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去春來，又是三月陽春，晨光透過雕花窗欞，斜斜地灑在豐盛的早膳桌上。剛熬好的米粥氤氳著熱氣，配上幾碟小菜。
    自打唐小魚來了江家之後，幾個孩子如同親生，這不一大早，一個個囫圇吃了早飯便到院子裏嬉戲去了。
    江雲濯也懶得管他們，正與他的兩位夫人，享受著這難得的寧靜時光。窗外，庭院裏的桃樹枝頭已鼓起花苞，預示著生機勃勃的季節。
    飯食剛過半，林星竹握著筷子的手忽然一僵，秀氣的眉頭瞬間蹙緊，額角滲出細密的汗珠。她下意識地撫上自己高隆的腹部，發出一聲壓抑的悶哼。
    “姐姐，你不是？”金玉茹立刻察覺到不對勁，關切地看去。
    “快！快來人！”江雲濯忙起身，沉穩如他也瞬間亂了方寸。他一個箭步衝到林星竹身邊，扶住她微微顫抖的肩膀“快去請穩婆！”
    話音未落，金玉茹也猛地倒吸一口冷氣，手中的湯匙“當啷”一聲掉在碗裏。她臉色倏地發白，捂住肚子彎下腰去：“哎…哎喲！好痛！夫君…我…我好像也…”
    江雲濯又急切地看向痛得幾乎蜷縮起來的金玉茹。“你們倆姐妹當真是有緣，這臨盆也同時發作啊？”這突如其來的狀況讓整個宅邸瞬間炸開了鍋。
    “韓榮，去請穩婆！去請穩婆！兩個都要快！”
    幾個徒弟都在院子裏，一聽見江雲濯喊趕緊過來照應。
    “韓榮，速去東街請張穩婆！”
    “盜年，你去西巷請李穩婆，快去快去！”
    “其他人，趕緊準備熱水、布巾！把產房再檢查一遍，兩間都要備好！”
    命令一道道發出，幾個徒弟連同家裏仆役腳步紛遝，奔跑聲、呼喊聲交織成一片緊張的序曲。
    江雲濯一體如何護持兩位夫人，急中生智使個身外身的能耐，兩下護持小心翼翼要將兩個夫人挪向早已備好的東西兩間產房。
    林星竹咬緊下唇，努力維持著步態，額上汗水淋漓還想自己走去產房；金玉茹則痛呼出聲，淚水漣漣，緊緊抓著江雲濯的手臂，指甲幾乎要嵌進他的肉裏。
    “別怕，星竹，玉茹，穩婆馬上就到！”江雲濯的安慰顯得有些蒼白，他自己的心跳如擂鼓，幾乎馬上就要從胸腔裏跳出來。兩個身軀分別將兩位夫人抱起，分別送入布置妥當的產房，厚重的門扉在他麵前關上，隔絕了裏麵的情形，也放大了他心頭的焦灼。
    江雲濯收了身外身，坐在兩間產房中間，哪裏坐得住，又起來在廊下來回踱步。他失明過一段時間，所以耳力極佳，隻聽屋內林星竹隱忍壓抑的呻吟，金玉茹帶著哭腔的呼喊——每一聲都像針一樣紮在他心上。時間仿佛被無限拉長，每一刻都煎熬無比。
    盜年和唐小魚等年輕些的臉色發白，手足無措地搓著手，韓榮與丁海濤這些年紀稍長的則強作鎮定，指揮著家裏人將一盆盆熱水、幹淨的布巾源源不斷地送入產房，又將染紅的汙水端出。空氣中彌漫著淡淡的血腥氣，卻蓋不住那緊張的氣氛。
    “師父，您坐下歇會兒吧？”韓榮看著師父緊鎖的眉頭，忍不住勸道。
    江雲濯揮揮手，目光盯著兩扇緊閉的門，仿佛要穿透門板看到裏麵的情形。“多久了？是不是快出來了？”
    江魁說：“這才剛進去呢，連盞茶功夫都沒有！”
    風恩祖惡狠狠瞅他一眼“你是不是閑的，把嘴閉上”。
    每當有丫鬟或婆子進出，江雲濯都要急切地追問，得到的往往是“快了快了”這樣模糊的回答。
    從清晨到正午，再到日頭偏西，江雲濯這心一直懸在半空。兩位穩婆都是經驗豐富的老人，她們沉穩的聲音偶爾透過門縫傳出，指揮著、鼓勵著產婦。
    江雲濯時而側耳傾聽東邊林星竹房內的動靜，時而又擔憂地望向西邊金玉茹的方向，隻覺得一顆心已經被撕扯成了兩半。
    終於，當日頭西沉，將天際染成一片溫暖的橘紅時，東邊林星竹的產房內，驟然響起一聲嘹亮而充滿生命力的啼哭！
    “哇——哇——！”
    這哭聲如同衝破陰霾的響雷，瞬間擊碎了院中凝固的緊張空氣。
    “生了！大師娘生了！”門被猛地拉開，碧兒滿頭汗水卻笑容滿麵地探出頭來，“恭喜師父！賀喜師父！大師娘平安誕下一位小師弟！母子平安！”
    江雲濯一個箭步衝上前，聲音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顫抖：“你師娘如何？”
    “好！都好！”碧兒笑著讓開身，拽著江雲濯衣襟往裏走。
    江雲濯幾乎是被碧兒牽引的進了房內。隻見林星竹臉色蒼白，汗水浸透了鬢發，虛弱地躺在那裏，但眼神卻異常明亮溫柔，正看著繈褓中那個紅彤彤的小家夥。
    “星竹，苦了你哩！”他沒去看孩子，反而先來到林星竹床前，緊握林星竹的雙手，聲音哽咽。
    林星竹虛弱地笑了笑，眼中滿是幸福。“不辛苦的，看看孩子吧”
    江雲濯這才小心翼翼地從穩婆手中接過兒子，那小小的、溫熱的身體在他臂彎裏輕輕扭動，緊閉著眼睛，小嘴卻有力地發出哼哼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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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江雲濯眼裏有些淚花，卻還是不正經道：“帥，像我！”
    ……
    東廂房的林星竹順利生產，但西廂房內金玉茹的情況依舊牽動著江雲濯的心。金玉茹的生產似乎更為艱難，痛呼聲斷斷續續，一直持續到深夜。江雲濯守在了金玉茹的產房外。半夜裏星鬥滿天，院中也是燈火通明。
    徒弟們也未曾歇息，輪換著陪伴著師父。阿成端來熱茶：“師父，二師娘吉人天相，定會平安的。”
    林風點點頭，目光卻片刻不離那扇門。屋內金玉茹偶爾的痛呼和穩婆低沉的鼓勵聲傳來。直到月上中天，萬籟俱寂之時……
    “哇啊——哇啊——！”
    又是一聲清脆的啼哭，劃破了深夜的寧靜！
    西廂房的門也打開了，夏至帶著如釋重負的笑容：“恭喜師父！二師娘也生了！是位小師妹！母女平安！”
    “好！好！太好了！”江雲濯隻覺得心口一塊千斤大石終於落地，狂喜之情難以抑製。他衝進房內，看到金玉茹已經累得幾乎虛脫，但看到林星竹進來，還是努力扯出一個疲憊卻滿足的微笑。
    江雲濯快步走到床邊，先是緊緊握了握金玉茹冰涼的手：“玉茹，你受苦了！”
    金玉茹聽了，閃閃淚光嚎啕哭了起來“都怪你……累死了……我都快死了！”
    江雲濯哄道：“啊對對對，都怪我，都怪我，別哭了再嚇到孩子！”
    金玉茹聽罷止了哭聲，臉上還是淚水，問道：“我孩子呢？長得漂亮嗎？”
    “我幫你看看啊！”言罷小心接過繈褓中那個更顯嬌小的女兒。小家夥似乎哭累了，正微微噘著小嘴，閉著眼睛，稀疏的胎發貼在額頭上，皮膚上皺巴巴一片。
    “玉茹，你看咱閨女，漂亮吧！”
    金玉茹看了，一撇嘴又哭了“啊……好醜啊，這怎麽皺巴巴的”。
    江雲濯一伸手用食指手指把她上下兩個嘴唇按住“別瞎說！什麽醜，讓閨女聽見該傷心了，快，我把她放你臉旁邊跟你近近”。
    金玉茹把頭湊近一旁的女兒，用鼻子蹭了蹭包裹她的被子，小丫頭似乎感受到了母親的溫暖，也撅了撅嘴回應。
    很快江雲濯抱著剛出生的女兒，走到外間，又示意韓榮將長子也抱過來。
    一左一右，兩個繈褓。左邊，是暮色中降生的兒子，此刻睡得正香；右邊，是星月下誕生的女兒，嬌嫩柔弱。
    江雲濯低頭看看兒子，又看看女兒，再看看東西兩間產房內安然沉睡的兩位夫人，心中百感交集。這一日的焦灼與等待此刻化作了無與倫比的滿足。他抬起頭，望向頭頂那深邃的夜空，隻見那繁星點點，陰陽際會，明月高懸。
    “師父，恭喜師父！兒女雙全，龍鳳呈祥！”徒弟們齊聲賀喜，臉上洋溢著由衷的笑容。
    江富也上前，聲音帶著喜悅的哽咽，衝著天上高喊：“王爺啊，大喜啊！江家有後，且是龍鳳雙全，此乃天大的福分！”
    江雲濯將一雙兒女輕輕攏在懷中，感受著這沉甸甸的圓滿。疲憊的臉上終於綻放出無比幸福的笑容。
    “天啊，”他低語，聲音懷疑又堅定，仿佛是對天地提問，又是對懷中那對嬌嫩的新生命宣告，“我這樣的人，卻也，兒女雙全了？”
    三月微寒的夜風，此刻吹拂在臉上，卻帶著融融的暖意。
    自打江家降生兩個孩子，家中人日日歡喜，林星竹生母林敏與江雲濯二娘周瀅也回家來幫哄孩子。
    這兩位夫人啊，現在開始念佛修道不問世事了，不過這孩子都有了孩子，各自當了奶奶姥姥怎麽也要回來看看。
    江雲濯給兩個孩子起了名字，兒子叫江嶽臨，女兒叫江月錦。
    江家這下比過年都熱鬧，簷下新掛的龍鳳燈籠，窗欞上貼著的紅紙剪花。江雲濯正抱著裹在杏黃繈褓裏的女兒逗弄，小家夥忽然咧開沒牙的小嘴，露出個夢般的笑容。西廂房傳來金玉茹帶著笑意的嗔怪：“夫君快把錦兒抱回來，該喂奶了。”
    “來了來了，快夏至給你師娘送去！”
    此時東廂房的門“吱呀”一聲推開，林星竹披著藕荷色夾襖倚在門邊。她產後才七日，麵色卻已紅潤，發髻鬆鬆挽著，卻掩不住眼角眉梢的溫柔。
    江雲濯嚇一跳，慌忙起身“你怎麽出來了？”
    “我都快悶死了，再說了我哪有這麽嬌貴啊，要不是我娘攔著我要出來了。”
    江雲濯還要繼續問，忽聽得前院傳來熟悉的洪亮笑聲。
    “江雲濯你大爺，你生孩子怎麽都不告訴我”
    就看身著杏黃箭袖的公子大步流星穿過庭院。一旁跟著個穿丁香色襦裙的女子，懷裏還抱著個紅漆盒。
    “好你個洛春風！”江雲濯喜上眉梢，攙著林星竹迎上去，“我沒告訴你你怎麽知道的”。
    洛春風笑道：“可說呢，你這天下第一有了孩子，江湖小報都傳瘋了，我還能不知道。”
    林星竹解釋“春風，瑤瑤我們不是故意不告訴你們的，主要想著雯雯那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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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洛春風一擺手“嗨，咱們仨認識多少年了，你們跟我就別客氣了，瑤瑤你和星竹還有玉茹說說話，我有事和江雲濯說！”
    江雲濯多聰明啊，一眼就看出洛春風有事，便把他請進正廳。正廳裏新煮的普洱茶騰起嫋嫋熱氣。洛春風摩挲著茶盞，不知道怎麽開口。
    江雲濯倒是不急不忙，一邊喝茶一邊看著他。
    “你看我幹什麽？”洛春風被看的有些不自在。
    “我就看你能憋到什麽時候，”江雲濯說著用手裏的茶蓋擦著茶杯口。
    “要不你先罵我兩句”洛春風嗓音裏帶著一絲愧疚。
    江雲濯一點不客氣，張口就罵：“你個傻波……”
    洛春風趕忙揮手：“停停停，別罵那個字，那個字過不了審，再罵這書就封了！”他清了清嗓子還是說了道：“就在前幾個月，上炎統一了草原，已經跟梁國下了戰書了，中路必答親自坐鎮，又分四路元帥攻打梁國”。
    江雲濯也早覺得梁國和上炎總有一戰，可是他們剛平定其他八大部落，這麽短時間他們怎麽就恢複了實力呢。
    洛春風解答了他的疑慮“兄弟，朱旭逃到了上陽，如今招了駙馬，娶了那必答的孫女，這四路元帥中的前路元帥正是他，而且最嚇人的是萬鑫在北方發現了錢南鄭的下落”。
    這麽一說可就全通了，那朱旭自幼習武，又在仙山修行神通廣大，他若在上炎如今梁國中除了江雲濯沒人能勝過他，更可怕的是有錢南鄭。
    江雲濯明白，這事兒他必須去，可在這時西廂房突然傳來嬰兒響亮的啼哭，接著是金玉茹哄孩子的哼唱聲。
    葉瑤待在西廂房看看林星竹，望望金玉茹又看看了這兩個孩子忍不住啜泣起來，心想這都什麽事兒啊，人家倆老婆還在月子裏，孩子才七天就來找人家去打仗。
    “兄弟，我也知道我這來的挺不是時候，可是……真沒辦法了，若是隻有朱旭我都不想管，可……”
    窗外的桃花被風吹落幾瓣，粘在尚未撤去的紅綢上。江雲濯點點頭“兄弟你來的對，就算別的我不管，錢南鄭我得管！你們先回去收拾一下吧，我隨後就到”。
    洛春風道：“那我先走了，我倆還得去看看閨女呢？”
    江雲濯問：“對了，上回我就想問，你家丫丫怎麽跟著齊悅啊？”
    “她拜在齊悅門下學藝啊，齊悅開宗立派的事都登上江湖小報了，你不知道？”
    江雲濯說：“我知道倒是知道，她現在在哪收徒啊！”
    “在星女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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