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8章 淮水崩堤吞社稷 魏宮喋血起烽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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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久到了秋天,淮水暴漲,濁浪滔天。
    梁堰年久失修,哪經得起這般衝擊?
    隻聽“轟隆”一聲巨響,堤壩崩潰,聲如雷鳴,震得三百裏內人心惶惶。
    洪水如猛獸般撲向沿岸,城戍、村落瞬間被吞沒。
    十餘萬軍民,連掙紮的機會都沒有,便被卷入滾滾洪流,屍骨無存。
    消息傳至洛陽,胡太後竟撫掌大笑:“好!李平果然沒讓哀家失望!”
    當即重賞李平,又下令任城王停止進兵。
    而此時的建康城內,梁主蕭衍卻是另一番心境。
    他呆坐殿中,麵色灰敗,喃喃自語:“耗費無數錢糧,死了這麽多人,竟落得這般結局……”
    身旁近臣勸慰道:“陛下,天災非人力可抗,還請寬心。”
    蕭衍苦笑:“寬心?朕如何寬心?”
    自此,他愈發沉迷佛教,甚至下了一道荒唐詔令——宗廟祭祀,不得再用牲牢,隻準以蔬果供奉。
    朝野嘩然,大臣們紛紛進諫:“陛下,祖宗之禮不可廢啊!
    若不用牲,豈非斷了血食?”
    蕭衍卻固執己見:“殺生有違佛理,朕心意已決。”
    有人提議:“不如以大脯代牛?”
    蕭衍搖頭:“不必。”
    他竟命人用麵捏成牲像,以餅代脯。
    群臣麵麵相覷,心中暗歎:“這真是舍大就小,輕重不分了!”
    一日,尚書令沈約入宮,見蕭衍正閉目誦經,忍不住勸道:“陛下,國事為重,佛事次之啊。”
    蕭衍睜眼,淡淡道:“朕修佛,正是為了天下蒼生。”
    沈約無奈:“可如今淮水潰堤,百姓流離,朝廷若再不作為……”
    蕭衍打斷他:“朕已命人賑災,你且退下。”
    沈約欲言又止,最終歎息離去。
    另一邊,臨川王蕭宏自洛陽逃歸後,不僅未受責罰,反而加官司徒,依舊逍遙。
    他府中侍女數百,個個姿容絕麗,尤其妾室吳氏,更是國色天香,寵冠後庭。
    蕭宏的弟弟法壽,仗著兄長權勢,橫行霸道。
    某日,他當街殺人,屍家哭訴至官府,可法壽早躲進蕭宏府中,官吏誰敢去搜?
    事情鬧到梁主耳中,蕭衍這才下令:“將法壽交出來!”
    法壽被押至殿前,蕭宏急忙求情:“陛下,臣弟年少無知,饒他一命吧!”
    蕭衍冷臉道:“殺人償命,國法難容。”
    法壽最終伏誅。
    南台禦史趁機上奏:“臨川王包庇凶犯,理應免官削爵!”
    蕭衍提筆批閱,眼中含淚:“愛宏是兄弟私情,免宏是朝廷王法……準奏。”
    蕭宏被罷官歸府,可沒過多久,梁主又恢複了他的司徒之位。
    這位王爺依舊醉生夢死,奢靡無度。
    淮水一場洪災,朝廷上下卻各懷心思——胡太後幸災樂禍,梁主消極避世,蕭宏荒淫如故。
    亂象叢生,南梁的氣數,似乎也在這一片混沌中,漸漸消磨殆盡。
    天監十七年,梁武帝蕭衍正打算去光宅寺上香,忽然有人密報:“陛下,都城有人要造反!”
    蕭衍眉頭一皺,立刻下令搜查。
    果然,在一條船上抓到了一個刺客。
    一審問,刺客招了:“是臨川王蕭宏派我來的。”
    蕭衍臉色一沉,立刻召蕭宏進宮。
    “宏弟啊……”
    蕭衍歎了口氣,眼中含淚,“論才幹,我勝過你百倍。
    可即便如此,我坐在這個位置上,還時常擔心江山不穩。
    你怎麽敢有這種心思?”
    蕭宏“撲通”跪下,連連磕頭:“皇兄明鑒!絕無此事!絕無此事!”
    蕭衍盯著他,緩緩道:“周公誅管蔡,漢文帝廢濟北、淮南二王,都是不得已而為之。
    我念在兄弟之情,才一再寬容你,可你竟不知感恩?”
    蕭宏額頭抵地,不敢抬頭。
    最終,蕭衍還是心軟了,隻是免了蕭宏的官職,讓他回家反省。
    然而,沒過多久,又有人密報:“陛下,臨川王私藏鎧甲兵器,恐怕圖謀不軌!”
    蕭衍眼神一冷,決定親自去探探虛實。
    他帶著一桌豐盛的酒菜,來到蕭宏府上,笑道:“阿六,今日咱們兄弟好好喝一杯。”
    蕭宏勉強擠出笑容:“皇兄駕臨,臣弟榮幸之至。”
    酒過三巡,蕭衍忽然起身:“宏弟,帶朕看看你的後堂吧。”
    蕭宏臉色驟變,但不敢違抗,隻得引路。
    後堂三十多間屋子,每間都貼著封條。蕭衍瞥了一眼蕭宏,見他神色慌張,心中更加懷疑。
    “佗卿,打開看看。”蕭衍對隨行的校尉邱佗卿下令。
    一間間屋子被打開,裏麵堆滿了銅錢——百萬一聚,貼著黃簽;
    千萬一庫,貼著紫簽。
    蕭衍和邱佗卿數了數,三十多間屋子,竟有三億多錢!
    還有幾間屋子,堆滿了布匹、絲綢、漆器、蜜蠟、朱砂……琳琅滿目,數都數不清。
    蕭宏冷汗直冒,生怕皇兄大怒。
    誰知,蕭衍忽然笑了:“阿六,你這日子過得不錯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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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蕭宏一愣,結結巴巴道:“臣、臣弟隻是……積攢些家用……”
    蕭衍拍拍他的肩,語氣輕鬆:“朕還以為你要造反呢,原來隻是愛財。”
    當晚,蕭衍喝得盡興,直到深夜才回宮。
    經過這次檢查,他徹底放心了——蕭宏貪財是真,但沒膽子造反。
    於是,沒過多久,蕭宏的官職又恢複了。
    梁武帝的次子豫章王蕭綜,是個才思敏捷的人。
    他看不慣皇叔蕭宏貪財無度,便模仿晉代王褒的《錢神論》,寫了一篇《錢愚論》來諷刺他。
    文章辛辣犀利,把蕭宏愛財如命的醜態寫得淋漓盡致。
    梁武帝知道後,立刻召見蕭綜,皺眉道:“你這文章太過刻薄,速速銷毀,免得傷了宗室和氣。”
    蕭綜卻笑道:“父皇,文章既已寫出,如何能收得回來?
    隻怕此刻早已傳遍京城了。”
    果然,沒過多久,《錢愚論》便在朝野間流傳開來。
    蕭宏讀了,又羞又惱,恨得咬牙切齒。
    他勉強收斂了幾日,可貪財的性子哪能輕易改掉?
    沒過多久,他又故態複萌,甚至變本加厲,最終鬧出一樁違背人倫的大案。
    ——說來也是梁武帝太過縱容,一味袒護親族,才讓蕭宏越發肆無忌憚。
    不過這是後話,暫且不提。
    與此同時,北魏的胡太後臨朝稱製已有五年。
    她生活奢靡,揮金如土,賞賜左右毫不吝嗇,動輒千萬錢。
    她還熱衷於修建佛寺,下令在洛陽內外廣建寺廟,一座比一座宏偉。
    她甚至派遣使者宋雲和僧人慧生等人,遠赴西域求取佛經。
    一行人跋涉四千裏,翻越赤巔,才走出北魏國境。
    又曆經兩年艱辛,終於抵達乾羅國,帶回佛經一百七十部。
    胡太後大喜,立刻下令在各大佛寺供奉,並設齋施僧,耗費無數金銀。
    朝中權貴見狀,紛紛效仿,爭相在洛陽修建寺廟,互相攀比,奢靡之風愈演愈烈。
    當時,北魏最富有的當屬高陽王元雍,他的財富堪稱全國之首。
    可河間王元琛不服氣,他是文成帝拓跋浚的孫子,家底同樣豐厚。
    一次宴會上,元琛得意地對眾人說道:“諸位可曾見過我的馬廄?
    裏麵養了十幾匹駿馬,馬槽全是純銀打造!”
    賓客們驚歎不已,有人問道:“王爺的馬廄,想必裝飾也極盡奢華吧?”
    元琛大笑:“那是自然!
    窗戶上鑲著金龍吐旆,玉鳳銜鈴,連馬鞍都是金絲編織的。”
    說罷,他又命人取來宴飲的器具——水晶杯、瑪瑙碗、赤玉酒卮,每一件都價值連城。
    元琛舉杯豪飲,醉醺醺地說道:“我這輩子,不恨見不到西晉巨富石崇,隻恨石崇見不到我這般富貴!”
    此言一出,滿座嘩然。
    很快,這句話便傳遍洛陽,成為當時人們茶餘飯後的談資。
    這天地間的財富,百姓繳納的賦稅,都是有定數的,不會憑空增多。
    好在北魏曆代皇帝都懂得節儉,國庫倒也充盈。
    到了熙平、神龜年間,更是堆金積玉,富得流油。
    可偏偏出了個胡太後,一臨朝聽政,就把這些積蓄當糞土一般揮霍。
    那些皇親國戚、權貴寵臣,雖然靠著祖上積攢和朝廷賞賜,攢了些錢財,但哪經得起他們爭奢鬥富?
    於是個個貪贓枉法,魚肉百姓。
    而那些削尖腦袋想往上爬的小官,更是蠅營狗苟,巴不得明日就升官發財。
    如此一來,官場烏煙瘴氣,良莠不齊。
    ——這段議論,倒給故事添了幾分警醒之意。
    話說征西將軍張彝的兒子張仲瑀,偏偏在這時候上了一道奏折,請求朝廷削減武將的選官特權。
    消息一傳開,羽林軍和虎賁軍的將士們立刻炸了鍋。
    “什麽?要削咱們的權?”
    一個滿臉橫肉的軍漢拍案而起。
    “走!去尚書省討個說法!”
    另一個揮舞著拳頭喊道。
    轉眼間,上千名軍士湧向尚書省,叫罵聲震天動地。
    尚書省嚇得趕緊緊閉大門,這群暴徒就轉道衝向張府。
    “把張彝父子拖出來!”
    可憐張彝父子被拖到街上,拳腳如雨點般落下,轉眼就體無完膚。
    暴徒們還不解氣,一把火燒了張府。
    張仲瑀的哥哥張始均跪地求饒,卻被直接扔進火堆,活活燒成焦炭。
    張仲瑀裝死逃過一劫,張彝卻隻剩一口氣,兩天後就咽了氣。
    消息傳到宮裏,胡太後慌了手腳,連忙派官員安撫,可隻抓了八個帶頭鬧事的斬首示眾,其餘一概不問。
    更荒唐的是,她居然下詔大赦,還允許武將繼續按資曆選官。
    這時,懷朔鎮的函使高歡正好在洛陽。
    函使就是負責傳遞公文的差役。
    他親眼目睹了這場暴亂,回到家鄉後,立刻變賣家產,廣交豪傑。
    有人不解地問:“高兄為何如此破費?”
    高歡冷笑道:“禁軍當街殺害大臣,朝廷都不敢深究,這樣的政權還能長久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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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留著錢財有何用?”
    ——亂世梟雄,果然眼光獨到。
    這高歡是渤海蓨縣人,字賀六渾。
    他祖上本是燕郡太守,後來投奔北魏。
    祖父當過禦史,因罪被流放到懷朔鎮,從此定居北方。
    高歡年輕時在平城當差,被富家女婁氏看中。
    “此人相貌堂堂,必非池中之物。”婁小姐對父親說。
    婁家招他做了女婿,還出錢給他買了馬匹。
    高歡靠著這層關係,當上了函使。
    後來他成了北齊的奠基人,這是後話。
    北魏時期,吏部尚書崔亮為了應付官員過多的問題,想出了一個“停年格”的辦法—不問才能高低,隻看任職年限。
    這法子看似公平,實則漏洞百出。
    有才幹的人可能因此被埋沒,平庸之輩反倒能步步高升。
    洛陽令薛琡看不下去了,幾次上書反對:“崔大人,此法看似公平,實則誤國啊!
    選官若不論才能,朝廷如何得人?”
    崔亮卻擺擺手:“眼下官員太多,隻能如此。”
    他的外甥劉景安也寫信勸他:“舅舅,這樣選官,賢能之士豈不寒心?”
    崔亮依舊固執己見:“非常之時,行非常之法。”
    沒過多久,朝廷財政吃緊,竟直接克扣百官俸祿,削減了四分之一。
    任城王元澄看不過去,建議道:“太後,與其減俸,不如裁撤冗費,這才是長久之計。”
    胡太後卻充耳不聞,依舊揮霍無度。
    此時,宦官劉騰仗著太後寵信,從太仆升任侍中,兼右光祿大夫,權勢熏天。
    他賣官鬻爵,胡太後不僅不管,反而加封他為衛將軍,開府儀同三司。
    唯獨清河王元懌剛正不阿,不肯縱容。
    一次,吏部提議讓劉騰的弟弟出任郡守,元懌直接駁回:“此人無才無德,豈能勝任?”
    散騎侍郎元爰也被元懌壓製過,心中懷恨。
    他和劉騰一合計,決定除掉這個眼中釘。
    龍驤府長史宋維,本是元懌舉薦的通直郎。
    但此人品行不端,元懌多次訓誡他。
    元爰抓住機會,私下召見宋維,威逼利誘:“隻要你告發元懌謀反,榮華富貴唾手可得!”
    宋維貪圖利益,竟真的誣告元懌謀反。
    胡太後與元懌關係密切,自然不信,下令徹查,結果發現純屬誣陷。
    按律,宋維該當死罪。
    元爰急了,連忙進宮勸說太後:“太後,若殺了宋維,以後誰還敢舉報謀逆?”
    胡太後想了想,覺得有理,便隻將宋維貶為昌平郡守。
    元爰和劉騰見一計不成,又生一計。
    他們知道元懌yi)深受太後信任,必須釜底抽薪。
    於是,他們買通禦廚胡定,讓他向年幼的魏主進讒言:“元懌想毒害陛下,還賄賂臣下動手,臣不敢從,特來告發!”
    魏主才十一歲,哪懂其中詭計?
    他驚慌道:“元懌竟如此歹毒?你快去告訴元爰,讓他速速除掉此害!”
    胡定領命而去,一場針對忠臣的陰謀,就此展開……
    魏神龜三年,初秋。
    這一天,魏主坐在顯陽殿上,神色陰沉。
    他下令關閉永巷門,徹底斷了太後的出路。
    接著,他單獨召見清河王元懌,似乎有什麽密謀。
    元懌匆匆趕到含章殿,卻被元爰攔在門外。
    “讓開!”元懌怒喝,“你想造反嗎?”
    元爰冷笑:“造反?我可不敢。
    倒是你,勾結太後,圖謀不軌!”
    “胡說八道!”
    元懌正要爭辯,元爰一揮手,幾名侍衛衝上來,一把扭住他的胳膊,硬生生把他拖進了含章東省,關押起來。
    另一邊,劉騰假傳聖旨,召集大臣,宣稱元懌謀反,要處死他。
    大臣們畏懼元爰的權勢,誰也不敢反對,唯獨仆射遊肇站出來阻攔。
    “元懌乃宗室重臣,豈能輕易定罪?”遊肇沉聲道。
    元爰和劉騰根本不聽,直接進宮稟報魏主,謊稱群臣一致同意處死元懌。
    魏主年幼,哪有什麽主見?隻能點頭答應。
    當天,元懌就被處死。
    緊接著,元爰又偽造太後詔書,聲稱太後病重,要歸政於皇帝。
    實際上,他們把太後幽禁在北宮,日夜鎖閉宮門,連魏主都不準進去探望。
    劉騰親自掌管鑰匙,隻按時送些粗劣的飯菜進去。
    太後饑寒交迫,獨自垂淚:“養虎為患,今日竟被虎噬!”
    然而,這還不是最慘的時候。
    此時,任城王元澄已死,朝政大權落在元爰、劉騰和高陽王元雍手中。
    他們改元“正光”,元爰主外,劉騰主內,魏主甚至稱元爰為“姨父”,朝中大小事務,全由他說了算。
    高陽王元雍雖位列太師,卻隻能隨聲附和,不敢違逆。
    遊肇憤懣成疾,最終鬱鬱而終。
    元懌的死,讓朝野上下人心惶惶。
    胡人百姓為他割麵哀悼,人數多達數百。
    就在局勢一片壓抑之時,一封急報送入京城——
    “相州急奏!
    請誅元爰、劉騰,並起兵討逆!”
    究竟相州是誰在主持大局?
    且看下一章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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