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3章 磁鋒裂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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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鹹陽校場的黃沙在北風裹挾下翻湧如金濤,百步外的牛皮箭靶在煙塵中忽隱忽現,靶心紅綢被砂礫撕扯成縷縷殘絲。白璃指尖拂過連弩冰涼的青銅機身,青銅特有的冷意順著掌紋滲入血脈——這是徐福東渡前特製的弩機,望山處新刻的雲雷紋泛著幽藍,與去年琅琊台熔鑄的"受命於天"印璽同出一爐。
    "白姐姐這弩機改得妙啊。"
    赤金裙裾掃過青磚的簌簌聲自身後傳來,烏蘇娜腰間銀鈴隨著腰肢輕晃,叮咚聲裏裹著塞外風沙的粗糲。她蔥白手指忽然按在弩臂凹槽,鎏金護甲擦過白璃手背:"若在此處嵌磁石..."指尖順著凹槽滑向懸刀,"射程還能再添三十步呢。"
    白璃反手扣住她手腕,力道大得鎏金護甲在對方皓腕壓出月牙狀紅痕:"烏孫的馴狼女也懂墨家機關?"她嗅到對方發間若有似無的雪蓮香,忽地想起三日前驪山地宮那灘與九鼎鏽色相同的血跡——徐福捧著龜甲碎片咽氣時,喉嚨裏還卡著半句"九鼎裂,則陛下..."的讖語,枯槁的手指死死摳進地磚縫隙,指甲縫裏滲出的黑血竟與鼎身裂紋走向完全一致。
    校場東南角傳來墨家匠人調試機括的哢嗒聲,混雜著青銅矩尺落地的脆響。白璃餘光瞥見觀戰台上那抹玄色龍紋——嬴政正支著下頜斜倚紫檀憑幾,太阿劍穗在風中紋絲不動,唯有領口甲胄處若隱若現的暗紅血痕,像極了地宮裏那些滲著鏽跡的九鼎裂紋。
    "陛下。"烏蘇娜突然旋身退開,石榴紅的披帛掃過白璃麵頰,帶起一陣混合著麝香與硝石的氣息,"不如讓妾與白姐姐比試一番?"她解下腰間綴滿綠鬆石的蹀躞帶,當啷一聲扔在兵器架上,鑲嵌的孔雀石在日光下折射出妖異彩光,"若我輸了,這西域三十六部進貢的狼筋弦便歸姐姐。"
    嬴政屈指敲了敲憑幾上的和田玉鎮尺,龍首玉雕在他指節下泛著冷光。校尉立刻捧來兩架製式相同的連弩,其中一架望山處磨損的雲紋刺得白璃瞳孔微縮——那是她用了五年的舊物,隴西鹽車案時被海風侵蝕的紋路裏,還嵌著楚商血濺當場時飛濺的珊瑚碎屑。
    "取新弩。"
    帝王低沉的嗓音驚得校尉手一抖,青銅弩機碰撞聲在死寂的校場格外刺耳。當嶄新的弩機擺在麵前時,白璃注意到望山處細微的雲雷紋——這是徐福閉關三月設計的款式,與驪山祭壇那尊裂鼎耳環的紋路如出一轍。
    烏蘇娜輕笑出聲,腕間銀鐲相擊如碎玉:"白姐姐先請?"她退後三步讓出位置,赤足踏過的青磚竟留下淡淡水痕——那是天山冰窟特有的寒霧,白璃記得半月前蒙恬密報,匈奴大祭司的冰錐陣被破時,祭壇冰麵上也出現過同樣痕跡。
    白璃屏息扣動懸刀,三支鐵箭破空而去。箭簇穿透百步外箭靶紅心的瞬間,夾層中淬毒的蒺藜鐵片簌簌掉落——這是她昨夜親手布置的殺局。然而本該泛著幽藍的毒蒺藜,此刻竟在沙地上映出詭異的紫光,像極了徐福煉丹爐裏沸騰的朱砂。
    "好箭法!"烏蘇娜撫掌讚歎,胸前的孔雀石項圈隨著動作輕顫,折射的光斑在嬴政甲胄上遊走如毒蛇。她突然貼近白璃耳畔低語:"姐姐可知,磁石遇雲母粉會改色?"溫熱氣息嗬在耳垂,白璃猛地後撤半步,卻見對方已經搭箭上弦,箭簇在日光下泛著不祥的靛藍。
    破風聲驟起。
    白璃瞳孔驟縮——那支本該射向箭靶的箭竟在半空劃出詭異弧線,直衝觀戰台!嬴政玄色龍袍被勁風掀起袍角,露出內襯暗金軟甲上細如發絲的裂痕,滲出的血珠正與九鼎鏽色如出一轍。白璃注意到他扶在憑幾上的左手青筋暴起,指節因用力而發白——這是舊疾發作的前兆,去年東海求仙船傾覆時,陛下也是這樣死死扣住船舷龍骨。
    "陛下!"
    白璃飛身撲去時,嗅到箭簇上熟悉的魚腥氣——正是隴西鹽車案中楚商用過的海蛇毒。她發間玉簪勾住弩弦借力翻轉,石榴裙在嬴政眼前綻開血色的花。箭簇擦過肩頭刹那,她突然看清烏蘇娜袖口閃過的青銅冷光——那是燕宮死士特有的袖箭製式,十二歲那年她在趙姬妝奩暗格裏見過同樣紋路的機括。
    "叮!"
    太阿劍出鞘三寸,劍氣震偏箭矢半寸,深深沒入憑幾上的玉鎮尺。白璃踉蹌落地時,肩頭紗衣裂口處滲出的血珠,正巧滴在嬴政甲胄裂縫間。血珠順著鎏金龍紋蜿蜒而下,與九鼎裂紋走向完美重合,恍惚間她仿佛看見驪山地宮裏那些青銅巨鼎正在滲血。
    "烏蘇娜。"嬴政拇指抹過劍柄螭紋,目光落在女子腳邊滾落的印璽上,"解釋。"
    校場忽然死寂。墨家匠人手中的青銅矩尺當啷落地,骨碌碌滾到印璽旁——那方青玉印璽上"燕丹之女"四個蟲鳥篆,正與矩尺上的墨家暗紋嚴絲合縫,恰似當年燕太子丹贈予少年嬴政的桃木劍穗紋路。白璃突然想起那柄桃木劍最後的下落:十二年前邯鄲城破之夜,它被扔進熔煉六國王璽的爐火,劍穗的同心結在烈焰中化作灰燼前,分明傳出過嬰兒的啼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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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陛下容稟。"烏蘇娜忽然扯開衣襟,雪色肌膚上燕宮烙印猙獰如活物,那烙印形狀竟與九鼎耳環完全一致。她指尖撫過鎖骨下舊傷,鎏金護甲刮擦皮肉的聲響令人牙酸:"二十年前驪山春獵,先父贈您的那柄桃木劍..."染著鳳仙花汁的指甲突然刺入舊傷,鮮血順著乳白肌膚滑落,"劍穗的同心結,妾至今留著。"
    白璃按住劇痛的太陽穴。記憶如潮水湧來——十二歲那年跟著師父進宮,曾在趙太後妝奩裏見過同樣的結式。當時師父臉色驟變,扯著她退出寢殿時低喝:"此乃燕國死士的標記!"而此刻那染血的同心結正躺在烏蘇娜掌心,絲線裏纏著的金箔碎片,分明是當年熔毀的燕王璽殘片。
    嬴政劍尖挑起印璽,突然反手刺向烏蘇娜心口。女子不閃不避,任由劍鋒挑斷胸前絲絛——半幅泛黃的《穆王西巡圖》飄落在地,圖中九鼎方位與驪山地宮密道完全重合,西巡路線末端赫然指向昆侖祭壇。白璃注意到祭壇標記處沾著暗紅,那是用驪山朱砂混合人血繪製的印記。
    "你要昆侖祭壇。"帝王收劍入鞘的聲音冷過塞外風雪,劍穗流蘇掃過鎮尺裂縫時,帶起一縷黑煙,"還是要大秦江山?"
    "妾要..."烏蘇娜突然旋身甩出披帛,纏住白璃腳踝猛拽,"陛下永生!"披帛上金線刺繡的西域咒文突然泛起幽光,白璃認出這是匈奴薩滿祭祀用的血咒紋——三日前蒙恬快馬送來的戰報裏,被屠滅的匈奴部落祭壇上就畫著同樣符文。
    白璃後腦即將撞上兵器架的瞬間,腰間磁石佩突然嗡嗡震顫。十八般兵器如群鴉驚起,在她周身結成鐵網。烏蘇娜見狀疾退,赤足踏過箭靶時,足鏈上九顆彩石折射出妖異光芒——正是去年泗水官船查獲的西域彩石,當時船底暗艙裏三十具童屍的眉心,都嵌著同樣質地的碎石。
    "攔住她!"白璃揚手甩出磁石粉,卻見烏蘇娜袖中飛出數十隻青銅機關蜂,尾針泛著與箭毒相同的紫光。校尉們舉盾格擋的刹那,女子已經躍上宮牆,石榴裙裾掃過雉堞時,腰間銀鈴叮咚作響宛如塞外駝鈴。白璃看見她回眸時唇角揚起的弧度,與徐福煉丹室壁畫上的西域妖女畫像分毫不差。
    嬴政抬手示意禁軍止步:"讓她走。"他摩挲著甲胄裂縫間凝結的血痂,暗紅碎屑簌簌落在《穆王西巡圖》上,"傳詔蒙恬,三日後兵發昆侖。"
    白璃正要開口,忽然瞥見玉鎮尺裂縫中滲出的黑血——那支毒箭竟在玉石內部蝕出蛛網般的紋路,與九鼎上的裂痕分毫不差。她想起徐福臨終前抓著她的手腕嘶吼:"九鼎裂,則陛下..."當時地宮燭火突然全部變成幽綠色,鼎耳中流出的水銀在青磚上匯成北鬥七星圖案。
    北風卷著沙粒拍打宮牆,遠處隱約傳來狼嚎。白璃攥緊袖中拓印的九鼎星圖,羊皮卷的粗糙觸感讓她想起烏蘇娜背上那些陳年鞭痕。她終於明白為何每次烏蘇娜靠近地宮後,嬴政甲胄的裂痕就會加深一寸——那日熔鑄六國王璽時衝天而起的火焰裏,雪姬投爐前最後的眼神,竟與今日烏蘇娜袖中滑落的印璽紋路漸漸重合。而祭壇烈火中隱約傳來的,分明是嬰兒啼哭與九鼎共鳴的混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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