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9章 鄴城風雷忠義盡 梁園霜雪孤臣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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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卻說魏相州刺史元熙,乃是中山王元英的長子。
    元英當年攻克三關,立下赫赫戰功,可惜回朝不久便病逝了。
    爵位自然落到元熙頭上,襲封為王。
    元熙這人,學問不錯,寫得一手好文章,可惜性子急躁,做事衝動。
    他爹在世時就常為此發愁,甚至一度想改立元熙的弟弟元略為世子。
    好在元略堅決推辭,這事才作罷。
    元熙的妻子來頭不小,是權臣於忠的女兒。
    借著老丈人的權勢,元熙一路高升,很快當上了相州刺史。
    此外,他和清河王元懌交情匪淺,兩人書信往來,關係密切。
    這年秋天,元熙剛到任上,怪事就接連發生。
    先是狂風暴雨突然襲來,天氣驟寒,凍死了幾十匹驢馬,連隨行的兵卒也死了好幾個。
    沒過多久,衙門庭院裏竟無緣無故生出一堆蛆蟲,讓人看了直犯惡心。
    一天夜裏,元熙做了個詭異的夢。
    夢中有人對他說:“任城王快死了。他死後不出三天,你也活不成。
    要是不信,就去任城王家看看。”
    元熙迷迷糊糊跟著那人走,果然來到任城王府前。
    隻見府邸圍牆全部倒塌,連一堵完整的牆都沒剩下。
    他正看得心驚,突然被雞叫聲驚醒,這才發現是場噩夢。
    第二天,元熙越想越怕,趕緊把夢告訴親友。
    大夥兒都勸他:“夢嘛,都是反的,別往心裏去。”
    可沒過多久,噩耗傳來——好友元懌被人誣陷,慘遭殺害。
    元熙頓時怒火中燒,拍案而起:“這等奸佞當道,豈能坐視不理?我定要起兵討伐!”
    妻子於氏急忙拉住他:“夫君且慢!你忘了那個夢嗎?這恐怕是天意示警啊!”
    元熙一甩袖子,瞪眼道:“婦人之見!
    元懌含冤而死,我若不為他討個公道,還算什麽朋友?”
    於氏苦勸:“可你貿然起兵,萬一……”
    “沒有萬一!”元熙打斷她,“我意已決!”
    說罷,他轉身大步出門,當即在鄴城集結兵馬,豎起大旗,聲討權臣爰騰。
    元氏兄弟的末路
    黃門侍郎元略和司徒祭酒元纂,都是元熙的親弟弟。
    洛陽城破後,他們一路逃到鄴城,想幫兄長起兵反抗。
    “大哥,朝廷已亂,太後被廢,清河王慘死,幼主無力主政,我們不能再坐視不理!”
    元略握緊拳頭,眼中燃著怒火。
    元熙點頭:“是啊,若不反抗,天下將落入奸人之手!”
    然而,長史柳元章表麵順從,暗地裏卻煽動士兵造反。
    一天夜裏,府中突然喊殺震天。
    “怎麽回事?”
    元熙剛披衣起身,士兵已破門而入。
    “奉朝廷之命,捉拿反賊!”
    柳元章冷笑。
    元熙和元纂措手不及,被五花大綁,關進高樓。
    消息傳到洛陽,權臣元爰立刻派尚書左丞盧同帶著詔書趕到鄴城。
    “元熙、元纂謀反,罪不容誅,即刻處斬!”
    盧同冷聲宣判。
    臨刑前,元熙悲憤交加,提筆寫下絕命書:“我與弟弟受太後厚恩,如今她遭廢黜,幼主受製於人,我起兵隻為匡扶正義。
    可惜智謀不足,功敗垂成。
    諸位君子,望你們以國事為重,保全名節!”
    寫完,他仰天長歎:“早知如此,不如隱忍一時……”
    刀光閃過,兄弟二人血濺刑場。
    他們的首級被送到洛陽,昔日親友無人敢收屍,生怕惹禍上身。
    “一群懦夫!”
    前驍騎將軍刁整怒罵一聲,獨自站出來,將元熙的屍首安葬。
    百姓私下稱讚:“這才是真正的義士!”
    元略僥幸逃脫,躲進西河太守刁雙家中。
    “刁大人,朝廷追捕甚緊,我不能再連累你了。”
    一年後,元略決定離開。
    刁雙歎氣:“天下之大,你能去哪兒?”
    “去梁國!”元略咬牙道,“隻要活著,總有報仇之日!”
    他一路南下,投奔梁朝。
    梁武帝蕭衍封他為中山王,兼任宣城太守。
    消息傳回北魏,元爰冷笑:“區區喪家之犬,也敢投敵?”
    他派使者前往建康,假意修好。
    梁武帝心知肚明,淡淡一笑:“魏國這是怕我們扶持元略反攻呢。”
    使者恭敬行禮:“我主願與梁國永結盟好。”
    “甚好。”梁武帝敷衍幾句,當天就把使者打發走了。
    這場鬧劇,就此收場。
    魏主元詡很久沒去探望母親了,心裏過意不去,便向權臣元爰提出要去請安。
    元爰勉強答應了。
    這天,胡太後正在西林園。
    魏主帶著文武百官前來朝見,場麵十分隆重。
    太後心情不錯,當即設宴款待。
    酒過三巡,大臣們興致高漲,紛紛起身獻舞助興。
    右衛將軍奚康生跳的卻是力士舞。
    他在階下騰挪翻轉,眼神時不時瞟向太後,舉手投足間,竟像是在比劃斬殺罪人的動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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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太後何等聰明?一眼就看穿了他的暗示,心中暗喜,但麵上不露聲色。
    這奚康生和元爰本是拐著彎的親戚。
    康生的兒子娶了侯剛的女兒,而侯剛的兒子又是元爰的妹夫。
    當初元爰幽禁太後,康生也參與其中。
    可這人性格粗莽,和元爰共事時,常因言語衝突鬧得不愉快,久而久之,兩人便結了仇。
    此刻,康生借著舞蹈,向太後傳遞了誅殺元爰的意圖。
    天色漸晚,太後忽然開口:“皇上今晚就留在北宮吧。”
    侯剛立刻反對:“陛下已經朝見完畢,何必再留宿?”
    康生冷笑一聲,高聲道:“至尊是太後的親兒子,太後的命令,豈能不遵?”
    胡太後不等眾人反應,直接起身,一把拉住魏主的手臂,快步走下台階,揚長而去。
    進了宣光殿,北宮之內,燈火幽暗。
    胡太後拉著魏主坐上高位,左右侍臣屏息分立,殿內靜得連呼吸聲都聽得見。
    康生仗著酒勁,正要傳令捉拿元爰,卻不知對方早有防備。
    隻聽殿門“砰”地一聲被撞開,一群軍士衝了進來,七手八腳地按住康生,硬生生將他拖了出去。
    階下侍臣頓時嘩然,胡太後臉色驟變,手指微微發抖。
    光祿勳賈粲快步上前,低聲道:“太後,侍臣們驚慌失措,請陛下出殿安撫。”
    胡太後不疑有他,起身向外走去。
    誰知剛邁出殿門,賈粲便一把扶起魏主,飛快地往東側偏殿奔去。
    太後回頭一看,龍椅上早已空空如也。
    “糟了!”她猛然醒悟,自己竟被賈粲騙了!
    可等她再想追回魏主,賈粲已與劉騰等人圍了上來,冷聲道:“請太後回北宮。”
    殿門重重關上,鎖鏈聲“嘩啦”作響,仿佛連最後一絲希望也被掐斷。
    另一邊,康生被押到門下省,十餘名官員早已候著,個個麵色陰沉。
    “康生,你可知罪?”侍中黃門冷冷問道。
    康生怒目而視:“我何罪之有?元爰才是謀逆之人!”
    “放肆!”仆射拍案而起,“證據確鑿,還敢狡辯?”
    眾人對視一眼,心照不宣。不過半個時辰,罪名便草草定下——康生斬首,其子難當絞刑。
    元爰在內宮假傳聖旨,改判難當流放安州。
    天色已暗,刑官催促道:“時辰到了,上路吧。”
    難當撲通跪下,抱住父親雙腿,哭道:“爹!”
    康生卻仰天大笑:“我一生忠君,今日竟死於奸人之手!
    兒啊,莫哭,死有何懼?”
    說罷,他挺直脊背,大步走向刑場。
    刀光一閃,人頭落地。
    難當含淚收殮父親屍首,在家中守了百餘日,才被迫啟程流放。
    臨行前,老仆低聲勸道:“少爺,路上小心……元爰不會放過你的。”
    難當苦笑:“我早知活不成,隻是不甘心父親冤死。”
    果然,他剛離京不久,元爰便密令行台官員:“半路解決他。”
    夜黑風高,難當被推下懸崖,連一聲慘叫都未及發出。
    一道孤魂飄向冥府,尋他那枉死的父親去了。
    劉騰當上司空。
    一個太監竟位列三公,這在北魏可是頭一遭。
    每天天不亮,八座九卿就擠在他家門口,等著看他臉色。
    劉騰慢悠悠地發話,這些大臣才敢去衙門辦事。
    “大人,這是下官的一點心意,您看這事……”
    “放這兒吧。”劉騰眼皮都不抬,“明天給你答複。”
    公事私事,全看銀子說話。
    一年下來,他撈的錢數都數不清。
    更可笑的是,不少小官爭著認他當幹爹,就為攀上這棵大樹。
    車騎大將軍崔光,整天跟著劉騰屁股後頭轉,屁都不敢放一個。
    老百姓背地裏都說:“這不就是漢朝的張禹、胡廣嗎?”
    可人家偏偏升官了,當上了司徒。
    江陽王元繼是權臣元爰的老爹,本來也掛著司徒的頭銜。
    這老頭精得很,怕父子倆權勢太大招人眼紅,主動要把司徒讓給崔光。
    “爹,您這是?”元爰有些不解。
    “兒啊,樹大招風。”元繼眯著眼,“咱們得留條後路。”
    元爰跑去跟皇帝說這事。
    皇帝心裏門清,嘴上卻說:“愛卿忠心可嘉。”
    於是崔光當上了司徒,元繼改任太保。
    明眼人都知道,這就是換了個名頭。
    太保和司徒,還不是一回事?
    不過是做給外人看的把戲罷了。
    不久,北魏又出了元爰貪金之事,還牽扯到對柔然用兵。
    柔然先前被北魏趕跑,逃到漠北。
    但賊心不死,屢次南下侵擾邊境。
    結果每次都被北魏守軍打得抱頭鼠竄。
    到了魏宣武帝正始元年,柔然的庫者可汗又派兵進犯北魏的沃野和懷朔鎮。
    北魏朝廷大怒,派車騎大將軍源懷巡視北疆,增築九座城池,加強防守。
    柔然人這才老實了,不敢再來騷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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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久,庫者可汗死了,兒子佗汗可汗繼位。
    佗汗可汗多次向北魏求和,可北魏朝廷根本不搭理他。
    “魏人傲慢,根本不把我們放在眼裏!”
    佗汗可汗憤憤地對大臣們說。
    “可汗,不如先養精蓄銳,再圖後計。”
    一位老臣勸道。
    然而,佗汗可汗還沒等到複仇的機會,就被高車人殺了。
    他的兒子伏跋可汗繼位。
    此人勇猛善戰,頗有謀略。
    他一上台,就發誓要為父報仇。
    “高車人殺我父親,此仇必報!”
    伏跋可汗握緊拳頭,眼中燃起怒火。
    他率軍突襲高車,大獲全勝,不僅擊潰敵軍,還活捉了高車酋長彌俄突。
    伏跋可汗恨極,竟把彌俄突的頭顱砍下,塗上漆,做成尿壺。
    “看誰還敢與我為敵!”他冷笑著宣布。
    此後,伏跋可汗東征西討,掃平叛亂部落,柔然國力迅速強盛。
    然而,天有不測風雲。
    伏跋可汗最疼愛的小兒子祖惠突然失蹤了,怎麽找都找不到。
    伏跋可汗心急如焚,整日愁眉不展。
    就在這時,一個叫地萬的女巫求見。
    “可汗不必憂心,小王子現在天上,我能把他召回來。”
    地萬神秘地說道。
    “當真?”
    伏跋可汗半信半疑。
    “若不信,可在大澤設帳祭祀,天神自會顯靈。”
    伏跋可汗立刻命人在大澤張設帷帳,地萬開始作法。
    她喃喃念咒,手舞足蹈,折騰了一天一夜。
    忽然,帳幔無風自動,祖惠竟從帳中走了出來!
    “父汗!”祖惠撲進伏跋可汗懷裏。
    “孩子,你去哪兒了?”伏跋可汗又驚又喜。
    “我被天神帶走了,現在才放我回來。”
    祖惠天真地說道。
    伏跋可汗大喜過望,當即封地萬為“聖女”。
    地萬從此自由出入王帳,她姿容妖豔,媚態橫生,很快就把伏跋可汗迷得神魂顛倒。
    “聖女真是天賜神女啊!”伏跋可汗讚歎道。
    起初,他還裝模作樣地保持尊敬,可沒過多久,就忍不住動手動腳。
    地萬也不拒絕,反而主動迎合。
    兩人夜夜笙歌,地萬的枕邊功夫遠超後宮妃嬪,伏跋可汗如獲至寶,對她寵愛至極。
    “我要立你為可敦!”伏跋可汗宣布。
    地萬嘴角微揚——這正是她想要的。
    在柔然,國王稱“可汗”,王後稱“可敦”。
    伏跋可汗對她大加寵愛,言聽計從。
    祖惠的謊言與地萬的陰謀
    日子一天天過去,祖惠漸漸長大了。
    有一天,他偷偷對母親說:“我是凡人,怎麽可能上過天?
    都是地萬把我藏在家裏,逼我說謊的。”
    母親一聽,臉色大變:“地萬竟敢騙可汗?”
    她立刻跑去告訴伏跋可汗。
    伏跋正沉迷於地萬的“神力”,根本不信:“地萬能預知未來,你們別嫉妒她!”
    他揮了揮手,不耐煩地打發走了妻子。
    地萬得知祖惠揭穿了她,又驚又怒。
    她眼珠一轉,立刻向伏跋進讒言:“祖惠母子心懷不軌,想動搖您的威信!”
    伏跋信以為真,竟下令處死了祖惠。
    祖惠的母親悲痛欲絕,哭著去找伏跋的母親侯呂陵氏:“太後,地萬害死了我的兒子,您要替我做主啊!”
    侯呂陵氏早就看不慣地萬,趁伏跋外出打獵,她立刻派人抓住地萬,交給大臣具列:“絞死這個妖女!”
    伏跋回營時,地萬已經成了一具冰冷的屍體。
    他暴跳如雷,拔出刀怒吼:“誰殺了地萬?我要他償命!”
    具列站出來,冷靜地說:“可汗,地萬蠱惑您,害死王子,罪有應得!”
    伏跋正要發作,突然傳來急報:“阿至羅人打過來了!”
    他隻得帶兵迎戰,結果大敗而歸。
    侯呂陵氏見時機成熟,召集眾臣商議:“伏跋昏聵無能,不配再做可汗!”
    群臣紛紛附和:“對!該換人了!”
    當晚,伏跋被亂刀砍死。
    他的弟弟阿那瓌被推上了可汗之位。
    又過了十天,伏跋可汗的族兄示發突然發兵攻打阿那瓌。
    阿那瓌倉促應戰,卻寡不敵眾,最終大敗。
    他帶著弟弟乙居伐一路南逃,投奔了北魏。
    北魏朝廷對此十分重視,派京兆王元繼親自迎接,設宴款待。
    酒席上,元繼笑容滿麵,舉杯道:“阿那瓌可汗遠道而來,我大魏自當厚待。
    今日封你為朔方公、蠕蠕王,望你安心休養。”
    阿那瓌感激地一拜,卻眉頭緊鎖:“多謝陛下恩典!
    隻是國內叛亂未平,我日夜難安。
    懇請朝廷發兵助我討逆,奪回汗位!”
    元繼沉吟片刻,轉頭看向群臣:“此事關係重大,需從長計議。”
    這一議,就是數月。
    阿那瓌滯留洛陽,心急如焚。
    他暗中打探,得知權臣元瓌能左右朝政,便咬牙湊了百斤黃金,親自登門拜訪。
    “元大人,若能助我回國,必有重謝!”
    阿那瓌將金箱推上前。
    元瓌眯眼一笑:“可汗客氣了。為國分憂,理所應當。”
    果然,沒過幾日,朝廷便調集一萬五千兵馬,命懷朔鎮將楊鈞率軍護送阿那瓌北歸。
    消息傳出,尚書右丞張普惠立即上書反對。
    “陛下!”
    張普惠跪伏在地,言辭懇切,“蠕蠕屢犯邊境,如今內亂正是天意。
    阿那瓌窮途來投,不如趁機收服,以絕後患。
    若派兵送他回去,豈不是養虎為患?”
    然而,奏折遞上去,卻如石沉大海。
    元瓌冷笑一聲,對楊鈞催促道:“速速整軍,三日後出發!”
    臨行前,北魏朝廷又賜給阿那瓌大批兵器、糧草和牲畜。
    阿那瓌跪謝皇恩,眼中卻閃過一絲野心。
    “大魏厚恩,我永世不忘!”
    他高聲說道,隨即翻身上馬,率領大軍向北疾馳而去。
    欲知後事如何,且待下一章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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