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9章 舊事如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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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什麽不派人送信?”他問,語氣裏帶著連自己都未察覺的委屈,“我找了你們三年,每一天都在想……”
“珩王的人一直在找我們,”陸德寧抬起頭,眼眶通紅,“當年帶著念安他們逃到江南,路上差點被追上,是個老嬤嬤救了我們。後來生了念玥他們,身子弱,實在不敢動。我怕……怕稍有不慎,就再也見不到您了。”
她從箱底翻出一疊畫,是用燒焦的木炭畫的。
畫裏有漠北的星空,有紫禁城的角樓,還有一個模糊的男人背影,旁邊歪歪扭扭寫著“爹爹”。
“念安他們想您了,就纏著我畫您的樣子,我記不清您穿龍袍是什麽模樣,隻能畫您當年在王府練武的樣子。”
蕭承煦看著那些稚嫩的畫,忽然將陸德寧和孩子們都攬進懷裏。六個孩子擠在他胸前,軟軟的小手抓著他的衣襟,暖得他心口發疼。
“都過去了,”他吻著陸德寧的發頂,聲音帶著哽咽,“以後再也沒人能分開我們了。”
雨停了,陽光透過窗欞,在地上投下斑駁的光影。
陸錦棠坐在院裏的石凳上,看著屋裏鬧哄哄的景象,嘴角不自覺地揚起。
蕭承煦正笨拙地給念玥喂米糕,米糕渣沾了滿臉,逗得小姑娘咯咯直笑。
陸德寧在一旁繡著虎頭鞋,時不時抬頭看一眼,眼裏的溫柔像化不開的春水。
念安和念辰正纏著蕭承煦講打仗的故事,念昀則拿著陸錦棠帶來的佩刀,在外麵胡亂比劃著,念寧湊在旁邊,伸手去搶佩刀,兩個小不點滾作一團。
“陛下,”陸錦棠遞過一壺茶,“宮裏的人已經在收拾永壽宮了,要不要先派人把阿寧和孩子們送回去?”
蕭承煦搖頭,看著孩子們搶著爬上他的膝頭,忽然覺得這簡陋的茅屋比紫禁城更像家。“再住幾日,”他輕聲道,“讓他們好好看看江南的春天。”
陸德寧聽見了,停下手裏的活計:“其實在哪都一樣,隻要一家人在一起。”
她走到蕭承煦身邊,替他擦掉臉上的米糕渣,“當年在這村裏,日子雖苦,可看著孩子們一天天長大,心裏是踏實的。
有回念安發燒,村裏的郎中都束手無策,我抱著他在雨裏走了半夜,摸到鎮上的藥鋪,那時候就想著,隻要他能好起來,我什麽都願意換。”
蕭承煦握住她的手,這雙手曾撫過他的傷,繡過他的衣,如今又為孩子們撐起一片天。他忽然明白,那些在囚牢裏支撐他活下去的,從來不是複仇的執念,而是這份藏在心底的牽掛。
傍晚時分,蕭承煦學著沈文燼,鋪開宣紙,畫下這一屋的熱鬧。
畫裏,蕭承煦抱著兩個小的,陸德寧牽著三個大的,簷下的燕子正銜著泥築巢,陽光落在每個人的臉上,暖融融的。
他沒有畫過往的陰霾,也沒有畫未來的風雨。有些傷痕不必時時記起,就像有些溫暖,會在往後的日子裏,慢慢浸潤每一個晨昏。
離開杏花村的那天,村裏的人都來送行了。孩子們抱著村民給的野花,嘰嘰喳喳地擠在馬車上,承安趴在車窗邊,揮著小手跟小夥伴們告別。
蕭承煦坐在陸德寧身邊,看著她將念寧掉在地上的布老虎撿起來,拍掉灰塵。
“當年你帶走的鴛鴦佩,還在嗎?”他問。
陸德寧從懷裏掏出個小布包,打開來,正是那枚刻著“寧”字的鴛鴦佩,隻是旁邊還多了三枚更小的,樣式簡單,卻是用銅片細細打磨的。
“這是給念安他們打的,”她笑了笑,“村裏的老鐵匠說,粗是粗了點,好歹能擋擋災。”
蕭承煦拿起最小的那枚,上麵歪歪扭扭刻著個“玥”字,邊緣還留著沒磨平的棱角。
他忽然想起沈文燼畫的螞蟻補樹圖,原來真正的修補,從不是轟轟烈烈的重建,而是這樣一針一線、一錘一鑿的細碎溫柔。
馬車駛入京城時,已是黃昏。
永壽宮的燈籠亮了起來,像一串溫暖的星子。宮女們端來熱水,孩子們卻不肯安分,念辰拽著蕭承煦的龍袍下擺,非要他陪著玩捉迷藏,念玥則被殿角的琉璃燈吸引,邁著小短腿追著光影跑。
沈文燼穿著龍袍站在宮殿門口,看著裏麵映出的歡騰人影,轉身將他在禦書房畫的那幅杏花村的畫掛在了禦書房。
畫旁是蕭承煦親手寫的字:“心有歸處,便是長安。”
陸德寧看著遠處穿著龍袍的沈文燼,再轉頭看看身旁便服的蕭承煦,她突然發現,他們兩個竟然快沒有區別了?特別是神韻。
夜深時,蕭承煦躺在床上,身邊睡著陸德寧,腳邊蜷縮著三個小的,另外三個擠在旁邊的小榻上,呼吸均勻。
他看著帳頂的纏枝紋,忽然覺得那些過往的傷痛,就像被月光曬過的被褥,雖留有褶皺,卻已染上溫暖的氣息。
窗外的月光靜靜流淌,照在沈文燼留在案上的新畫稿上。畫中是六個背著書包的孩子,正跟著兩個大人往學堂走,路上的桃花開得正好,風一吹,落了滿身。
或許前路仍有風雨,但隻要一家人牽著的手不鬆開,再崎嶇的路,也能走出暖意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