衣。暗紅"雪"字烙痕在肩胛蠕動，扶蘇拾符牌的手驟然收緊——昨日蒙恬密報中提到的燕國死士，肩頭正是這般印記。
    暮色深處，烏蘇娜俯身查看屍體，火紅胡服勾勒渾圓臀線。她忽然轉頭嫣然一笑："公子可知這烙痕來曆？當年燕太子丹..."話音戛然而止，扶蘇玄鐵劍已抵住她咽喉，劍鋒映出遠處騰起的連綿烽火。
    "姑娘袖中磁石粉正在吸附符牌金粉。"他指尖輕彈劍鞘，細碎金粉從她袖口簌簌而落，"半月前驪山祭鼎，磁石陣失竊三斤——姑娘腳踝銀鈴裏，藏的就是這個？"劍尖下移，挑開她裙裾銀鈴，磁石粉末如星沙瀉地。
    烏蘇娜笑意凝在唇角，足尖卻悄然勾起碎石。扶蘇劍鞘突然下壓，將她逼跪在地："鹹陽宮夜宴你接毒酒時，袖中磁石粉吸附了青銅酒樽紋路——那夜失竊的，還有半卷九鼎星圖。"掌心符牌重重拍在岩麵，星圖紋路與遠處烽火完美重合，拚出完整的蒼狼圖騰。
    遠處突然傳來號角長鳴。兩人同時轉頭，但見陰山北麓騰起連綿烽火，在暮色中拚出巨大的狼頭圖騰。烏蘇娜趁勢翻身，火紅綢緞掃過扶蘇麵門，足尖銀鈴脆響中已躍上馬背。
    "告訴嬴政！"她揚鞭指向烽火，九色石在胸前灼灼生輝，"冒頓單於要的不是長城，是九鼎星圖對應的七處龍脈！"馬蹄踏碎符牌，青銅碎片上星圖紋路竟與鹹陽宮方位重疊。
    扶蘇玄鐵劍悍然出鞘，劍氣掃落她束發金環。青絲如瀑散開時，烏蘇娜反手擲出磁石粉，金粉在空中凝成燕國文字："小心你枕邊人。"親衛隊包抄而至時，崖底隻剩扶蘇獨立風中。他彎腰拾起半片符牌，內側"烏蘇娜"三字正在金粉中緩緩消融，而背麵星圖紋路，赫然指向章台宮深處。
    夜風卷起焦黑的狼煙殘屑，扶蘇握緊符牌望向鹹陽。掌心傷口滲出的血珠滴落星圖，竟沿著昆侖山脈的刻痕蜿蜒成血線——與三日前占星官用他的生辰八字推演的命軌，分毫不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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