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1章 主教與“十二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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溫頓斯特忙立起身子,黑袍隨著他的動作晃動,衣擺掃過桌麵,帶起一縷微風。他語氣急切地辯駁,甚至帶著幾分委屈:“當然是問他們‘借’!他們有那麽多伯達戰馬養在弗林錫的馬廄裏,即使少一兩匹,他們也根本不在乎!而且借匹馬而已,難道還要主教大人寫借據?我是趁他們睡熟的時候牽走的,在別人睡夢中打擾他們,已經很沒有禮貌了,哪還能要求更多!”他說著,還故意揚起下巴,像個受了委屈卻依舊理直氣壯的孩子,眼神裏滿是“你們怎麽連這個都不懂”的詫異。
霍亨?巴赫被他這番話噎得失笑兩聲,手指點了點桌麵,幹笑道:“六人團覆滅?你剛才說‘六人團覆滅’?溫頓斯特大人,你怎麽會用‘覆滅’這個詞?這詞一般用來形容匪團被剿滅吧?況且你以前也是六人團的侍從修士,這麽說,豈不是連自己也罵進去了?”
溫頓斯特立刻據理力爭,聲音也提高了幾分,蒼白的臉上泛起一絲紅暈,顯然是動了真氣:“那是我的口誤!不過是一時說錯了詞,難道巴赫家族已經淪落到要靠摳字眼來挑起事端的地步了嗎?還是說,你們巴赫家對虔世會有什麽不滿,想借著這點小事發難,故意找我的麻煩?”
霍亨?巴赫愣了一下,隨即驚訝地張大嘴巴,手指著自己的鼻子,語氣裏滿是難以置信:“你認識我?你怎麽知道我是巴赫家的人?我今天可沒穿家族的紋章禮服!”
“當然認識!”溫頓斯特憤憤地瞪了他一眼,語氣裏帶著幾分咬牙切齒,仿佛在回憶一段不愉快的往事:“去年冬天,你在特克斯洛城下凍得像個乞丐,裹著件破棉衣,棉絮都從破洞裏露出來,連口熱飯都吃不上,縮在城牆根下瑟瑟發抖。還是我背著老馮格,偷偷從修道院的廚房給你丟了個剛烤好的燒鵝——那燒鵝是廚師特意給我留的,我自己都沒舍得吃!你現在倒是反過來質疑我了?真是忘恩負義!”
霍亨?巴赫眨巴眨巴眼睛,臉上的戲謔瞬間消失,取而代之的是滿臉的尷尬。他訕訕地笑了笑,手忙腳亂地溜回自己的座椅,搓著雙手,幹笑道:“原來是這樣!其實...其實我在小查理尼王子的婚禮上見過您,隻是剛才一時沒認出來,才多問了幾句。我就是好奇您的經曆和措辭,沒有別的意思,您可別往心裏去!”
“啪!”溫頓斯特突然從黑袍下掏出一枚金燦燦的主教戒指,重重拍在餐桌上。戒指的戒托是純金打造的,上麵鑲嵌著一顆鴿子蛋大小的深藍色寶石,在燭光下泛著幽邃的光澤,戒麵還精雕細刻著虔世會的聖徒紋章,紋路清晰可見。還沒等眾人反應過來,“啪!”一個有些歪扭的銀色主教冠冕又被他拍在桌子上——冠冕的銀片有些變形,邊緣還沾著些許泥土,顯然是被反複折疊過,卻依舊能看出莊嚴的形製,冠冕頂端的小圓球雖然歪斜,卻依舊閃著銀色的冷光。
“這些怎麽樣?”溫頓斯特得意地拍拍手上的灰塵,目光環視著眾人,語氣裏滿是篤定,甚至帶著幾分挑釁,“現在,還對我的身份有所懷疑嗎?還有....”他又伸手向黑袍裏摸索,黑袍下傳來“窸窣”的布料摩擦聲,顯然還想拿出更多證物,“啪!”一張卷起來的羊皮紙被他扔在桌上,沾滿黑灰的羊皮紙邊緣有些磨損,上麵蓋著虔世會的紅色火漆印,火漆上還印著六人團徽章,“這是我從弗林錫帶出來的主教任命文書,上麵有老馮格和其他五位大修士的印章,你們要是不信,可以找識字的人來讀,一字一句都能對得上!”
餐廳裏瞬間安靜下來,連燭火燃燒的“劈啪”聲都變得清晰可聞。眾人的目光都落在桌上的戒指、冠冕和羊皮紙上,眼神裏的質疑漸漸被震驚取代——這些證物做工精細,尤其是主教戒指上的寶石和紋章,絕非普通工匠能仿製;而羊皮紙上的火漆印更是完好無損,帶著虔世會特有的檀香氣息。連一直警惕的安克緹?侖尼和攸丘?克勞茲,都下意識地鬆了口氣,眼神裏多了幾分信服——看來眼前這個黑袍修士,真的是虔世會的新任主教。
霍亨?巴赫眼珠滴溜溜轉了兩圈,目光像探照燈般落在桌麵上的羊皮紙上,指尖還輕輕戳了戳火漆印,語氣裏滿是不依不饒的疑惑:“您不是說,‘六人團’覆滅之後,您才被遞補任命為主教的嗎?難道‘六人團’在...覆滅之前,就提前預判到自己會遭難,早早簽署了這份任命文書?這未免也太神乎其神了,簡直像先知能掐會算!而且這事弄得好像是.......”
溫頓斯特頓時怒不可遏,臉頰漲得通紅,像被炭火烤過的烙鐵,連耳尖都泛著熱。他猛地俯身向前,雙手死死撐在桌麵上,指節因用力而泛白,黑袍滑落大半,露出裏麵沾著泥點的粗布內衣——衣料上還縫著補丁,與“主教”的身份格格不入。他死死盯著霍亨?巴赫,聲音都帶著幾分顫抖,卻又透著股氣急敗壞的較真:“小子!你要是也能拿出一份提前簽署的主教任命書,我現在就跪在地上給你磕三個響頭,當場拜你為新任主教,從此唯你馬首是瞻!”
看著溫頓斯特麵紅耳赤、幾乎要耍無賴的模樣,布雷?考爾慌忙從椅子上站起來,探身用寬厚的手掌按在溫頓斯特的肩膀上——那肩膀因憤怒而微微顫抖。他打圓場道:“行了行了,教會的任命流程複雜,又是文書又是儀式的,咱們這些常年在戰場上摸爬滾打的粗人,本來就不太懂。沒必要在這點上揪著不放,我相信溫頓斯特大人絕對是咱們伯尼薩帝國的新任主教,不會有錯!”他邊說邊給霍亨?巴赫使了個眼色,眼神裏帶著“見好就收”的暗示。
看到布雷?考爾明顯開始袒護這位身份存疑的“主教”,霍亨?巴赫撇了撇嘴,嘴角勾起一抹戲謔的笑。他手指著桌麵上個油光鋥亮的熏豬腿——那豬腿泛著醬紅色的光澤,表皮還沾著黑胡椒和迷迭香的碎屑,顯然是精心醃製過的——語氣裏滿是調侃:“就算任命書的事暫且不說,那這個...也能佐證您的主教身份嗎?我可沒聽說過哪個主教趕路,會把熏豬腿當隨身信物,這倒像咱們草原上的牧民,走到哪兒都帶著肉幹。”
溫頓斯特低頭一看,才發現自己剛才掏證物時,不小心把藏在黑袍下的熏豬腿帶了出來。那豬腿還帶著淡淡的肉香,在空氣中彌漫。他慌忙伸手將熏豬腿往黑袍下塞,動作慌亂得像個被抓包的小偷,臉頰瞬間發燙,卻還嘴硬道:“拿錯了拿錯了!這是我路上的幹糧,昨天在天鵝堡一個農莊買的,味道特別好,跟主教身份可沒關係!”
“哈哈哈!”餐廳裏頓時爆發出哄堂大笑,連一直緊繃著臉、像塊寒冰的攸丘?克勞茲都忍不住勾了勾嘴角,眼底閃過一絲笑意。布雷?考爾笑得前仰後合,雙手撐著桌子才勉強站穩,眼淚都快笑出來了。他定了定神,深深鬆了口氣,抹了把笑出來的眼淚,看著溫頓斯特道:“您真是...不同凡響!別的主教出門帶聖章、帶宗教典籍,您倒好,帶熏豬腿當幹糧比那些高高在上的貴族親切多了!”說完,他又捂著臉開始狂笑,連肩膀都在不停顫抖,木椅都跟著發出“吱呀”的輕響。
溫頓斯特也索性破罐子破摔,跟著哈哈大笑起來,笑聲爽朗得像山間的清風,倒少了幾分虛偽的客套。他舉起桌上的錫酒杯,杯中的麥酒晃蕩著,濺出細小的水花,向餐桌前的眾人示意:“大家難得這麽開心,來,咱們幹一杯!這麥酒雖然不是什麽好酒,卻喝著痛快!”
“披荊斬棘的主教旅程,配熏豬腿當幹糧,絕了!”布雷?考爾補了一句,又惹得眾人笑得直拍桌子,木桌被拍得“咚咚”響。連窗外的夜鳥都被這喧鬧的笑聲驚得撲棱棱飛起,翅膀拍打的“呼呼”聲在寂靜的夜空中格外清晰,還帶起幾片枯黃的樹葉,緩緩落在驛站的屋簷上。
等眾人笑了半晌,才漸漸收住笑聲,餐廳裏終於恢複了平靜。燭火依舊在跳動,將眾人的影子映在牆上,忽明忽暗。安克緹?侖尼清了清嗓子,深藍色的禮服在燭光下泛著柔和的光,他眼神變得嚴肅起來,問道:“主教大人,現在玩笑歸玩笑,咱們還是說正事。您冒著風險來到前線,難道是為了給士兵們做禱告,慰藉人心、鼓舞士氣嗎?”
溫頓斯特臉上的笑容漸漸收斂,像被風吹滅的燭火。他猶豫了片刻,手指無意識地摩挲著錫酒杯的邊緣——杯壁上還留著之前喝酒時的指印。他抬臉道:“其實鷹喙山一役,你們大獲全勝,不僅殺了烏匪的銳氣,還讓帝國的聲威遠播到周邊部族,前線的勇士們早就軍心大振,慰藉士氣隻是順帶的事。我這次來,是另有一件重要的事,需要與布雷?考爾大人單獨商議,事關重大。”
看著溫頓斯特突然變得嚴肅的臉,眾人頓時安靜下來,連呼吸都放輕了幾分。大家紛紛低頭不語,偷偷用餘光瞟著布雷?考爾,眼神裏滿是好奇。靠在牆上的花花老托忙站起身,作勢要往外走道:“既然是您和老大的私事,涉及機密,那我們幾個就先出去回避一下,在外麵守著,等你們談完了再進來。”
不料布雷?考爾擺擺手,語氣平淡得像在說一件平常事:“無妨,都是自己人,跟著我出生入死這麽久,沒什麽不能讓大家聽的。溫頓斯特大人,有話請直說吧,不用藏著掖著。”
溫頓斯特滿意地點點頭,目光掃過在場的眾人——每個人的表情都不一樣,有好奇,有警惕,有平靜——他緩緩道:“我聽說,在打敗波阿力花?敕珊的烏匪後,咱們還俘獲了一些孩子,是嗎?那些孩子現在在哪裏?”
布雷?考爾的眼神瞬間變得銳利,像突然出鞘的刀,他突然抬眼盯著溫頓斯特,仿佛想從他臉上看出些隱藏的心思。但很快,他又收斂了鋒芒,像收刀入鞘般,裝作不在意的樣子,語氣隨意道:“是的,一共十二個孩子,最大的也就十歲,最小的才五歲。據手下匯報,有些是坦霜人的隨軍家屬的孩子,跟著烏匪一起逃;但大部分好像是咱們伯尼薩的小孩,應該是坦霜人之前從邊境城鎮買來,當侍奴帶在身邊的。現在那些孩子都被安置在驛站後院的小屋裏,有女眷看著,還給他們準備了熱飯熱湯,暫時沒什麽問題。”
溫頓斯特點點頭,手指輕輕敲擊著桌麵,發出“篤篤”的輕響,像在思考著什麽。他用餘光掃了眼依舊緊盯著自己的花花老托和海狸維瑟——花花老托眉頭微皺,手指撚著胡須,顯然在琢磨這些孩子的來曆;海狸維瑟則一臉疑惑,嘴巴微張,顯然沒明白溫頓斯特為什麽突然問起孩子。溫頓斯特深吸一口氣,像是下定了決心,抬頭笑道:“但我還聽說了另外一件事,可能你們都不知道。其實前些日子我去弗林錫,除了處理教會的日常事務,還有一個秘密任務,就是解救弗林錫孤兒院裏的孩子。”他頓了頓,聲音壓低了幾分,帶著幾分凝重:“大家可能不知道,那所孤兒院的孩子並非普通孤兒,而是很多貴族領主質押在潤士?丹那裏的子嗣——有的是為了換取糧草,有的是為了尋求庇護——都是帝國的血脈,身份尊貴。可潤士?丹臨死前,卻偷偷派人將些事關重大的孩子送給了波阿力花?敕珊,至於為什麽送、送了多少,我暫時還不清楚。關於這些孩子的事,安克緹?侖尼爵士,你或許更有發言權吧?畢竟侖尼家族以前和潤士?丹的家族有過不少往來,甚至還一起做過生意。”
斜對麵的安克緹?侖尼聽到自己的名字,頓時慌了,像被燙到般猛地舉起雙手,擺了擺,深藍色的禮服袖子都跟著晃動:“不不不,您可別誤會!我其實隻是侖尼家的養子,並非正統血脈,在家族裏根本沒資格接觸核心事務。而且我七歲就被當成質子送到了坎帕尼,一直在克勞茲家的領地生活,跟著老師讀書習武,對侖尼家族的舊事、還有弗林錫孤兒院的事,真的一無所知!您可別把我扯進去,我擔不起這個責任!”他的語氣急切,眼神裏滿是慌亂,甚至還往後縮了縮身子,顯然不想和“潤士?丹”“貴族子嗣”這些敏感詞匯扯上任何關係。
溫頓斯特臉上漾開一抹溫和的笑,指尖輕輕拂過桌麵深淺交錯的木紋,像是在觸摸歲月的痕跡。他語氣平緩卻透著篤定:“其實這些都無所謂。虔世會絕不會對這些孩子的出身追根溯源——畢竟這麽多年過去,很多孩子的家族早已散落如風中殘葉,有的甚至在戰火中灰飛煙滅,連記載血脈的族譜可能都化作了灰燼。”
他頓了頓,目光掃過在場眾人,燭火在他眼底映出細碎的光,眼神裏多了幾分悲憫:“既然他們被戰爭裹挾流落,又無法尋蹤歸家,繼續留在前線隻會讓他們卷入更多紛爭。這些孩子的存在,說不定還會成為舊貴族間爭奪權力的導火索,挑起深埋的恩怨。所以虔世會想將他們收養,將來培養成通曉教義、心懷仁善的修士,既給他們一條安穩的出路,也能平息那些潛藏的無妄之爭,算是為動蕩的帝國積德行善。”
此時的布雷?考爾正緊緊攥著錫酒杯,指節因用力而泛出青白,杯中的麥酒被晃出細小的漣漪,沿著杯壁緩緩滑落。他眼神放空,像是透過餐桌望向了遙遠的過去,連溫頓斯特的話都沒完全聽進去——似乎這些關於孩子的話題,勾動了他心底最柔軟也最疼痛的角落。
花花老托見狀,忙笑著打圓場,語氣裏滿是恰到好處的恭維:“主教大人真是仁心仁術,考慮得如此長遠!既為孩子謀了安穩前程,又為帝國消弭了潛在隱患,這份智慧實在是高明!”說著,他還故意向布雷?考爾咳嗽兩聲,那咳嗽聲不重,卻像一顆小石子,恰好將布雷?考爾從沉思中喚醒。
布雷?考爾猛地晃過神,眼神裏還帶著幾分茫然,仿佛剛從一場沉重的夢境中掙脫。他麵無表情地望著溫頓斯特,慢慢眨了眨眼,喉結艱難地滾動著,用力咽了口唾沫,聲音幹澀得像被砂紙磨過:“您...您的意思是,要把這些孩子都帶走?從大穀倉,帶到特克斯洛去?”
溫頓斯特微微一笑,笑容裏帶著幾分刻意的安撫,指尖輕輕敲了敲桌麵:“我想將這些孩子帶到特克斯洛城撫養。我知道大穀倉是塊風水寶地,黑土肥沃,河水清甜,水土養人,他們如果在這裏長大,定會成為能扛活、會種田的能幹勞力,為您分憂。但現在戰火紛飛,前線隨時可能被烏坎那斯人突破,孩子留在這兒終究不安穩,說不定哪天就成了戰亂的犧牲品。”他停頓了一下,語氣愈發溫和:“等到風平浪靜,邊境安定,如果有貴族家族來認領,隻要經過教會仔細核實身份,確認無誤後,這些孩子就能完好無損地回到自己家中,與親人團聚,這不是最好的結果嗎?”
“噢——”布雷?考爾拖長了聲調,尾音裏帶著幾分揮之不去的遲疑。他手指無意識地摩挲著酒杯邊緣,那邊緣被歲月磨得光滑,卻依舊硌得他指尖發緊。他似乎有些無所適從,眼神飄向窗外漆黑的夜色:“但教會的生活...您也知道,清苦又枯燥,每天要背誦教義、遵守諸多戒律,連說話都要小心翼翼。這些孩子都是心靈受過創傷的,有的親眼看著親人倒在血泊裏,有的被坦霜人當成牲口般奴役了好幾年,性子早就變得敏感又脆弱,像被風雨打蔫的幼苗。尤其他們的...他們的內心,早就布滿了傷痕,怕是承受不了教會的嚴苛啊。”
“果然是‘溫柔的巨獸’。”溫頓斯特突然打斷他,眼眶似乎有些紅潤,連聲音都軟了幾分,像是被布雷?考爾的顧慮打動,“請您不要介意,我曾聽特克斯洛的修士在背後這樣評價您——看似像頭能一拳打碎岩石的粗獷巨獸,實則比誰都心懷慈悲,連路邊受傷的小貓都會伸手救。您的顧慮,我懂,也敬佩。”
“沒事,沒事。”布雷?考爾連忙擺手,寬大的手掌在空氣中劃過笨拙的弧度。他語氣卻愈加憂心忡忡,話也說得含糊其辭,像是在掩飾心底的脆弱,卻又脫口而出道:“我們考爾家族的孩子,從小就在戰場上摸爬滾打,見慣了刀光劍影,不怕苦也不怕疼。我隻是...隻是擔心這些孩子不一樣,他們沒經曆過太多風雨,更需要溫暖的嗬護,而不是教會裏冷冰冰的規矩。”
溫頓斯特輕歎一聲,語氣裏帶著幾分刻意的坦誠,卻又暗含提醒道:“其實我知道,您真正擔心的不是這些戰俘孩子,而是您自己的孩子現在到底在哪。”他停頓了一下,似乎在斟酌措辭,避免刺痛布雷?考爾的傷口,“我在這裏可以向您坦誠相告——的確有人謀劃了數年,最終才將您的妻兒綁架,當時是想以此要挾您歸順他們,為他所用。”看著布雷?考爾如遭雷擊般陷入呆怔,溫頓斯特繼續安撫道,“不過事出緊急,有人不忍心看您骨肉分離,暗中知會了潛藏的鬼影者——聽說他們是一群專門在黑暗中救人於危難的義士,從不露麵,卻總能在最關鍵的時候出現。”溫頓斯特的聲音放得更輕,像是在講述一段驚心動魄的往事,“鬼影者們為了救您的孩子,與這些綁匪惡徒人開了一場血鬥,聽說雙方死傷慘重,但還是把您的孩子救了出去。”說到這裏,溫頓斯特的聲音低了幾分,帶著恰到好處的歉意,眼神裏也滿是愧疚:“雖然到目前為止,孩子的下落依舊杳無音信,像石沉大海般沒有一點消息,但我們虔世會繼續不遺餘力地幫您追尋愛子,哪怕走遍帝國的每一個角落,翻遍每一座城鎮、每一個村莊,也會找到他的蹤跡,讓你們父子團聚。”說罷毫無痕跡地用力眨眨眼。
布雷?考爾的臉瞬間陰沉下來,像被突如其來的烏雲徹底籠罩的天空,連一絲光亮都沒有。他緩緩扭過臉,眼神銳利如刀,死死盯著滿臉微笑的溫頓斯特,周身的空氣都仿佛凝固了,連燭火的跳動都變得緩慢。
餐廳裏瞬間安靜下來,隻有燭火燃燒時偶爾發出的“劈啪”聲,還有窗外夜風掠過老橡樹的枝葉、帶來的“沙沙”聲,格外刺耳。
花花老托看到布雷?考爾眼中一閃而過的殺機,那殺機像寒冬裏的冰棱,冷得讓人頭皮發麻。他連忙用力咬了咬嘴唇,讓疼痛喚醒自己的理智,搶在布雷?考爾發作前插話,試圖緩和這一觸即發的氣氛:“主教大人有所不知,我們老大這輩子最疼的就是孩子,孩子就是他的命根子。他曾經有個養子叫卡洛,那孩子聰明又懂事,才十歲就會幫著照看驛站的馬廄,還會給受傷的士兵遞水換藥,老大把他當成親生兒子般疼。”他頓了頓,語氣裏滿是惋惜,還有幾分刻意的傷感:“可惜後來,卡洛被大穀倉的格庫拉和肥豬家聯合謀害了,連屍骨都沒找全,老大為此消沉了好幾個月,連飯都吃不下。現在他親生的兒子又不見蹤影,活不見人、死不見屍,所以他對這些戰俘孩子,才會格外上心,生怕他們再受一點委屈,再經曆一次他曾經承受的痛苦。您別怪他剛才多有顧慮,實在是...實在是被孩子的事傷透了心!”
“咯吱——咯吱——”廚房黑暗的角落突然傳來一陣老舊木椅的摩擦聲,那聲音在寂靜的餐廳裏格外刺耳,像生鏽的鐵器在緩慢轉動。眾人循聲望去,燭光勉強穿透陰影,隻見搖椅上緩緩站起一個壯碩的獨臂男人——他穿著深灰色粗布短褂,布料上還沾著幹涸的泥漬,裸露的右臂肌肉虯結如老樹根,左臂空蕩蕩的袖管用麻繩隨意係在腰間,隨風輕輕晃動。男人手裏拎著一把牛角弓弩,弓弦早已上好,箭鏃在燭光下閃著冷冽的寒光,仿佛隨時會射出致命一擊。
他大步走到餐桌前,沉重的腳步聲在地麵上砸出“咚咚”的回響,如鐵塔般穩穩立在溫頓斯特對麵。男人眼神凶狠得像被逼到絕境的野狼,死死盯著溫頓斯特:“對,就是卑鄙的格庫拉和肥豬家!不過他們早就付出了代價——我們把他們兩家人幾十口全宰了,挨個剝皮削肉,扔去喂了野狗,連骨頭都沒剩下!”他頓了頓,語氣裏滿是不容置疑的警告,聲音低沉如悶雷:“所以,任何敢傷害老大家人的人,不管是誰,都會遭到同樣的懲罰,沒有例外!”
布雷?考爾扭臉看看突然出現的戊姆,無奈地向眾人解釋,語氣裏帶著幾分哭笑不得:“這是我的朋友戊姆,他以前是邊境的獵戶,他總喜歡待在暗處,連我剛才都沒看到到他。”
“真是優秀的暗哨,比咱們驛站那些打瞌睡的守衛還警惕!”霍亨?巴赫湊到安克緹?侖尼耳邊,壓低聲音打趣道,嘴角還勾著一抹戲謔的笑,指尖悄悄指了指戊姆手裏的弓弩。
溫頓斯特看著眼前劍拔弩張的氛圍,輕輕歎了口氣,指尖無意識地摩挲著主教戒指上的寶石,語氣緩和了幾分:“既然您想把這些戰俘孩子當做養子收留,那我也不強人所難。不過最後還是有個建議——目前局勢危急,烏坎那斯人的遊騎已經在周邊遊蕩,隨時可能發動進攻。在座各位如果有家眷,都可以全數送到特克斯洛。我們虔世會將會以貴賓之禮相待,提供最好的石屋住所和充足的麥餅、幹酪,絕不會讓他們受委屈。反正現在老馮格他們都死了,虔世會我說了算,沒人能反對!”
“哈哈哈!”霍亨?巴赫黑亮的眼睛在溫頓斯特和布雷?考爾之間轉了一圈,像是突然想到了什麽,又忙改口道,“這真是個好主意!尤其是可以讓咱們老大的夫人去特克斯洛——前線刀劍連天,特克斯洛有城牆守護,既能避免戰禍,又能在安靜的環境裏靜養她脆弱的身心,簡直一舉兩得!”他說這話時,還悄悄觀察著布雷?考爾的神色,生怕自己說錯話。
溫頓斯特順著霍亨?巴赫的話,關切地望著布雷?考爾,眼神裏帶著幾分刻意的擔憂,隨即輕歎一聲,語氣裏帶著幾分急切:“我得盡快趕回特克斯洛,號召城裏的百姓加築城防、儲備糧草。特克斯洛的城牆雖然堅固,但再多做防備才能更好地抵擋烏坎那斯人的攻城錘。萬一你們在前線戰敗,我們也好憑借堅固的城牆,自己抵擋烏坎那斯人一陣子,為帝國保留一絲力量!”說著,他順手拿起桌上的錫酒杯,將杯底殘留的烈酒一飲而盡,辛辣的酒液滑過喉嚨,讓他忍不住眯起眼睛,精神一振:“烈酒可以禦寒,多謝布雷爵士的款待!時間不早,我先告辭了!”
正當溫頓斯特轉身要離開,袍角還沒完全轉過桌角,布雷?考爾突然從椅子上站起身,動作之快,帶起一陣風急切道:“等等!”他的聲音帶著幾分急促,又透著一絲猶豫,“您帶走他們吧——那些孩子,還有我妻子。”布雷?考爾頓了頓,眼神裏閃過一絲掙紮,仿佛在權衡利弊,隨即又變得堅定,“我派五百騎兵護送你們,他們都是跟著我在鷹喙山打過仗的精銳,每人都能以一當十,能確保你們安全抵達特克斯洛。或許...或許他們在特克斯洛,真的會比在大穀倉更安全些。”
溫頓斯特猛地轉過身,盯著布雷?考爾看了半晌,仿佛在確認他的決心——燭光在布雷?考爾臉上跳躍,映出他眼底的不舍與堅定。過了一會兒,溫頓斯特才深深鬆了口氣,胸腔起伏明顯,語氣裏帶著幾分欣慰:“您...放心!這些孩子一定會安然無恙,我以虔世會主教的名義發誓!”他向前邁了一步,聲音壓得更低,帶著幾分神秘:“其實我早就準備在特克斯洛建立一所‘童徒院’,專門收養戰亂中的孤兒,給他們一個家。正好這些孩子給了我實現這個想法的契機。而且我向您保證,會把他們當成您的義子看待,請最好的老師教他們讀書、習武,絕不讓他們受一點委屈!”
布雷?考爾聽到“童徒院”三個字,緊繃的肩膀終於放鬆下來,臉上露出如釋重負的笑,眼角的皺紋都舒展開了:“童徒院?這個名字好!非常好!有您這句話,我就徹底放心了!”說著上前抬手拍了拍溫頓斯特的肩膀,不知是欣慰還是威脅,力道之大讓溫頓斯特微微一晃。
溫頓斯特瞪大眼睛,眼神裏帶著幾分刻意的期待,聲音也提高了幾分:“對!這所童徒院,將來是要為虔世會培養大修士的!等這些孩子長大,他們會成為通曉教義、心懷仁善的棟梁,既能守護自己,也能守護伯尼薩帝國的土地!”
霍亨?巴赫望著桌前用力握手的布雷?考爾和溫頓斯特,手指無意識地敲擊著桌麵,發出“篤篤”的輕響,眼神裏滿是疑慮,低聲自言自語道:“潤士?丹、波阿力花?敕珊...你們可真是狡猾,把這些身份不明的孩子當成燙手山芋,最後都推給了老大和虔世會,留下了些火種!”他的聲音很輕,卻還是被不遠處耳尖的安克緹?侖尼聽了個正著。
“你說什麽?”安克緹?侖尼皺著眉,向霍亨?巴赫湊近了幾分,深藍色的禮服在燭光下泛著柔和的光澤,領口的銀色橡樹紋章格外醒目,“潤士?丹和波阿力花?敕珊怎麽了?”
霍亨?巴赫心裏咯噔一下,連忙收起臉上的疑慮,換上副爽朗的笑容,迅速轉移話題,目光投向布雷?考爾,聲音也提高了幾分:“沒什麽!我是說,現在孩子和家眷的事都解決了,咱們也該拋去所有煩惱,專心對付烏匪了!接下來該怎麽打,還得聽老大的指揮!”
布雷?考爾也一改之前的頹勢,紅光滿麵地環視著在場的眾人——戊姆已經退回到角落,卻依舊警惕地盯著門口;花花老托和海狸維瑟眼神裏滿是期待;安克緹?侖尼和攸丘?克勞茲也收起了之前的疏離。布雷?考爾眼神裏滿是鬥誌,聲音洪亮如鍾,震得桌上的碗盤都微微顫動:“好!既然後顧之憂都解決了,咱們也該專心對付烏坎那斯人了!這次想要徹底擊垮他們,讓他們再也不敢踏入伯尼薩的土地,目前,咱們隻需要做一件事——”他故意停頓了一下,目光掃過每個人的臉,吊起了眾人的胃口,窗外的夜風掠過老橡樹的枝葉,發出“沙沙”的聲響,仿佛也在屏息期待他接下來的話語,連燭火都跳動得格外劇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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