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6章 揮旗而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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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夜的月光格外明亮,曹操站在帳外,聽著遠處傳來的更鼓聲,忽然想起年輕時在洛陽當北部尉的日子。那時他杖殺蹇碩的叔父,滿城權貴都罵他酷吏,可街頭的百姓卻偷偷往他的靴筒裏塞梅子。
“明公,該歇息了。” 許褚捧著衾褥趕來,見曹操望著天邊的北鬥星出神,“您已三日未曾合眼。”
曹操擺擺手,從懷中掏出一塊玉佩。那是去年攻破鄴城時,從袁尚的戰利品裏尋到的,玉上雕著兩隻糾纏的鳳凰,正是當年袁紹送給妻子劉氏的定情物。
“把這個送去給袁譚的幼子。” 他將玉佩塞進許褚手裏,“告訴乳母,要教他讀《詩經》,學禮儀。”
建安十三年孟夏,曹操率領八十三萬大軍南下。站在赤壁的崖邊,他望著江麵上連成一片的戰船,忽然對身邊的周瑜笑道:“公瑾,若肯歸降,我便奏請天子,封你為江東侯。”
周瑜的笑聲裏帶著寒意:“丞相可知,江東子弟,寧死不降?”
火攻開始的那個夜晚,曹操正在帳中飲酒。忽然聽見江麵傳來震天的呐喊,他衝出去時,正看見漫天火光映紅了半邊天。黃蓋的火船像一條條火龍,衝破連環戰船的鎖鏈,將夜空燒得透亮。
“傳我將令,撤軍!” 曹操的聲音在火海中嘶啞,“讓張遼斷後,保護百姓撤退。”
逃亡的路上,曹操踩著泥濘的土地,忽然想起郭嘉臨終前的話:“若南征,需防火攻。” 他望著身邊凍得瑟瑟發抖的士兵,忽然從馬上跳下來,將披風披在一個少年的肩上。
“你叫什麽名字?”
“末將鄧艾。” 少年的聲音帶著哭腔,“家在棘陽,父母都被戰火所殺。”
曹操摸了摸他的頭:“好好活著,將來替我平定天下。”
回到許昌時,已是建安十四年的春天。曹操站在城頭,望著城外重新泛綠的麥田,忽然聽見荀彧的聲音:“明公,劉備已在成都稱帝。”
他接過奏疏的手頓了頓,指尖觸到卷首那枚鮮紅的玉璽印記。陽光穿過雲層照在他的白發上,像落了一層霜。
“讓陳群修訂律法,減輕賦稅。” 曹操轉身時,披風掃過城垛上的青苔,“告訴天下,我曹操,定要還百姓一個太平盛世。”
城樓下傳來孩童的嬉笑聲,曹操往下望去,見幾個孩子正在放風箏。那風箏飛得很高,像一隻展翅的雄鷹,在湛藍的天空裏自由翱翔。他忽然想起年輕時的夢想,那時總覺得統一天下是遙不可及的事,如今卻已近在咫尺。
“明公,該上朝了。” 荀彧的聲音將他拉回現實。
曹操轉身時,玄色披風在城垛上劃出一道沉鬱的弧線,帶起的水珠落在青苔上,洇出深綠的斑痕。他望著城牆下那片漸次熱鬧起來的坊市,晨霧裏已能看見挑著菜擔的農人踏過青石板,木軲轆車碾過路麵的吱呀聲混著孩童的笑鬧,像一把鈍刀在他心口慢慢研磨。
“文若可知,昨夜我夢見橋公了。” 曹操的聲音裹著寒氣,白汽從唇間湧出又迅速消散,“他指著我鼻子罵我奸賊,說我盜了江東的大喬小喬,要將我釘在恥辱柱上。”
荀彧捧著朝服的手指微微一顫,藏在袖中的手攥緊了。他仰頭望見曹操鬢角新添的霜白,在晨光裏泛著刺目的銀,忽然想起初平三年那個火燒洛陽的夜晚,那時曹操的發間還隻有零星幾縷灰白,縱馬奔過屍骸遍地的街道時,眼裏的火能燒穿整個黑夜。
“明公一統北方,救萬民於水火,橋公若泉下有知,當謝明公才是。” 荀彧的聲音平穩如鏡,可垂在身側的手卻在袍袖裏蜷成了拳。他知道曹操並非在意幾句罵名,隻是這天下快定了,藏在鎧甲下的舊傷反倒疼得更厲害。
曹操忽然低低地笑了起來,笑聲撞在城磚上彈回來,竟有幾分淒厲。“謝我?那些世家大族怕是正等著看我曹家敗亡呢。” 他抬手按在腰間的玉玨上,那是當年獻帝親賜的 “魏公” 信物,觸手生涼,“讓虎賁軍加強宮禁,今日朝會,必有好戲。”
荀彧躬身應諾時,眼角餘光瞥見曹操靴底沾著的草屑。昨夜明公定然又去了西園,那片被戰火焚毀的太學遺址如今已長滿齊腰深的蒿草,據說曹操常獨自坐在斷碑上,對著月亮喝到天明。
踏上丹陛時,朝服的玉帶勒得曹操肋骨生疼。他最近總覺得喘不上氣,太醫說是常年征戰傷了肺腑,開的湯藥卻被他隨手丟在案頭。案上堆疊的奏章裏,有張遼從合肥送來的戰報,說孫權又在濡須口集結了戰船;也有夏侯淵在西涼的急件,羌族諸部趁秋收時節蠢蠢欲動。最讓他心煩的是陳群遞上的新律草案,那些密密麻麻的條文間,藏著世家們不肯退讓的鋒芒。
“陛下駕到 ——”
太監尖細的唱喏聲刺破大殿的寂靜,曹操隨著百官跪倒時,膝蓋撞在金磚上發出沉悶的響聲。他望著階下那片晃動的冕旒,忽然想起建安元年迎獻帝入許昌時,這位天子的龍袍上還打著補丁,如今十二旒冕冠下的臉雖依舊蒼白,卻多了幾分難以言說的疏離。
“魏公近日辛勞,” 獻帝的聲音像浸在冰水裏,“聽聞命陳群修訂律法,不知可有眉目?”
曹操叩首的動作頓了頓,額頭幾乎要貼到冰涼的地磚上。他能感覺到殿內數十道目光落在背上,有荀彧的擔憂,有程昱的銳利,更多的卻是那些世家官員們若有若無的審視,像冬日湖麵下的冰棱,看著平靜,實則暗藏殺機。
“回陛下,” 曹操的聲音在大殿裏回蕩,帶著不容置疑的威嚴,“新律已刪繁就簡,凡苛捐雜稅盡皆革除,田租降至三十稅一。隻是……” 他頓了頓,眼角掃過站在文官隊列首列的孔融,“有些條文,還需與列位大人商議。”
孔融果然出列了,玄端朝服襯得他麵如冠玉,手中笏板卻握得發白。“魏公此法,怕是要斷了朝廷的財源。” 他的聲音清越如鍾,在殿內激起嗡嗡的回響,“世家大族尚且要按丁繳納賦稅,何況尋常百姓?依老夫看,不如恢複漢初的十五稅一,方為穩妥。”
曹操緩緩起身,腰間的玉帶發出細碎的摩擦聲。他盯著孔融花白的胡須,忽然想起當年在洛陽,這個總愛捧著《詩經》的少年郎,曾在太學的槐樹下與他爭論 “民為貴” 還是 “君為貴”。那時的孔融眼裏有光,不像如今,眼底隻剩算計的陰翳。
“孔少府可知,” 曹操向前邁了一步,玄色朝服在晨光裏泛著暗紋,“兗州去年蝗災,顆粒無收,百姓易子而食。若按十五稅一,明年開春,怕是要多出十萬具白骨。”
孔融的臉霎時漲紅,握著笏板的手微微顫抖:“魏公此言差矣!百姓困苦,當勸諭世家捐糧,而非輕徭薄賦動搖國本。”
“勸諭?” 曹操忽然提高了聲音,殿內的燭火猛地搖曳起來,“去年袁紹在河北橫征暴斂,多少百姓逃到兗州?若不是減免賦稅,他們早已成了亂兵刀下的亡魂!” 他猛地一拍案幾,青銅酒樽震得跳起,“傳令下去,新律三日後頒布,有敢阻撓者,以謀逆論處!”
殿內鴉雀無聲,連呼吸聲都仿佛被凍結。曹操望著階下那些垂首的官員,忽然覺得喉嚨發緊。他想起二十年前在洛陽城門口,那個賣草鞋的劉備曾拉著他的手說:“天下大亂,皆因民不聊生。” 那時他隻當是少年狂言,如今才懂,所謂天下,不過是無數雙渴望安穩的眼睛。
“魏公息怒。” 荀彧適時出列,素色朝服在滿殿凝重中顯得格外清潤,“孔少府也是為朝廷著想,不如讓陳群再添幾條關於世家納捐的條文,兩全其美。”
曹操盯著荀彧看了半晌,忽然低笑一聲。他知道荀彧是在給雙方台階下,這些年若不是有這位王佐之才在中間斡旋,朝堂早已成了血海煉獄。“就依文若所言。” 他轉身麵向獻帝,深深一揖,“陛下,臣請命前往合肥督戰,孫權小兒屢次犯境,臣定要讓他知曉大漢天威。”
獻帝握著龍椅扶手的手指猛地收緊,指甲幾乎要嵌進桃木裏。他望著曹操挺拔的背影,忽然想起建安五年那個雷雨夜,曹操提著袁紹的首級闖進寢殿,鮮血順著甲胄滴在金磚上,像極了那年董卓焚燒洛陽時的火焰。
“魏公辛勞了。” 獻帝的聲音輕飄飄的,像一片羽毛落在地上,“朕…… 朕準了。”
散朝時,曹操故意落在最後。他望著荀彧的背影,忽然開口:“文若,你說這天下,何時才能真的太平?”
荀彧轉身時,晨光正落在他鬢角的銀絲上。他想起初遇曹操時,那個在討伐董卓的檄文上按下血指印的青年,眼裏的光比今日的朝陽還要熾烈。“快了。” 荀彧的聲音很輕,卻帶著不容置疑的堅定,“等明公踏平江東,四海歸一,自然就太平了。”
曹操卻搖了搖頭,他抬頭望向殿外的天空,一隻風箏正從宮牆上飄過,像極了年輕時見過的那隻雄鷹。“我總覺得,這太平盛世,像那風箏一樣,看著近,其實遠得很。” 他忽然從袖中掏出一卷竹簡,“這是陳琳替我寫的討吳檄文,你看看。”
荀彧展開竹簡時,指尖忽然一顫。檄文裏曆數孫權罪狀,言辭犀利如刀,可最後那句 “願與天下共討之” 卻讓他心頭一緊。他抬頭望向曹操,見對方正望著殿外的風箏出神,玄色披風在風裏微微起伏,像一隻即將展翅的孤鷹。
“明公,” 荀彧的聲音有些發澀,“陳琳的文筆固然好,可……”
“可太過淩厲,是嗎?” 曹操接過話頭,嘴角勾起一抹複雜的笑,“當年陳琳罵我祖宗十八代,我尚且能容他,如今寫篇檄文算什麽?” 他忽然壓低聲音,“文若,你可知我為何要親征合肥?”
荀彧的心猛地一沉。他看著曹操眼底一閃而過的疲憊,忽然明白了什麽。這些年南征北戰,曹操的身體早已是強弩之末,可他偏要拖著病體親赴前線,不過是怕自己一旦倒下,這辛苦打下的江山會立刻分崩離析。
“明公春秋鼎盛,何必如此辛勞?” 荀彧的聲音有些哽咽,“張遼將軍足智多謀,定能守住合肥。”
曹操卻擺了擺手,他轉身走向殿外,披風在身後劃出一道決絕的弧線。“張遼雖勇,卻少了些狠勁。” 他的聲音裏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疲憊,“這天下,終究要靠我們自己打下來。”
走出宮門時,夕陽正將城牆染成一片金紅。曹操望著遠處練兵場上飄揚的 “曹” 字大旗,忽然想起年輕時在洛陽城外射獵的日子。那時他與袁紹、張邈縱馬馳騁,追逐著奔跑的麋鹿,以為這天下不過是獵場上的獵物,隻要彎弓搭箭,總能收入囊中。
“明公,馬車備好了。” 許褚的聲音像驚雷般炸響,打斷了曹操的思緒。
曹操踏上馬車時,忽然一陣眩暈。他扶住車壁,看著銅鏡裏那張布滿皺紋的臉,忽然覺得有些陌生。這張臉,曾讓多少敵人聞風喪膽,又讓多少百姓頂禮膜拜,可如今卻連自己都快認不出來了。
“仲康,” 曹操的聲音有些沙啞,“你說,等我平定了江東,該做些什麽?”
許褚愣了一下,黝黑的臉上露出憨厚的笑:“自然是讓百姓好好過日子,不用再打仗了。”
曹操卻搖了搖頭,他望著車窗外飛逝的街景,忽然想起年輕時的夢想。那時他總覺得,隻要統一天下,就能讓百姓過上好日子,可如今才明白,這統一天下,不過是另一場戰爭的開始。
馬車行至城門時,曹操忽然掀開車簾。他望著城牆下那片熱鬧的坊市,看見幾個孩子正圍著一個賣糖人的小販,笑得一臉燦爛。陽光落在他們臉上,像極了當年在譙縣老家見過的模樣。
“仲康,” 曹操的聲音有些發顫,“你說,這些孩子長大後,會記得我嗎?”
許褚撓了撓頭,憨厚地笑了:“明公是大英雄,他們肯定會記得。”
曹操卻隻是笑了笑,他放下車簾,將外麵的喧囂隔絕在外。車廂裏忽然安靜下來,隻剩下車輪碾過路麵的吱呀聲。他閉上眼睛,忽然想起年輕時的那隻風箏,那時它飛得那麽高,那麽自由,像極了他曾經的夢想。
“駕 ——”
車夫的吆喝聲將曹操從思緒中拉回。他睜開眼,看見車窗外的天空漸漸暗了下來,幾顆早亮的星星在暮色裏閃爍。他知道,合肥的戰事還在等著他,江東的風浪還未平息,這天下的太平,終究還需要他一步一步去爭取。
車廂內的燭火忽明忽暗,將曹操的影子在壁上拉得老長。他伸出手,指尖剛觸到車窗的木框,就被外麵灌進來的晚風凍得一縮。車夫已在車頭掛起兩盞羊角燈籠,昏黃的光暈裏,能看見道旁的荒草被車輪卷起的氣流壓得伏在地上,像極了那些在他帳下俯首帖耳的諸侯。
“明公,前麵該過淝水了。” 許褚的聲音從車外傳來,帶著鎧甲摩擦的鏗鏘聲。
曹操應了一聲,將厚重的錦袍裹得更緊些。他記得建安十三年那場赤壁大火,也是這樣的秋夜,江風裏飄著焦糊的味道。那時他站在樓船甲板上,看著漫天火光映紅了半個江麵,忽然覺得自己像個被頑童扯斷了線的風箏,隻能眼睜睜看著夢想墜向深淵。
“仲康,” 他對著車外喊道,“讓斥候再往前探探,看看淝水渡口有沒有紮營的吳軍細作。”
“喏!” 許褚的腳步聲漸遠,很快就聽見馬蹄踏過石子路的脆響。曹操重新閉上眼,耳邊卻總縈繞著孩子們的笑聲。今早路過譙縣郊外的塢堡時,那些在曬穀場追逐嬉鬧的孩童,看見他的儀仗竟不躲閃,反而舉著剛摘的野菊追了半裏地。
“他們還不知道,這世上有比風箏線更難掙斷的東西。” 他喃喃自語,指節叩擊著膝蓋上的兵書。那是郭嘉生前批注過的《孫子》,書頁間還夾著幾片幹枯的銀杏葉,是當年在許都相府的庭院裏撿的。
車輪碾過一座石橋,車身猛地顛簸了一下。曹操睜開眼,看見燭火跳了兩跳,將書頁上 “兵者詭道” 四個字照得格外清晰。他忽然想起二十年前在洛陽城,那時他還是個執金吾,帶著羽林郎在朱雀大街上巡查。有個賣風箏的老翁總說,放風箏要順著風勢,太剛硬了反而飛不高。
“奉孝若在,定會笑我如今這般瞻前顧後。” 他輕歎一聲,從袖中摸出個錦囊。裏麵裝著荀彧昨日送來的書信,字跡依舊清雋,卻在結尾處留了半闕未寫完的《蒿裏行》。他知道,那位尚書令在許都的日子不好過,朝堂上的暗流比江東的水寨還要凶險。
車窗外忽然亮起一片火光,伴隨著雜亂的馬蹄聲。曹操猛地坐直身體,手按在腰間的佩劍上。燭火劇烈搖晃,映出他眼中一閃而過的銳光,那是在戰場上磨礪了數十年的鋒芒,即便此刻身陷囹圄,也依舊能刺破黑暗。
“明公莫慌!是咱們的人!” 許褚的吼聲穿透夜色,帶著如釋重負的粗糲。車廂門被猛地拉開,冷風裹挾著煙火氣湧進來,許褚那張被熏得發黑的臉出現在門口,手裏還提著個滴血的首級,“淝水渡口果然有埋伏,不過是些散兵遊勇,已經料理幹淨了。”
曹操盯著那顆雙目圓睜的頭顱,忽然想起年輕時在頓丘做縣令,杖殺蹇碩叔父的那個清晨。那時他以為隻要心向光明,就能掃清這世間所有汙濁。可如今握著刀柄的手,卻比當年沾滿了更多的血汙。
“埋了吧。” 他鬆開握劍的手,指縫間全是冷汗,“讓弟兄們加緊趕路,天亮前必須抵達合肥城下。”
許褚剛要轉身,卻被曹操叫住。“那些孩子……” 曹操的聲音忽然低了下去,像怕驚擾了什麽,“你說他們長大後,會記得今日的烽火嗎?”
夜色在這一刻仿佛凝固了。遠處的淝水傳來嘩嘩的流聲,像誰在黑暗中哭泣。許褚撓了撓頭,盔甲上的冰碴簌簌落下,他想起自家那個總愛纏著要糖葫蘆的小兒子,忽然覺得喉嚨發緊:“會記得的。他們會記得,是誰守住了這方水土。”
曹操沒有再說話,隻是揮手讓他退下。車廂重新合上時,他看見窗外的星星又亮了幾顆,像極了少年時故鄉的夜空。那時他和袁紹在洛陽城外放風箏,袁紹總說要做翱翔九天的雄鷹,而他卻偏愛那隻拖著長尾的鳳凰風箏。
“鳳兮鳳兮,何德之衰。” 他低聲吟哦著,指尖在兵書上劃過那些熟悉的字句。忽然聽見遠處傳來隱約的軍號聲,三短一長,是張遼在合肥城發出的信號。他猛地推開車窗,冷風像刀子般割在臉上,卻讓他混沌的頭腦清醒了幾分。
夜色中的合肥城輪廓漸漸清晰,城頭的火把連成一片火海,像一條燃燒的巨龍盤踞在平原上。曹操看見城牆上飄揚的 “曹” 字大旗,在夜風中獵獵作響,那聲音竟與他年輕時聽見的風箏線嗡鳴如此相似。
“仲康,” 他對著黑暗喊道,聲音裏帶著久違的激昂,仿佛又回到了那個鮮衣怒馬的少年時代,“傳令下去,明日拂曉,全線攻城!”
車輪再次轉動起來,碾過滿地狼藉的屍體與兵器,朝著那片燃燒的城池駛去。曹操靠在車廂壁上,聽著遠處傳來的戰鼓聲,忽然覺得那隻斷線的風箏並未墜落。它隻是換了一種方式,在更高更遠的地方飛翔,帶著他年輕時的夢想,朝著這亂世的盡頭飛去。
天色將明未明之際,合肥城的東門忽然響起震天的呐喊。曹操站在高坡上,看著自己的軍隊像潮水般湧向城牆,手中的令旗猛地揮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