鹵水在鹽壁上凝結成霜晶，白璃的鹿皮靴碾過地麵晶簇時，細碎聲響在幽閉的礦井裏格外清晰。三十丈深的井底像蜷縮的巨蟒腹腔，火把光影在嶙峋鹽壁上投出鬼魅紋路，李斯舉著火把的手微微發顫，官袍下擺早已被滲出的鹵水浸透，青銅劍穗在潮濕空氣中凝著細密水珠。
    "這鹽晶裏摻著硫磺味。"白璃屈指彈了彈岩壁，腰間磁石鏈突然震顫如蜂鳴。她玄色衣袖翻飛間已躍上木架，纖腰擰轉時甩出三枚青銅棋子，"李廷尉可聞過楚地赤硝？"棋子破空聲驚起鹽壁縫隙裏的盲蝠，漆黑翅膜掠過李斯發冠，在他蒼白的臉頰留下血痕。
    棋子嵌入裂縫的刹那，暗紅液體順著鹽壁蜿蜒而下。李斯剛要開口，卻見那女子倒懸在橫梁上，墨色長發垂落如瀑，露出雪白後頸一點朱砂痣："墨家叛徒倒舍得下本錢，這火藥分量夠炸平半座鹹陽宮。"她指尖輕撫磁石鏈，十二枚青銅棋子突然懸浮成北鬥陣型，"三息後閉氣——"
    "轟！"
    爆裂氣浪裹著鹹腥撲麵而來，李斯踉蹌後退時官袍被鹽粒割出裂口。白璃卻借著衝擊波翻身落地，磁石鏈嘩啦作響間十二枚青銅棋子化作流光釘入震顫的鹽壁。飛濺的鹽晶在她麵頰劃出血線，她卻勾起唇角："震位埋藥七分，巽位引線九轉——項梁教你們的《墨子·備突》倒是背得熟。"
    暗河奔湧聲自腳底傳來時，白璃瞳孔驟縮。磁石鏈纏住頭頂木梁的瞬間，墨綠濁流已衝破鹽層，滿臉刺青的鹽工在洪流中狂笑："地龍翻身嘍！白姑娘陪老子——"
    "你也配？"
    寒光閃過。磁石鏈絞住脖頸將人拽到跟前，白璃指尖劃過對方鎖骨處的燕形刺青："墨家機關講究"三才定位"，你埋的火藥卻少了天樞位引線。"她突然扯開對方衣襟，露出綁在胸前的青銅羅盤，"項梁許你什麽好處？燕國官爵？還是楚地封邑？"羅盤指針瘋狂轉動，映得她眸中寒星點點。
    鹵水漫至腰間時，李斯抓著木架嘶喊："白姑娘！機關樞要撐不住了！"他的玉冠歪斜，一縷灰發黏在額角，官靴陷入鹽泥再難挪動半分。
    "閉嘴捧著！"白璃甩出的羅盤擦著李斯耳畔釘入木樁。磁石鏈如毒蛇探首刺入羅盤縫隙，鹽壁深處傳來齒輪咬合的哢嗒聲。分流暗道開啟的刹那，她旋身踢碎迎麵而來的鹽塊，"離位兌位不可過子時三刻！李廷尉若連時辰都算不準，這九卿之位趁早讓賢！"飛濺的鹽粒在她玄色勁裝上綻開霜花，腰間磁石鏈突然繃直成槍，貫穿兩個撲來的鹽工咽喉。
    濁流轟鳴中，白璃纖薄身影在木架間騰挪如飛。磁石鏈時而如長鞭擊碎崩裂的鹽柱，時而化作蛛網兜住墜落的橫梁。當最後一道裂縫被青銅棋子封住時，鹵水已淹至眾人胸口，鹽工潰爛的手指卻突然抓住她腳踝。
    "楚...楚人萬歲......"垂死者喉間擠出嘶吼，渾濁瞳孔映出女子冷笑的容顏。
    白璃反手擰斷他手腕，浸濕的睫毛下眸光森冷："可惜你效忠的，早不是楚國王室了。"她指尖掠過鹽工耳後，揭下半片人皮麵具，露出底下燒灼的"丹"字烙印，"燕太子死士混入墨家——李廷尉，你這廷尉獄的耗子該換換了。"
    李斯嗆著鹵水舉起羅盤："這叛徒屍身......"
    "接著！"白璃突然潛入水中，墨色衣袂綻開如毒蓮。再浮出時濕衣緊貼婀娜曲線，蒼白的指尖捏著青玉璧拋來，"仔細看看邊緣星圖。"水珠順著她鎖骨滑落，在玉璧表麵激起細小漣漪。
    火光映照下，玉璧紋路與驪山九鼎裂紋完美契合。李斯手指撫過中央浮雕，五爪金龍纏繞的巨鼎上赫然刻著趙國鳳鳥紋："這...這是趙武靈王時期的王室徽記！"他的指尖突然顫抖，"當年邯鄲城破，趙王遷親手砸碎宗廟玉璧......"
    "不止。"白璃劈手奪回玉璧，水珠順著鎖骨滑入衣襟，"火焚痕跡用的是邯鄲黑窯技法，硫磺配比與雲夢澤繳獲的楚械完全相同。"她突然貼近李斯耳畔，濕冷氣息帶著鹽腥，"而能在趙國古紋上做舊的人......"玉璧邊緣星圖突然折射火光，在李斯瞳孔映出北鬥倒懸之象。
    井口傳來士卒驚呼打斷話語。白璃旋身甩出水袖，磁石鏈卷著井繩飛掠而上。李斯抬頭時，隻見玄色身影踏著鹽壁凸起處幾個起落，濕衣勾勒的腰臀曲線驚得士卒慌忙低頭。她足尖點在井沿的瞬間，磁石鏈突然回卷纏住李斯腰封。
    "起！"
    兩人借力躍出礦井的刹那，身後傳來驚天動地的坍塌聲。漫天鹽塵中，白璃翻身上馬，濕透的衣袍在風中獵獵作響。她甩開黏在頸間的發絲，露出耳後若隱若現的鳳鳥刺青："李廷尉可還記得，三年前雲陽獄那場大火？"
    李斯攥緊韁繩的手背青筋暴起："白姑娘是指......"
    "當日燒死的趙國樂師，左肩同樣有燕丹死士的烙印。"白璃指尖輕撫玉璧，星圖紋路在朝陽下流轉如活物，"有人用二十年織了張網，如今該收網了。"她突然揚鞭抽向李斯馬臀，戰馬嘶鳴著衝向鹹陽方向，"勞煩廷尉大人將此物呈給陛下——記得用東海蛟紗裹著，沾了汗漬星圖會褪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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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斯劍尖挑開鹽工屍身衣料。潰爛皮膚下露出金屬光澤的機關樞，齒輪間卡著的半片楚國符節令他瞳孔驟縮——那分明是春申君府邸的通行令！他猛然抬頭，卻見白璃的坐騎已化作天際黑點，唯有磁石鏈的殘響在鹽堿地上空回蕩。
    井口忽有碎石墜落，白璃的磁石鏈如靈蛇般卷住李斯腰封。兩人借力躍出礦井的刹那，身後傳來驚天動地的坍塌聲。漫天鹽塵中，白璃翻身上馬，濕透的衣袍在風中獵獵作響。
    "白姑娘！"李斯攥緊韁繩指向她手中玉璧，"此物當真要直呈陛下？"
    "李廷尉可知當年邯鄲城破時......"白璃突然勒馬回身，晨光為她側臉鍍上金邊，"趙王室秘庫少了三樣東西——和氏璧、量天尺，以及能打開昆侖地宮的星鑰。"她手腕輕抖，玉璧在空中劃出弧光，"現在第二件出現了。"
    李斯喉結滾動："姑娘是說......"
    "轟隆！"
    遠處驪山方向突然傳來悶雷，白璃掌中玉璧竟發出共鳴般的震顫。她揚鞭時星圖紋路與朝陽輝光交織成網，在鹽堿地上投射出昆侖山輪廓："告訴陛下，墨家巨子藏在驪山的《洛書》殘卷，該派上用場了。"馬蹄踏碎滿地鹽晶，玄色身影轉眼消失在騰起的塵霧中。
    李斯低頭凝視符節缺口，赫然與懷中半枚虎符嚴絲合縫。鹽塵落在他顫抖的指尖，凝成個扭曲的"楚"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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