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3章 驚魂的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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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蟬鳴撕扯著江麵最後一絲暑氣,暮色將沐家船塢的旗杆染成赤金。立淵的手指撫過貨船桐木船舷,甲板下壓著細碎的鐵鏽屑。
    "開艙。"世子聲音清冷,驚起桅杆上棲息的夜鷺。
    李侍郎攥著衣袖的手背暴起青筋,四名力夫已經撬開底艙銅鎖。漕米特有的陳腐氣息撲麵而來,麻袋堆得整整齊齊,表麵灑著新米作遮掩。
    "取中間那袋。"立淵抽劍挑起麻袋口的縫線,鐵灰色的碎屑簌簌落在李侍郎的皂靴上,他的喉結滑動三次,終究沒說出半句辯白。
    二更梆子響時,他們站在中艙夾層。月光從船板縫隙漏進來,照著堆積如山的木料。李侍郎開始用袖口抹額角,汗水浸透了他孔雀補子的前襟。
    "工部不查查沐家虛報的鐵釘究竟去了哪兒嗎?"立淵的銀絲履碾過地麵鐵屑,"此處怕是不下千斤?"他突然抬腳踢向艙壁,悶響裏夾雜著木料空洞的回聲。
    頂艙隔間轟然洞開,鬆木香氣混著煤灰撲麵而來。角落三個樟木箱用火漆封著,撬開卻是滿當當的潁州精煤。世子身後一官員突然跪倒在地,官帽磕在船板上的聲響驚飛了江鷗。
    "諸位大人可知龍骨夾層裏藏著這個。"世子用劍投擲到龍骨處,中空的地方露出暗格,世子走近取出賬冊,“他展開其中一頁,李侍郎的瞳孔驟然收縮,心裏想著世子怎麽知道的?
    江風突然轉了方向,將賬頁吹得嘩啦作響。世子身後的一眾官員的冷汗在暮色裏泛著冷光,像極了船舷外起伏的碎銀浪。
    世子在那些官員身前來回踱步,接著命人取出貨單。
    暮色在漕船吃水線上暈開胭脂色,世子的指尖撫過貨單上"南都倉廩"的朱砂印。這份文書此刻正在晚風裏簌簌作響,像極了沿途那些被蛀空的漕運章程。
    "從南都到秀水鎮,要過七道閘口。"世子將文書拍在麻袋上,驚起幾隻啄食碎米的灰雀,"李大人不妨猜猜,本世子在雙柳閘的《過所簿》裏看到了什麽?"
    這船的通關記錄被鋪在麻袋上,墨跡未幹的漕運總賬則懸在一旁。立淵用劍挑開兩份文書對著夕陽,新墨遮蓋舊痕的技法在霞光下纖毫畢現——同樣的船號,載重卻從三千石變作五千石。
    "妙得很。"世子輕笑,劍刃突然轉向貨艙立柱,"這船的夾層,還有多出的木箱尺寸,可多裝至少三成貨。"
    李侍郎的冷汗滴在麻袋上,在沐府還能解釋的他,此刻仿佛成了啞巴。
    世子翻回到第一頁,“哦,這是去洋州船,李大人送些木料,鐵料,還有這些精煤給盧家,難道是給盧家生火和鍛造農具嗎?”
    此時的李侍郎仿佛成了待宰的羔羊,任由世子在一旁說話。
    南都,太子府
    得知太子府有黑衣人闖入的消息後,郡主心急如焚,她不顧自己身懷六甲的身體,在希安的攙扶下,急匆匆地趕往太子府。
    一路上,府中的下人們紛紛跪地請安,但郡主根本無暇顧及他們,她的心中隻有公主和昇兒的安危。她腳步匆匆,一心隻想盡快趕到公主的院子。
    終於,郡主來到了公主的院子前。她深吸一口氣,輕輕推開那扇門。門軸發出“吱——”的一聲,仿佛是在訴說著此刻的緊張氣氛。
    門開後,郡主一眼就看到了正憂心忡忡地抱著昇兒的公主。昇兒在公主的懷裏不停地哭鬧著,而公主則一邊溫柔地安撫著他,一邊時不時地摸著他的額頭,似乎在擔心他是否受了驚嚇。
    “李太醫還要多久才能趕到?”公主焦急地詢問一旁的女官。
    女官趕忙回答道:“下人已經去請李醫正了,應該很快就會到!”
    郡主聽到這個回答,稍微鬆了一口氣。她快步走到公主身邊,關切地問道:“貞孝,我聽說府上有黑衣人闖進來了?這到底是怎麽回事?”
    公主的臉色有些蒼白,顯然是被剛才的事情嚇到了。她定了定神,回答道:“是的,姐姐,這一切都發生得太突然了,我都沒來得及向你通報!”
    郡主安慰地拍了拍公主的肩膀,說:“別擔心,有我在呢。”
    然而,兩人的對話還沒說幾句,就被昇兒的哭鬧聲生生打斷了。昇兒的哭聲越來越大,仿佛要把整個院子都震塌似的。郡主心疼地看著昇兒,連忙彎腰去安撫他。
    平日裏,昇兒總是那麽乖巧可愛,可此刻他的小臉蛋上卻掛滿了淚痕,讓郡主看了心如刀絞。
    南都,壽昌宮
    皇城內居然有人輕輕鬆鬆的闖入太子府,聖上怒不可遏,他急宣典正進宮。
    典正跨過壽昌宮的門檻時,後頸的汗珠正順著鐵甲縫隙往下淌。殿內冰鑒騰起的白霧在燭火裏扭曲,卻壓不住盛夏夜半的燥熱。他看見聖上踏在青玉磚上,龍袍袖口沾著半幹的朱砂——那是批紅時濺上的。
    "皇城戍衛數千人,連太子府的瓦片都守不住?"聖上的聲音像悶在雷雲裏,聲聲叩在典正的胸膛。
    典正單膝跪地,甲胄鱗片刮過青磚發出細響,他能聞見自己喉間鐵鏽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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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回聖上,末將初步查明,那十二名黑衣人是通過皇城水道秘密潛入,值守的禁軍喉部中箭!”典正從腰間取出黑衣人留下的箭鏃,雙手路過頭頂。
    “黑衣人分三路進攻,假山,水池,屋頂,目標是世子妃!被太子府守衛發現後,丟下三具屍首!餘者。。”典正喉結滾動,甲胄下的中衣已被冷汗浸透,"遁入水道逃出皇城。”
    "十二人破宮禁如入無人之境,禁軍的弩機都鏽在箭樓上了?"聖上彎腰拾起典正的佩刀,刀尖挑起典正下頜,"還是說這皇城裏,有人給他們開了門?"
    刀鋒寒意滲進甲縫,典正卻覺渾身滾燙。
    南都,橫水鎮
    陸相心急如焚,快馬加鞭地朝著橫水鎮疾馳而去。他深知此次事件的嚴重性,這顯然是有人蓄意為之,企圖讓南都陷入更深的混亂之中。
    與此同時,王爺的書房內,燭火在夏夜微風的吹拂下,不停地搖曳著,仿佛也在為這突如其來的變故而不安。王爺端坐在書桌前,眉頭緊蹙,凝視著從宮中傳來的奏報,手中的紙張被他緊緊攥住,甚至因為過於用力而被扯下一角,飄落在地上。
    一向以溫和著稱的王爺,此刻也難以抑製內心的憤怒。他深吸一口氣,努力平複情緒,然後轉頭看向站在一旁的樂安,問道:“樂安,世子妃和昇兒情況如何?”
    樂安趕忙上前一步,躬身答道:“回王爺,世子妃並無大礙,隻是受了些驚嚇。然而,小世子情況較為嚴重,他哭鬧不止,如今又發起了高燒,且一直不退。李醫正此刻正在太子府中,全力診治小世子。”
    樂安剛剛從太子府出來,便馬不停蹄地趕往橫水鎮,甚至來不及將此事通報給遠在秀水鎮的世子。而此時的世子,正獨自一人坐在桌前,似乎在專注地書寫著什麽。
    秀水鎮,沐家
    之心端著一盆熱水,今日世子從剛醒來到回到沐家,一直在忙碌,她是來給世子燙個腳的,
    “之心,這事交給下人做就好,沒必要親力親為!”
    然而之心並沒有理會,彎下腰將世子的鞋襪脫下,熱水泡著腳,也卸下一天的疲憊。
    從小到大,之心一直過著養尊處優的生活,無論是父親還是下人,都會悉心照料她的生活起居,甚至連洗腳這樣的小事,都無需她親自動手。然而,今天卻與往常不同,她竟然第一次為別人洗腳。
    這對於之心來說,她可是陸相的千金,身份顯赫,備受寵愛。但此刻,她卻能夠放下自己的架子和身份,心甘情願地為世子洗腳,這足以證明她對世子的認可和傾心。
    世子手持毛筆,筆尖懸停在紙張上方,似乎在思考著什麽。他的動作有些遲疑,時而提起筆,時而又放下,如此反複多次。之心洗完手後,擦拭幹淨,目光不經意間落在了世子麵前的紙張上,隻見上麵剛剛寫下了幾行字。
    “你是想正法李侍郎嗎?”之心忍不住好奇地問道。
    世子微微點頭,解釋道:“此人在工部任職多年,對沐家的事情了如指掌。沐家弄虛作假、協助偷運、貪墨銀兩、私築樓船等等,他無一不知。然而,作為直接管轄的官員,他不僅沒有盡到自己的職責,反而選擇與沐家同流合汙,欺上瞞下。這種行為實在是讓人無法容忍!”
    之心聽後,若有所思地說:“原來如此,你這是想通過李侍郎來敲打沐家一事的幕後之人吧。”她的目光敏銳,一下子就看穿了世子的意圖。
    然而,世子的猶豫並沒有逃過之心的眼睛。她注意到世子雖然言辭激烈,但在落筆時卻顯得有些遲疑。“那為何遲遲不肯落筆呢?”之心追問,“是不是你有點心軟,擔心牽扯太多,會引發朝局的動蕩?”
    是啊,如今世子雖然有王爺和聖上的寵愛,一幹宗室輔助,以及身邊的一些助手,但麵對一眾朝臣,還有幕後勢力,此時此刻顯得力不從心。
    可雅見世子屋子還亮著,跟著走了進去。見可雅進來,世子起身扶著可雅坐下。
    “可雅,沐家賬房地下可有發現?”
    “什麽都瞞不過你,小叔領著人向下發掘,竟然發現地下還有密室,密室跟這屋子差不多大小,小叔判斷這密室像是沐老爺用來招呼重要人物似的。”
    世子放下手中的筆,跟著可雅去了沐家賬房。盡管夜深了,賬房外的沐家人還未回去休息,一直在那裏等著,那些人似乎知道些什麽。
    世子順著老頭指引的密室入口,提著燭火走了進去。
    進入密室,世子看見桌上還有一本未寫完的賬冊,最後一次記錄落款時間正是世子來到秀水的那日。
    燭火突然搖曳如鬼手。
    世子耳後掠過一道陰風,賬冊上的朱砂字跡在明滅光影中竟似淌出血來。他旋身急退,手指擦著鼻尖掠過,帶起一縷檀香混著鐵鏽的腥氣。
    "叮!"
    三枚金蟾鏢釘入身後梁柱,蟾口吐出的銀絲瞬間結成蛛網,封住密室唯一出口。黑衣人玄色衣袍在燭光裏泛著水波似的暗紋,麵巾下傳出刻意壓低的嗤笑:"世子查賬,可問過閻王生死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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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書案轟然炸裂,碎木如暴雨傾盆。世子抓起端硯擲向燭台,墨汁與燈油在空中相撞,爆開一團嗆人黑霧。蒙麵人劍鋒刺破煙幕的刹那,世子瞳孔驟縮,這黑衣人的招式似乎在哪兒見過。
    "你究竟......"質問被劍鳴斬斷。賬冊在劍氣中翻飛,雪浪似的紙頁間突然閃過靛藍微光。世子袖中軟劍絞住對方兵刃,左掌拍向書架,卻意外發現書架後的暗格。機關轉動的悶響裏,整麵牆的賬冊如雪崩傾瀉。
    黑衣人足尖輕點倒飛,玄鐵劍挽出七朵劍花,卻在觸及某卷紫檀封皮時驟然收勢。世子窺見那抹遲疑,軟劍如銀蛇吐信直取麵巾。裂帛聲起,半幅賬頁隨劍風揚起,恰遮住瞬息即逝的真容。
    "喀啦!"
    密室穹頂傳來機括脆響,青磚縫隙簌簌落下朱砂。黑衣人袖中甩出霹靂彈,火光中賬冊殘頁如黑蝶亂舞。世子揮袖撲滅衣袖火星,卻見石磚地上留著半枚帶血腳印,紋路竟是禦用貢緞才有的纏枝暗紋。
    暗格通道深處飄來冷笑,餘音裹著血腥氣:"沐家這潭渾水,世子最好見好就收!今日發生的事情隻是見麵禮,否則。。"
    聽到密室傳來動靜,老頭立刻讓人打開入口,世子拍了拍身上的灰塵,胳膊還有一道口子,鮮血浸濕了衣服,是剛剛打鬥留下的。
    “小叔,密室裏由藏有賬冊,辛苦你今夜親自護送至南都,至於交給父親還是皇祖父,你看著辦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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