鹵水的轟鳴聲在百丈深的井底震蕩，白璃指尖的磁石棋子突然震顫著躍起。她青絲間沾滿鹽晶，貼著汗濕的脖頸蜿蜒而下，在火把映照下泛著細碎銀光。緋色裙裾掃過鹽晶地麵時，帶起一串冰棱碎裂般的脆響，細小的鹽粒粘在繡著金線的裙擺上，像撒了滿天星子。
    "李相當心！"
    白璃旋身扯住李斯衣袖的瞬間，三支鐵鑿擦著老丞相的玄鳥紋發冠飛過，深深嵌入後方鹽壁。鹽工們赤著精壯的上身，古銅色肌膚在幽藍鹵水反光中泛著詭異光澤。他們喉間發出低沉的哼鳴，竟與井架絞盤的吱呀聲形成詭異共鳴，聲波震得井壁鹽晶簌簌剝落。
    李斯抹了把濺到臉上的鹵水，陰鷙目光掃過那些隨聲波震顫的鹽柱："墨家機關術？"
    "是燕國《築城令》裏的聲波共振法。"白璃纖指翻飛，磁石棋子在掌心排列成北鬥陣型。她忽然俯身貼近鹽壁，耳垂上的孔雀石墜子撞在岩壁上叮當作響，"丞相聽這哀歌——宮商角徵羽，分明是破解鹽井支撐點的密碼！"
    鹽工首領突然暴起，肌肉虯結的臂膀掄起鐵錘砸向井架基座。白璃足尖點地躍起，腰間銀鏈如靈蛇出洞纏住錘柄。鹽工們齊聲高唱："燕山雪，易水寒——"聲浪震得頭頂鹽晶簌簌墜落，在火把照耀下宛如漫天星雨。那首領突然張口咬破舌尖，鮮血混著歌聲噴在鐵錘上，錘頭竟泛起幽藍磷光。
    "破！"
    白璃嬌叱聲中，磁石棋子激射而出。七枚黑棋嵌入東側鹽壁裂縫，白棋則釘入西麵滲水處。李斯突然瞳孔驟縮——那些棋子竟在鹽壁上投射出蛛網般的熒光紋路！紋路邊緣的雲雷紋與驪山九鼎的缺角如出一轍，隻是多了幾道詭異的蛇形分叉。老丞相枯瘦的手指猛地攥緊腰間玉帶，指節因用力而發白。
    "放閘！"白璃扯動井架上的青銅鈴鐺。鹵水如銀龍咆哮著衝入共振點，鹽壁轟然坍塌的瞬間，她旋身避開飛濺的鹽塊，緋色衣袖卻被撕開半幅，露出凝脂般的小臂。鹽工們在洪流中掙紮，首領最後望向白璃的眼神竟帶著釋然笑意，喉間湧出的血沫裏隱約可見半截魚腸劍的幽藍冷光。
    李斯踩著浮鹽逼近潰堤處，忽然頓住。渾濁鹵水裏浮起丈餘寬的青銅板，表麵爬滿青綠色銅鏽，卻遮不住正中八個猙獰的鳥篆："昆侖龍脈斷，秦亡天命歸。"每個字都滲著暗紅血珠，在幽藍水光中宛如活物蠕動。
    "放肆！"李斯抬腳要踹，卻被白璃攔住。她蹲下身時衣領微敞，鎖骨處的墨家刺青若隱若現："丞相細看這紋路——"指尖撫過青銅板邊緣的雲雷紋，"與驪山九鼎的缺角..." 突然有血珠順著她指尖滑落，在青銅板上暈開詭異的八卦圖形。
    話未說完，井架突然劇烈搖晃。白璃本能地後仰，發簪應聲而落，青絲如瀑散開。李斯的老臉在晃動的火光中明滅不定："白姑娘似乎對九鼎格外上心？"
    "不及丞相關心大秦國運。"白璃嫣然一笑，指尖已悄然按在磁石棋盤上。她忽然扯下腰間銀鏈拋向鹵水池，鏈頭小鉤精準勾住青銅板邊緣："起！"銀鏈繃直的瞬間，她手腕翻轉三周半，鹽晶順著小臂線條滾落，在火把下折射出七彩光暈。
    隨著機關轉動聲，青銅板被吊離水麵。白璃突然蹙眉——板底暗紋竟與她袖中拓印的烏蘇娜骨鑰紋路完美契合！鹵水滴落在她睫毛上，順著臉頰滑入衣襟，在胸口洇出深色水痕。那骨鑰是月前在邯鄲舊宮所得，當時還道是匈奴巫器，如今看來...她忽然想起那夜燭火下，骨鑰在羊皮地圖投出的昆侖虛影。
    "報——！"戍衛的驚呼從井口傳來，"西北鹽垛發現楚文血書！"
    李斯拂袖轉身的刹那，白璃已用磁石粉拓下紋路。鹽工首領的屍首隨波浮沉，他大張的嘴裏，半截魚腸劍正泛著幽藍冷光。白璃指尖輕觸劍柄，突然想起三日前在雲夢澤見到的楚國戰船殘骸——那些船板裂痕的走向，竟與此刻青銅板的紋路形成鏡像對稱。
    "白姑娘好手段。"李斯忽然駐足，枯瘦的手指摩挲著井壁鹽晶，"隻是這魚腸劍...似乎與燕宮舊物頗為相似？"他說話時喉結上下滾動，像吞咽著某種隱秘的算計。
    白璃將銀鏈緩緩纏回腰間，鹽晶順著她雪白的腕子滑落："丞相說笑了，這分明是楚地水師的製式短刃。"她忽然貼近李斯耳畔，吐氣如蘭，"倒是您袖中的磁石粉...莫不是想拓下九鼎星圖？"說話間指尖輕掃過對方袖口，帶起一陣細碎藍光。
    老丞相麵色驟變，白璃卻已翩然後退三步。她足尖輕點水麵，緋色裙裾在鹵水蒸汽中翻飛如蝶："鹹陽宮那位想要的，可不止是鹽井裏的秘密。" 話音未落，井底突然傳來悶雷般的震動，青銅板上的鳥篆竟滲出更多血珠，沿著紋路匯聚成北鬥七星，第七星的位置赫然指向她鎖骨處的刺青！
    "轟——"
    整座鹽井突然傾斜，鹵水倒灌形成漩渦。白璃足下磁石棋盤瞬間展開，七枚棋子懸浮成陣。她咬破指尖將血珠彈向陣眼，厲聲喝道："乾三連，坤六斷！"血珠在空中炸開成赤色煙霧，與磁石藍光交織成八卦圖形。
    磁石陣爆發出刺目藍光，將兩人托舉至半空。李斯死死抓住井架鐵鏈，看著下方青銅板在漩渦中翻轉——板底竟浮現出完整的昆侖山脈浮雕！白璃的青絲在氣浪中狂舞，她突然伸手扯開衣襟，鎖骨刺青在藍光中化作活物般的龍形，龍目正對昆侖主峰。
    "原來如此..."李斯渾濁的眼中精光暴射，"墨家守的不是九鼎，是龍脈！"他忽然從懷中掏出玉圭，圭首鑲嵌的磁石竟與白璃的棋子產生共鳴。
    當最後一道水浪平息，白璃已將拓印塞入磁石棋盤夾層。她漫不經心地攏好衣襟，指尖還殘留著龍脈紋路的灼熱："丞相可要當心——"她突然將染血的磁石粉灑向井壁，"這鹽井裏的秘密，可比驪山皇陵燙手得多。"
    李斯盯著壁上顯現的星圖，蒼老的麵皮微微抽搐。那些星子竟與九鼎缺失的方位完全重合，而斷裂處...正指向阿房宮尚未完工的觀星台！他袖中的磁石粉不知何時已凝成北鬥形狀，第七星的位置赫然缺了一角。
    戍衛舉著火把衝下井時，隻見白發老臣對著鹽壁星圖長揖及地，而緋衣女子早已不見蹤影。唯有鹵水池中，半截魚腸劍還在泛著幽藍冷光，劍柄處隱約可見楚文"昭"字。井頂落下的鹽晶覆在血字上，像給這驚天秘密蒙了層雪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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