秀水鎮，沐府
    陸之傑一路風塵仆仆地從南都趕到了秀水，還未等他站穩腳跟，就聽到了船家們在碼頭邊竊竊私語，談論著沐家賬房失火的事情。更糟糕的是，關鍵的人證竟然也被人殘忍地滅口了。
    心急如焚的陸之傑顧不上休息，立刻馬不停蹄地趕往沐府。在沐府門口卻被秀水軍士兵攔住了去路。
    與此同時，之心剛剛從附近的集市上采購了一些草藥回來。這幾天，世子一直處於昏迷狀態，由她和可雅輪流照顧。今天已經是世子昏迷的第三天了，按照老頭的推斷，世子應該差不多要蘇醒過來了。想到這裏，之心的心情格外愉悅，就像今天吹拂的夏風一樣，讓人感到無比舒適。
    正當之心滿心歡喜地提著草藥往回走時，突然看到了被士兵攔住的陸之傑。她連忙上前，與士兵交涉了幾句，然後領著之傑走進了沐府。
    “你買這麽多草藥啊？都是給世子準備的嗎？”之傑看著之心手中提著的那一大包草藥，好奇地問道。
    “是啊，淵哥哥已經昏迷了整整三天了。小叔說他這幾天應該就會醒來，所以我特意去買了些草藥回來，想給他調養一下身體。”之心的眼中洋溢著滿滿的幸福。
    兩人邊走邊聊，不知不覺就走到了一個拐角處。就在這時，之傑突然伸手拉住了之心的胳膊，一臉嚴肅地對她說：“小妹，我聽說你和世子有了肌膚之親，這是真的嗎？從碼頭到沐家，街頭巷尾議論紛紛，這可讓你父親的臉麵往哪裏放啊！”
    之心白了之傑一眼，“你跟嫂子不也是奉子成婚？怎麽管起我來了，再說了，這事早就傳到南都，父親早就知道了！到現在也沒人傳話數落我！”之心快步向前，不再理會。
    王爺讓之傑從向陽碼頭出發，從丹陽澤再到秀水，所以他錯過了很多消息，以至於現在才知道之心和世子的事。
    之傑在身後緊緊跟隨，來到世子的屋子。
    一到門口，之傑壓低聲音繼續追問：“這事是真的了？”
    之心顯然對之傑的問題有些不耐煩，她點了點頭，輕聲說道：“淵哥哥就在裏頭休息，你小點聲！”說完，她輕輕推開房門，走了進去。
    此時，世子正試圖從床上坐起來。他已經在床上躺了整整三天，身體還很虛弱，尤其是腿腳的力氣尚未完全恢複。看到世子如此艱難地起身，之心連忙丟下手中的草藥，快步上前去攙扶他。
    世子好不容易坐穩，突然瞥見有外人進屋，定睛一看，原來是之傑。他的臉上露出一絲驚訝，隨即說道：“之傑兄長！”
    之傑見狀，趕忙躬身施禮道：“屬下陸之傑見過世子！”
    世子微笑著擺了擺手，示意之傑不必如此拘謹，然後請他坐下。
    待之傑坐穩後，世子問道：“是父親讓你來的？”
    之傑連忙回答道：“是王爺讓我來的，一來可以看好之心，二來便是能幫上世子！聽聞世子遇刺，屬下萬分自責！”
    世子搖了搖頭，淡淡地說：“就這？犯不著從南都趕來吧！”
    世子轉頭看向之心，說道：“我有些餓了，可雅的米粥好了沒，催促他趕緊送來。還有，你這草藥也勻一些給崔哲吧！”
    之心看到世子氣色比之前好了很多，沒那麽的愁容滿麵，語氣也更柔和了些，這三日的照顧沒有白費。她高興地按照世子的吩咐去做。
    之傑從向陽碼頭出發，偽裝成船工，混入南都前往洋州的貨船裏。南都到洋州需要在秀水做短暫停靠，補充物資，文書變更等等。
    丹陽澤，向陽碼頭
    暑氣在麻袋裏蒸出鹽霜，陸之傑把最後半塊粗麵餅塞進破衫裏。腳邊竹筐突然竄出老鼠，撞得壓艙石上的鐵鏈叮當亂響。
    "新來的？"監工燈籠挑開艙簾，油光順著絡腮胡滴在他肩頭。陸之傑忙把生滿老繭的手掌攤開，露出特意用茜草染紅的指縫："南都碼頭扛大包的，管頭兒賞口飯吃。"
    燈籠光掠過他故意磨破的衣襟，在腰間多停了一瞬。那裏纏著浸透魚腥味的布條，是今晨特意抹的爛鱔魚血。監工皺眉甩簾離去時，陸之傑的冷汗已把後襟洇出人形。
    陸之傑弓腰扛起第三袋漕米時，肩胛骨突然傳來異樣的震顫。這袋米比尋常重七斤二兩——他幾年的軍旅生涯養出的手感，此刻在汗濕的麻布下蘇醒。眼角掃過青石台階上的水漬，透過岸邊昏暗的燈籠，這二十七個船工裏，隻有運"重袋"的人靴底沾著靛青色淤泥，那是七號倉獨有的顏料土。
    "老哥搭把手！"他啞著嗓子撞向踉蹌的瘦高個，手掌借托舉之勢劃過麻袋底部。袋中凹凸不平硌手，分明不是漕米。
    之傑佝僂著身體一步一步朝著船艙內走去，麻袋落地時發出異樣的悶響。陸之傑的拇指在粗麻表麵輕輕一抹，暗褐色的鐵鏽立刻滲進掌紋。他借著係繩的姿勢蹲下，袖中薄刃無聲劃開袋角，幾粒黑砂順著豁口簌簌而落，這是用於鍛造軍械的鐵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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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哈哈，難怪會被門口士兵阻攔，你這副打扮，本世子都得好好瞅瞅！”世子看著之傑的模樣，不禁調侃起來，“不知道的人，恐怕真的會以為你是個普通的船工呢！”
    之傑聽了世子的話，並沒有生氣，反而也會心的笑了起來，“奇怪的是沿途的漕官見到這艘貨船，並沒有像對待其他船隻那樣登船仔細勘察，而是直接就放行了！而且，沿途經過的幾個碼頭水閘，都是如此！”他接著說道。
    世子聽了之傑的話，若有所思地問道：“莫不是這船上有什麽特殊的標記不成？”說著，他還順手給之傑倒了一杯熱水。
    之傑接過熱水，喝了一口，然後回答道：“後來，我找了個借口，說是要檢查一下船隻，就爬上了桅杆。結果，我發現桅杆上係著五條色帶！”說著，之傑從懷裏掏出了一小塊布條，遞給了世子。
    世子接過布條，仔細地摸了摸，發現這料子質地柔軟，手感極佳。他心裏暗自琢磨，這種料子隻有秀水才能產出，而且通常隻有那些大戶人家才用得起。突然，他想起了沐老爺身上穿的衣服，那衣服的料子跟這塊布條簡直一模一樣！
    “這色帶懸掛在最高處，走近看不易察覺，遠遠望去但是一清二楚。而且這吃水線明顯低於正常裝運漕米的深度，顯然船上還有別的東西混入。半夜裏趁著他人熟睡，偷摸著潛入船艙，這船竟有夾層，我用刀刃撬開，下麵裝的是木料！”之傑大口喝著水，似乎是壓低內心的震驚，“這木料跟咱橫水軍樓船的木料很相似，對了，這木料也可用於宮城修繕，你的太子府也是用這樣的木料！但這是朝廷明令禁止留作他用的！”
    此時世子手中的茶蓋滑落，臉色蒼白，這顯然超出他的意料。
    “而且休息的時候，瞅見漕官上的貨物文書，上麵記載的貨物數目明顯少於實際！”之傑伸出手掌，“這根據我肩扛還有觀察到的做的推算，更有甚者，船上的木箱尺寸明顯超出工部規定！本想著去探探究竟，卻發現已經到了秀水鎮，此刻這船正在沐家船塢停靠休整！”
    此刻，可雅之心都走了進來。
    “淵哥哥，這是剛剛做好的米粥，你嚐嚐看！”伴隨著清脆的聲音，可雅端著一碗熱氣騰騰的米粥，小心翼翼地走了進來。
    “辛苦你了，可雅。”世子輕輕地吹了吹米粥表麵的熱氣，用勺子舀起一小口，送進嘴裏。
    米粥的香氣瞬間在空氣中彌漫開來，那濃鬱的米香讓人垂涎欲滴。世子細細品味著這口米粥，感受著它的溫暖和甜美，不禁讚歎道：“嗯，這米粥熬得真好，可雅的手藝真是越來越好了。”
    就在這時，之心突然想起了之傑，他轉頭看了看坐在一旁的之傑，發現他的衣服有些淩亂，身上似乎還散發著一股淡淡的汗味。於是，讓之傑出去換身幹淨的衣服。
    待之傑離開後，之心坐回世子身旁，他看著世子的臉色，發現他的氣色比前幾日好了許多，心中稍感寬慰。
    “淵哥哥，看你氣色不錯，是不是已經有了一些頭緒呢？前幾日你突然暈倒，可真是把我嚇壞了！”之心關切地問道。
    世子微微一笑，點了點頭，說：“嗯，這幾日我一直在思考一些事情，現在確實已經有了一些眉目。”
    之心聽了，心中的擔憂稍稍減輕了一些，她湊近世子，輕聲說道：“那就好，淵哥哥，你一定要注意身體，不要太勞累了。”
    世子看著之心，眼中閃過一絲溫柔。
    就在兩人交談的時候，可雅突然插嘴道：“我還在呢，你們能不能注意點？之心，沐家的下人們都在背後議論你，你不覺得背後發涼嗎？”
    之心聽了，不以為意地笑了笑，說：“我才不在乎那些下人的議論呢，他們愛說什麽就說什麽吧。”之心的態度完全不像是陸相的千金。
    “對了，淵哥哥，父親來信說他去過太子府了，連我日後居住的院子都去看過了。他說那院子修得可漂亮了，聽說你後來還讓人做了一些改動，真是深得我心啊！”之心興奮地說道。
    世子笑了笑，說：“我隻是按照你的喜好稍微調整了一下，沒想到你會這麽喜歡。”
    知道之心在太子府有單獨的院子，可雅便好奇地問世子：“那我的院子呢？有沒有也給我準備一個漂亮的院子呀？”說著，她還輕輕地拍了拍世子的肩膀。
    “看你在秀水忙前忙後，父親便跟皇祖父求情，同意不讓你去和州，所以呢也給你留了一個院子，你倆的院子一東一西。”世子心滿意足地吃著米粥，突然覺得這味道有些熟悉，他細細咀嚼著米粒，仿佛在努力回憶起這種味道曾在哪裏出現過。
    “可雅，這米粥跟我在客棧吃的很是不一樣呢！”世子終於忍不住說道。
    可雅微微一笑，解釋道：“這米是沐家的，沐家這樣的大戶，府中的米自然比客棧裏的更白更飽滿些！”
    聽到可雅的話，之心好奇地端起桌上的碗，仔細觀察著剩下的米粒。他驚訝地發現，這些米粒與他在南都所吃的一模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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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南都上下官員，還有宮中吃的就是這樣的米！”之心瞪大了眼睛，難以置信地說道。“這沐家雖說跟朝廷關係密切，還沒到這種地步吧！”
    可雅見狀，不以為然地笑了笑，“哎呀，淵哥哥，何必大驚小怪呢？米不都是這樣的麽？”
    然而，之心的表情卻越發凝重，他看著可雅，緩緩說道：“姐姐，你還沒意識到什麽嗎？”
    府中傳出消息，說是世子蘇醒了，聽到這動靜，昨日到達的工部官員紛紛趕到沐府。
    門外傳來嘈雜的聲音，讓三人平靜的閑聊失去了興致。
    “之心，去門外看下！”
    可雅迅速地收拾好碗筷，然後輕柔地攙扶著世子走向屋後，準備為他更換衣物。這一次，世子並沒有像往常一樣選擇那件白色的長袍，而是換上了他那件沉香色常服。
    此時，之心站在屋門前，高聲傳話道：“世子有令，三品以上的官員可以進入屋內，其餘的官員則在屋外跪著等候！”
    一眾官員們麵麵相覷，心中都有些忐忑不安。他們都知道，在這眾多官員中，隻有工部侍郎李平才有資格單獨受到世子的接見。這讓他們心急如焚，因為如今的官場可謂是人人自危，他們都迫切需要向世子表明自己與沐家毫無關係。
    李平深吸一口氣，稍稍整理了一下自己的官服，然後小心翼翼地邁步走進屋子。剛一進門，他就感覺到一股無形的壓力撲麵而來。
    然而，還沒等他來得及行禮，隻聽見“砰”的一聲，世子猛地拍了一下桌子，震得桌上的茶蓋都驚得掉落在桌麵上。這突如其來的舉動，讓李平嚇了一大跳，他連忙躬身行禮道：“下官工部左侍郎李平，見過世子，見過世子妃！”
    世子的臉色陰沉，他冷冷地看著李平，厲聲道：“可雅，給李侍郎倒茶！”
    可雅聞言，便起身去拿茶壺。
    李平見狀，急忙擺手道：“下官不敢，怎麽能讓世子妃親自為下官倒茶呢！”
    世子見狀，冷哼一聲，“還有你李侍郎不敢的？”他的語氣中充滿了嘲諷和不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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