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0章 奏折猶存晉陽雪,河圖暗顯長安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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房遺玉滿心歡喜的扯著長樂向書房行去,“長樂姐姐,待會你幫我和師兄說,好嗎?”
長樂無奈搖頭:“不是你的師兄嗎?你們這關係可比我還深一層呢!”
房遺玉臉色通紅:“姐姐就別打趣我了,婉娘如今不止不幫我代課,連自己的課都要罷工了,這可是大事呢!”
“唉,婉娘也不知道咋弄的,我也是看著心疼,就這點自尊心被打擊得一點不剩了,冬梅見著都害怕。”
房遺玉歎了口氣:“冬梅可真爭氣,就陪師兄出去一回人家就心想事成,真是沒了天理。”
長樂眼神不善:“可不許這麽說,都是秦家的子嗣,如何這般妒忌。”
夜晚有風,氣溫適宜,見房門未關,二人輕步進入房中,見秦浩正伏案書寫,相互對視一眼,
長樂壓了壓手,獨自悄然來到秦浩身側,向桌上望去。
臣秦浩謹拜父皇陛下禦前:
伏惟陛下聖德巍巍,功業煌煌,臣每思疇昔,恍若昨日。
憶貞觀之初,臣以布衣入長安,蒙陛下不棄鄙陋,引為腹心;
又得娘娘慈目垂青,待如家人,長樂亦以金樽相屬,自此以駙馬之身,忝列椒房,誠惶誠恐。
娘娘嚐謂臣歎曰:“正則有萬夫之勇,卻懷赤子之心,此大唐之幸也。”每思及此言,臣汗顏無地。
臣素性疏懶,早年征戰,多賴陛下鞭策、房杜謀斷,乃至今日稍有功名,實乃諸君推轂之力,非臣一己之能。
若無娘娘當年以成大事者當弘毅相勖,臣恐仍為江湖散人,豈得披甲執銳,為陛下前驅?
陛下虛懷若穀,納臣狂言:或諫減河北徭役,或陳抑佛興農之策,雖愚者一得,然陛下必躬親損益,擇善而行。
娘娘嚐笑謂臣曰:“正則諫言如針砭,然性懶如猧,非鞭策不可為良驥。”此言錐心,至今猶聞。
臣自知庸碌,賴娘娘數番提耳,陛下寬仁容拙,方得寸功。
若無娘娘如母之慈、陛下如日之明,浩恐終為長安一富者,焉能立身廟堂,共襄盛世?
今娘娘駕鶴,臣每過昭陵,見鬆柏蒼翠,便憶起娘娘臨終節儉為本之囑,音容宛在,痛徹心扉。
方今天下,吐穀渾俯首,西突厥自戕,薛延陀困於漠北,四海宴然。
百姓雖安,然倉廩初實,不可忘耕者有其田之初心;四夷初服,不可廢王道懷遠之謀略。
臣深憂者,不在外患,而在蕭牆之內!昔禹王疏九河,周公吐哺,皆以盛時存惕厲之心。
臣聽聞宮中雕梁漸奢,蜀錦日貢,州縣媚上之風暗起,此非危言,實乃盛世將衰之兆也!
今四海雖平,而陛下春秋漸高,臣不揣冒昧,敢以家人之私進言:
願陛下常臨三省,聽魏征之諫;時幸國子監,觀儒生講經;複如貞觀初年,與房玄齡共案地圖,與李積共論兵略。
此非臣貪慕繁華,實念大唐基業,需陛下振衣而起,親操北鬥,方不負娘娘臨終保民愛賢之托。
臣非賢臣,亦非諍臣,唯以半子之身,泣血而諫:
陛下曾持三尺劍,定八荒六合,豈忘晉陽起兵時,與將士分食一釜之粟乎?
娘娘臨終執陛下手,囑親君子、遠奢靡,言猶在耳,豈忍負之?
長樂每撫舊裳,常歎勿使阿耶失本心;稚子阿元學書,尚知水能載舟之訓。
臣雖愚鈍,願為陛下作舟下之水、鞍側之鐙。但得陛下重燃貞觀初年之誌,臣必披肝瀝膽,雖萬死亦往矣!
臨表涕零,不知所言。
惟乞陛下少緩朱批,北望昭陵,當見娘娘鳳目含憂,
亦見當年渭水之畔,與眾臣並轡而立、意氣風發的二郎。
婿臣秦浩頓首百拜
貞觀十一年夏
將毛筆置於筆架,抬頭見長樂立在案邊,眼角還凝著淚珠,
“好端端的,咋還哭上了?我剛等這信封了,便陪你去各屋查房的呢,哈哈。”
“夫君,你還是頭一次稱父皇呢!這二郎的稱呼除了母後,再無人敢書於信中,筆落之處皆是情,你的書信看著好是暖人。”
“唉,自娘娘仙遊,陛下身邊少了個隨時勸諫的人,魏相差人快馬遞信,說陛下近日大興土木,已有奢靡之舉,讓我勸勸,
受人之托,又不想陛下半途而廢,一提筆就想起娘娘的音容,不知不覺便寫了許多,隻盼陛下能明白我的一番心意。”
“嗯嗯,父皇向來聽得進你的話,定會懂的。”
“遺玉,你不好好養胎,這麽晚了還到處走動。”
房遺玉望了眼長樂,有些欲言又止,長樂氣道:“你自己當麵說就是了。”
“師兄,婉娘罷工了,說沒臉見人,連冬梅都有了身孕,她肯定是身體有疾所以才不生的。”
秦浩一愣,有些不解:“公主二十三才生的阿元阿月,她今年懷上明年生,不就和公主一樣嗎?和他們比個什麽勁?比也和公主比呀!”
長樂頓時有些慍怒:“哼,你故意氣我的。”
“嗬嗬,這可真不是,遺玉今年不就二十三?我都有設計的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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房遺玉點了點頭:“怪不得,那把我的輪班送給婉娘成不成?”
“唉,又是這事,真沒意思,麗質沒意見我就沒意見,
反正今年大婦發了話,要完不成任務就家法伺候,你們還是給麗質燒個香許個願吧!
回去睡吧!好好安慰一下婉娘,我還能待幾日才回,服侍完大婦就專陪她成了吧?”
“說話得算話!”
“我向毛主席保證!”
“毛主席是誰?又騙人!”
“夫君,你今晚便去婉娘屋中吧,我,癸水到了。”
秦浩臉上一僵:“麗質,那這任務要是完不成,你可別怪我了!”
次日一早,婉娘滿心歡喜的打扮一番,一副揚眉吐氣的模樣。
秦浩看著想笑:“怎麽?這麽有信心?”
“我放了符的,聽說很靈。”
秦浩嘴角抽抽:“居然信別人的符?少爺我就是道家的,說,被騙了多少銀錢?”
“是蝶舞從並州給我寄來的,說是極靈的。”
秦浩腦海中浮現出一個風情萬種的形象,歎了口氣:“沒想到蝶舞都當娘了!”
婉娘噗哧笑出聲來:“怎麽?還惦記著人家?”
“惦記啥,這麽多美人在側,我有啥不滿足的,就是感慨這時光過得快罷了!”
婉娘一臉神秘,湊到耳邊:“是青青當娘了,蝶舞沒嫁人!”
秦浩滿臉詫異:“為什麽?”
婉娘悠悠道:“誰知道呢?她說有人碰過她的身子,等人負責呢,可是幾年都沒見人去並州,她又因為兄嫂的身子不好,一時走不開。”
秦浩站起身,扶了扶襆頭:“郭孝恪在莊上待了幾日了吧?我得趕他走了,這裏有什麽可學的,都是生意經。”
“你有事就忙,不過別忘了,晚上還是這裏啊,今兒個是遺玉,轉讓給我了。”
“秦駙馬,今兒個起得這般早?”
“彼此彼此,孝恪兄啊,怎麽對莊上生起了興趣了?我見你也不急著走了!”
郭孝恪老臉一紅,小聲開口:“秦駙馬,我有個不情之請。”
秦浩笑笑:“不會讓我給你介紹娘子吧?”
郭孝恪一愣:“秦駙馬說笑了,在下已有一兒一女了。”
“那你可比定方強。”
“唉,這等事有什麽好比的,定方如今鎮守一方,又得秦駙馬賞識,正是春風得意之時啊!”
“孝恪兄有話直說便是。”
郭孝恪猶豫片刻:“不瞞秦駙馬,陛下有意讓我去伊州防備高昌,或許有留任的打算,但以我的資曆,怕是當不了主帥,
我思來想去,秦駙馬深得衛國公的真傳,想必若有戰事,定然會讓秦駙馬掛帥,屆時還請多多提攜啊!”
秦浩微微頷首:“陛下對你還是蠻信任的,這等想法居然都說與你知,還有何可擔心的,但有旨意,我帶你一程便是。”
郭孝恪大喜:“秦駙馬出口,定是一言九鼎,我便多謝了,這便要上路,就不打擾秦駙馬了。”
秦浩眼角抽搐:“孝恪兄晃蕩幾日,就這個事?”
“唉,我與秦駙馬萍水相逢,實是難以啟齒啊。”
“那倒是,兩手空空,不像是辦事的人,哈哈哈,將軍的人品我是知曉的,舉手之勞罷了。”
郭孝恪一怔,隨即笑道:“正則,那便拜謝了。”
“不再去看看訓練了?”
“唉,不看了,頗受打擊,定方讓我跟著一起負重五十裏,差點沒跑死,慚愧至極。”
“那便後會有期!”
看著郭孝恪的背影,秦浩扭頭看向遠處的乙三,皺了皺眉。
乙三快步來到近前,低聲說道:“駙馬,大度設偷襲定襄外圍草場,造成不小死傷,似是因為駙馬沒有給他請旨封賞,心有怨恨。”
秦浩有些詫異:“李思摩在幹什麽?”
“出城對戰,雙方勢均力敵,之後將周邊牧民遷至城中了。”
秦浩扯了扯嘴角:“唉,待得時間久了,怕是拿刀都費勁了,
散布消息出去,就說朝廷隻能封兩個小可汗,有三個兒子,除非剩下兩個才能輪到他。”
乙三嘿嘿笑道:“好辦法。定襄那邊如何做?”
“那裏有我們的人守城門我還是放心的,讓他沒事多出去曆練曆練,別馬放南山,就失了鬥誌啊!”
“好,我讓手下去做,有個事得和駙馬說聲,發展的有些手下在薛延陀已有妻室,他們想將家人送過來。”
秦浩搖了搖頭:“那樣就容易露餡了,告訴他們,隻要有暴露的風險就停止行動,一切以安全為主。”
洛陽行轅外,細雨初歇。李治身著青衫,隨張亮走過新築的堤壩。
夯土氣息混著水草腥氣撲麵而來,堤下流民聚居的茅棚井然有序,炊煙嫋嫋升起,幼童追逐著啄食的雀兒,倒不似尋常災區景象。
“回殿下的話,首批兩萬災民已編入工籍,每日修築堤壩可得粟米一升、布帛半尺。”張亮拱手而立,袖中露出半截卷邊的賬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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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堤壩加固工程已過三成,洛水故道疏浚明日可通,臣特意留了老匠人監工,確保能抵十丈洪峰。”
李治駐足細看堤岸新植的柳樹:“聽聞張都督以工代賑,既修水利又安民心,孤離京之前父皇還誇你治事如烹小鮮。”
指尖撫過堤石上的鑿痕,忽然瞥見不遠處有吏員正給老弱病殘分發藥物,不禁點頭,
“連疫病防治都慮得周全,難怪百姓說張都督一來,洛水便馴服了,此番孤也該回了,有你在此一切都可安心。”
暮色四合時,行轅設宴。
李治剛端起酒盞,便見簾櫳一動,環佩聲中走進個華服女子,正是李氏,鬢邊簪著朵白芙蓉,正與這素席格格不入。
“殿下遠道而來,妾身備了些江南廚子做的蟹粉豆腐,還望殿下莫嫌粗陋。”
李氏笑意盈盈,親自捧上青瓷碗,張亮麵帶微笑等著李治誇讚,
李治有些皺眉:“夫人有心了。”望著李氏腕間的金飾,忽然想起母後生前常說婦人以賢德為飾,遂放下酒盞,語氣溫和,
“孤曾聽聞都督發妻韓氏,縫製冬衣連針腳都要一一過目。內助賢明,於公是賢內助,於家更是祥瑞,如今身在何處啊?”
李氏臉色微僵,張亮頗為尷尬,強打笑意:“殿下謬讚了,賤內出身農家,向來不拘小節。”
說著夾起一筷青菜,岔開話題,“來,嚐嚐這洛水白魚,是今日剛撈的。”
酒過三巡,李治屏退左右,忽然壓低聲音:“聽聞魏王此次捐了五千石粟、兩千匹絹?”
張亮手中湯匙一頓,抬眼望見李治眼底似有微光,連忙拱手,
“回殿下,魏王確有善舉,臣已將錢糧分撥至各工坊,用作以工代賑的薪餉。”
頓了頓見李治沉吟不語,又補了句,“所有賬冊皆備了副本,明日殿下可順便幫臣帶回長安。”
次日一早,李治乘坐的馬車轔轔向長安而行。
摩挲著袖中張亮給的賑濟賬冊,絹三千匹、粟六千石,眼角抽搐,
忽然發現魏王捐糧數目旁,還注著另附金器二十箱,充作宮殿修繕。
指尖輕輕劃過宮殿修繕四字,想起看見的洛陽宮廢墟上,已有匠人在搬運新鑿的青石,石麵上貞觀二字刻得格外醒目。
車輪碾過碎石,發出細碎聲響。李治靠在車壁上,望著車頂晃動的流蘇,忽然覺得這洛水之患,治得了洪水,卻治不了人心。
四哥的錢糧,究竟是雪中送炭,還是心有不甘?父皇近年對四哥的寵愛,是否正如這泛濫的洛水,需得早早築起堤壩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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