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1章 朝堂待新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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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陸錦棠跟著起身,晨光落在他的朝服補子上,那隻繡得栩栩如生的白鷺,仿佛要振翅飛起來:“陛下聖明。臣還有個想法,新科進士裏有三位是醫科出身,不如派他們去各州府的惠民藥局當提領,既曆練了人才,也能讓醫療普及和地方吏治勾連起來——哪處藥局辦得好,當地官員的考績裏也該記上一筆。”
    “這個法子好。”皇上頷首,順手折了枝開得最盛的芍藥,“就像這花,根紮得深,肥施得勻,才能開得長久。貪汙案是拔了毒草,但要長出好莊稼,還得靠這些實實在在的營生。”
    陸錦棠接過花枝,花瓣上的露珠滴在他的手背上,涼絲絲的。
    遠處傳來孩子們的笑聲,是普惠園的孤兒們跟著嬤嬤來禦花園認花木——那是皇上特批的,讓這些沒見過世麵的孩子,也瞧瞧這天下最金貴的景致。
    “對了,”皇上忽然想起什麽,“楊明汐說普惠園要開蒙學,教孩子們讀書寫字,你從查抄的書籍裏挑些合適的,送過去。”
    “臣記下了。”陸錦棠望著那群穿著新做的青布衣裳的孩子,忽然覺得,那些曾被貪腐陰影籠罩的角落,正一點點被這些細碎的光亮填滿。
    就像這禦花園的春天,縱然經曆過寒冬,該抽芽的,總會抽出新綠來。
    ……
    建豐九年夏,京察風暴的餘威尚未散盡,朝堂上卻彌漫起另一種焦灼。
    督察院的朱漆大門前,每日都有各衙門的文書堆積如山——兵部各司郎中以下缺額三成,戶部因漕運、庫藏等司官被革職,連核對秋糧入庫的文書都無人畫押,江南七府的知府位置空懸了兩月,地方士紳的訴狀直接遞到了通政司,卻因無人主理而石沉大海。
    王紀在早朝時捧著缺員名冊,聲音在空曠的太和殿裏格外清晰:“啟奏陛下,如今京官缺額一百三十七員,地方正印官缺額九十二員,連國子監的博士都空了四個。若再無人填補,恐誤秋收漕運、冬防布防大事。”
    皇帝揉著眉心,禦座後的金龍屏風在晨光裏泛著冷光:“朕也知急。可舊例科舉三年一次,下科要等建豐十一年,遠水救不了近火。”
    “臣有一奏。”吏部尚書周延儒出列,他是京察後新補的官,原在南京吏部任侍郎,因在貪腐案中潔身自好被破格提拔。
    此刻他官袍的玉帶勒得很緊,顯見得心緒不寧,“臣請開恩科,不拘常例,今年秋闈即開鄉試,冬末會試,來春殿試,速選人才填補空缺。”
    話音剛落,殿中便起了低議。
    翰林院學士錢龍錫出列:“周大人,科舉乃掄才大典,曆來有‘三年大比’之製,倉促開科恐失嚴謹。且考官、場規皆需籌備,三個月如何能成?”
    周延儒抬頭時,額角已沁出細汗:“錢大人所言極是。但如今不是循常例的時候——遼東軍報三日一封,催的是糧草押運官;江南水患剛平,缺的是賑災主事。若按部就班,隻怕百姓要罵朝廷屍位素餐。”
    他頓了頓,忽然跪地叩首,“臣願立軍令狀:此次恩科若有舞弊、所選人才三年內有貪腐之事,臣即刻自請罷官,永不錄用!”
    金鑾殿上鴉雀無聲。
    誰都記得,前吏部文選司張郎中正是借著科舉舞弊賣官鬻爵,如今周延儒敢立這樣的軍令狀,無異於將自己架在火上烤。
    皇帝看著階下這位新尚書,忽然想起王紀查抄清單上那些冰冷的數字,沉聲道:“準奏。著吏部牽頭,翰林院、禮部協同,務必讓恩科成為清流之源,而非又一個汙吏之門。”
    散朝後,周延儒剛走出太和殿,就被王紀拉住。
    這位都禦史塞給他一個錦盒,裏麵是半枚犀角印:“這是前錦衣衛僉事留下的,據說能調動南北兩京的密探。恩科防弊,用得上。”
    周延儒握緊印符,指節泛白:“王大人放心,此次恩科,我要讓天下人看看,吏部能洗清汙名。”
    吏部衙署的燈籠連續半月徹夜不滅。
    周延儒將自己關在文選司的舊庫房裏,對著前朝的科舉案卷逐頁翻看,案頭堆著《洪武科場條例》《嘉靖鄉試試錄》,朱筆在“鄉試間隔三月”“會試需待春闈”等字樣下畫滿了圈。
    “大人,按舊例,鄉試需在八月,會試次年二月,殿試三月。若要縮短,至少得砍掉一半時間。”禮部儀製司主事捧著賬簿,眉頭擰成疙瘩,“光是印刻試卷的紙墨,江南貢院要調運二十萬斤宣紙,尋常驛馬至少要走四十日。”
    周延儒推開窗,望著院外那棵被雷劈過的老槐樹——那是前吏部尚書植下的,貪腐案後本要刨掉,被他攔住了。
    “紙墨用快船走漕運,從蘇州府直接運到各貢院,二十日足夠。至於考試間隔,鄉試定在九月初九,會試十一月初一,殿試十二月十五。”
    “這……”主事驚得張大了嘴,“鄉試到會試隻隔四十日,考生如何能從各省趕到京城?”
    “讓驛站加開‘舉人驛’,憑鄉試捷報可乘驛馬,沿途不得刁難。”周延儒提筆在紙上寫,“還有,舊例考官要在考前一月入闈,以防漏題。此次改為考前十日入闈,但入闈前需由錦衣衛搜身,不得攜帶片紙隻字,連筆墨都由貢院統一發放。”
    更顛覆舊製的是防弊措施。
    周延儒參照王紀查貪腐時的密查手段,定下“三重糊名”:考生試卷先由謄錄官用朱筆抄錄,原卷封存;謄錄卷再由彌封官將姓名、籍貫處用漿糊封死,加蓋騎縫章;最後由編排官打亂順序,另編字號。連閱卷官都不知道自己評的是哪省考生的卷子。
    消息傳到江南,蘇州貢院旁的客棧立刻擠滿了舉子。
    有個叫陳子龍的年輕人,正對著新頒布的《恩科章程》發呆,他原以為要等到後年才能赴考,如今突然要提前,行囊都還沒備好。
    隔壁桌的考生拍著他的肩:“別愣著了,聽說這次恩科要考‘吏治策’,就問你‘如何禁貪’,咱們得趕緊琢磨著怎麽寫。”
    而在順天府貢院,周延儒正親自督查修繕。
    他踩著木梯爬上號舍,手指拂過牆壁上往屆考生刻下的詩句,忽然吩咐:“把所有號舍的牆壁都刮掉一層,重新粉刷。凡有暗格、夾層的,一律拆了重造。”
    旁邊的錦衣衛百戶低聲道:“周大人,這樣一來,工程要多花三萬兩銀子。”
    “從查抄的貪腐銀裏支。”周延儒回頭時,目光銳利如刀,“這銀子,本就該用在正途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