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7章 雙魚照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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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暴雨如天河倒灌,陰山北麓的烽燧台在墨色蒼穹下震顫。扶蘇抹了把糊住睫毛的雨水,青銅護腕磕在垛牆箭孔處迸出火星,腕甲內側暗刻的"長公子印"早已被血鏽浸透。三丈外,泛著青光的狼煙在雨幕中扭曲如蛇信,他忽覺喉間發緊——那煙柱竟似活物般纏繞著戍樓旗杆盤旋而上。
    "公子竟不知硫磺混著薊城蠱蟲的妙用?"石階轉角傳來銀鈴般的嗤笑。烏蘇娜擰著發梢的指尖染著鳳仙花汁,浸透的胡服緊貼腰臀,每走一步都漾起粼粼水光。她突然甩開濕漉漉的玄色麵巾,鎖骨處的雙魚佩在閃電中泛著血玉光澤:"就像公子不知——"
    "嗖!"
    二十步外的戍卒暴起發難。火把戳向狼煙台下幹草堆的刹那,烏蘇娜的彎刀已劈開雨幕。刀光削斷手腕時帶著筋肉撕裂的黏響,她繡著金線的鹿皮靴尖精準踢中對方喉結,斷手帶著火把墜入積水,"滋啦"騰起腐臭青煙。扶蘇的劍剛出鞘三寸,就見她染著丹蔻的指尖捏起半截引線,濕發掃過他頸側:"墨家改良的硝石引信,公子可嗅出其中三分屍油味?"
    扶蘇呼吸驟窒。這胡女麵巾下的雪蓮香混著硫磺直鑽鼻腔,他蹲身時青銅劍穗上的螭紋玉環叮當撞在甲片,劍尖挑開細作皮甲,露出腰間六個魚膠密封的竹筒。雨水順著甲片縫隙流進護腕,激得他小臂泛起雞皮疙瘩——竹筒表麵竟用楚地朱砂繪著二十八宿星圖。
    "公子這雙執筆的手..."烏蘇娜突然抓住他手腕,鳳仙花汁染紅的指甲劃過他掌紋,"還是留著寫祭文罷。"她袖中滑出的銀針紮進細作指甲縫,黑點遇雨膨脹成米粒大小的蠱蟲,"薊城特產的血線蠱,放在狼煙裏能讓戰馬啃食同類。"話音未落,遠處山坳傳來馬匹撕咬的慘嚎,混著雨聲宛如地獄哀歌。
    烏蘇娜濕透的麵巾突然蒙住扶蘇口鼻。硫磺味混著她溫熱的吐息灌入肺腑,扶蘇眼前炸開青綠火光——本該熄滅的狼煙化作三條毒龍衝天而起,煙柱糾纏著直竄九霄,在雷雲中映出詭譎星圖。他踉蹌後退時,後腰猛地撞上烏蘇娜膝彎,這才驚覺她竟用腿弓撐住了自己失衡的身軀。
    "三重烽!"烏蘇娜踩著垛牆騰空,濕發甩出的水珠在雷光中勾勒出肩胛骨振翅般的弧度。二十名黑甲銳士從雨幕現身時,她突然倒翻而下,鹿皮靴尖勾住扶蘇劍穗:"公子可知這烽燧台底下埋著什麽?"
    扶蘇被她拽著暴退三丈,青銅戰靴在青磚上犁出兩道水痕。原先站立處轟然塌陷,丈許寬的深坑裏,三百六十根淬毒青銅刺泛著藍光,雨水衝刷下騰起紫霧。一支弩箭擦著他耳際飛過,釘入石柱時箭尾猶在震顫,箭簇竟刻著墨家矩子令紋。
    "第七代矩子的手筆。"烏蘇娜解開發帶,浸水的長發垂落腰際,發絲間纏著的骨鑰貼著扶蘇護頸滑過。她指尖撫過坑沿齒輪,突然輕笑:"不過這個...多了點趙人的矯飾。"月光穿透雨雲的刹那,扶蘇看見齒輪內側暗刻的"趙"字徽記——正是母妃故國印記。
    塌陷處突然射出三支連弩。烏蘇娜旋身將扶蘇撲倒時,他清晰看見她衣領裏滑出的半枚雙魚佩——與母妃臨終前塞進他繈褓的那半枚嚴絲合縫。濕透的衣料緊貼著她後背,肩胛骨的起伏隔著青銅甲傳來溫熱,扶蘇忽然想起十年前那個雪夜:母妃攥著半枚染血玉佩,在他掌心寫下"昆侖"二字便咽了氣。
    "發什麽呆!"烏蘇娜揪著他衣領滾到石柱後,弩箭釘入他們方才的位置,箭簇沒入石磚三寸有餘。她喘息著扯開扶蘇護頸,鳳仙花染紅的指甲劃過他喉結:"再這般憐香惜玉,明年今日就該給你燒狼糞了。"扶蘇喉結滾動,分明看見她眸中映出的自己——發冠歪斜,卻比任何時候都像極了父皇年輕時的模樣。
    細作蠕動著爬向深坑的瞬間,烏蘇娜的彎刀釘住他袍角。扶蘇的劍架在他頸間,劍刃壓出一道血線:"誰指使的?"回答他的是細作撞向劍刃的頭顱。烏蘇娜的銀針快半步刺入太陽穴,細作抽搐著吐出黑血時,懷中滑出的青銅板已被雨水浸透。血水滲入紋路的刹那,星圖如螢火般次第亮起,紫微垣在青綠幽光中緩緩旋轉。
    "驪山地宮第七室..."扶蘇用劍尖挑起青銅板,瞳孔猛地收縮——板角殘缺的北鬥位置,竟與父皇讓他臨摹的九鼎星圖完全重合。雨水順著他的下頜滴在星圖上,蕩開的漣漪中浮現出昆侖山脈的輪廓,正是徐福東渡前夜在沙盤上勾勒的線路。
    烏蘇娜湊近時發梢的水滴在星圖上,硫磺味的吐息拂過扶蘇耳際:"公子該問的是,匈奴人怎會有墨家守護三百年的地宮圖?"她突然抓起扶蘇的手按在青銅板某處,指尖壓著他掌心的繭,"就像公子母妃的玉佩,為何與我母親留給我的信物是一對?"扶蘇觸電般抽回手,卻發現她的掌心比他更冷,仿佛握著千年寒冰——這溫度,與驪山地宮最深處的冰棺如出一轍。
    暴雨驟歇的刹那,月光如銀紗披在烏蘇娜肩頭。青銅板上的血痕詭異地蠕動,最終匯聚成昆侖山脈的輪廓。扶蘇忽然瞥見她頸側淡青血管下隱隱流動的金色細紋——那是服用過昆侖玉髓才會有的"金脈",父皇丹爐旁的古卷中記載過這種秘術。
    "看來公子也發現了。"烏蘇娜退後兩步,濕透的衣料在月光下勾勒出曼妙曲線,發間的骨鑰發出細微蜂鳴。她突然甩出彎刀釘在扶蘇腳邊,刀身映出兩人交疊的倒影:"九鼎星圖與昆侖坐標重疊之處..."遠處傳來玄鳥衛的呼哨聲,她卻已踩著殘垣躍上馬背,回眸時鎖骨處的雙魚佩泛著血色:"三日後子時,驪山北麓斷龍石——"
    馬蹄聲淹沒了後半句,唯有發間的骨鑰在夜色中叮當作響。扶蘇握劍的手青筋暴起,劍穗玉環叮當亂響。他俯身拾起彎刀時,刀柄纏著的鮫綃突然散開——內側用燕國古篆繡著"燕丹贈女",正是十年前他在母妃妝奩暗格中見過的字跡。
    雨後的烽燧台死寂如墓,青銅板上的星圖漸漸黯淡。扶蘇忽然聽見地底傳來齒輪咬合的悶響,頻率與烏蘇娜骨鑰的蜂鳴微妙共振。他撫過垛牆上那道深達寸許的刀痕,突然想起烏蘇娜撲倒自己時,後腰玉佩曾與她的骨鑰發出過共鳴——那聲音,像極了驪山祭壇上九鼎齊鳴的前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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