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漁夫之女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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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離開,村子?”阿莎更加害怕了,離開村子……她不敢想象。
“躲起來……”父親的聲音充滿痛苦。他從腰帶上解下一條細麻編織的繩子,麻繩的下端係著一顆醜陋的藍色石頭。
“你還記得它嗎?”父親將藍色石頭吊墜遞給阿莎時問道。
阿莎點點頭。父親曾迷失於風暴海的迷霧中,什麽都看不清,唯獨天空中神之眼閃耀著神秘的紫色星芒。然而即便他朝著神之眼的方向使勁劃船,還是無法逃出海上的迷霧。在海上漂泊了數日後——這是他的猜測,實際上他也不知道究竟過去了多久,饑餓讓他幾乎失去了行動力——他撞到了一塊海礁,細長的海礁隻露出水麵一尺,像一支長矛堅挺地豎立於風暴海。而那藍色石頭就在海礁的頂尖,閃著與神之眼相似的詭異光亮。父親將藍色石頭取下後,賭上最後一絲力氣,最終順利地航離了迷霧。
這次遭遇致使父親對海父更加虔誠,他堅信是海父將這塊藍色石頭托出海麵呈於他麵前。這是阿莎出生前,發生在父親身上的事,每一次講述父親的雙眼都會飽含熱淚。
“海父會保佑你,在你迷失的時候也會指引你正確的前進道路。”父親虔誠地吟誦道,然後將吊墜戴在阿莎細長的脖子上。
阿莎又看了一眼父親,他已是兩淚縱橫,但雙眼之中除了哀傷還有一份決然。“走,躲起來。”
邁出腳步看上去比阿莎想象的更加容易,或許是因為她總是在聽從父親的話,這一次也不例外。她剛要踏入雨夜之中,卻仿佛一頭撞上了一堵厚重的堅壁,隨即一陣眩暈。高大身影驀然出現在她麵前,雨滴不斷從兜帽的上沿滴落,阿莎分明能看清對方布滿細碎胡茬的肥大下巴。
“漁夫魯利·法埃爾之女。”鬥篷下的人嘶聲道。
不,不,求求你……阿莎記不清楚是自己的悲號還是父親的哀求,抑或隻是她內心無聲的祈禱。接下來的很長一段時間內,她都處於昏昏沉沉的狀態之中,至於她被帶去了哪裏更是無從得知。
當她再次醒來,四周被漆黑籠罩,一片沉寂,空氣中滿是腥臊惡臭之味。阿莎仰躺在紮人的稻草堆上,每呼吸一下,胸口的輕微起伏都會讓她感覺到劇烈疼痛,她一邊的臉頰也脹鼓鼓的,像是夏日的瓜果要爆裂開來。
阿莎對自己的處境十分了然。可是那不是我做的,她在心裏為自己叫屈,我沒有傷害那個人,那人看上去像個騎士,我怎麽可能傷害得了他呢?可顯然沒人會來聆聽她的解釋。陰暗的環境讓她開始胡思亂想,想象領主老爺明察秋毫將她放走,想到父親悄悄地將她從這個地方救出去。父親知道我在哪裏嗎?她不確定。
她聽到黑暗中有人正在打開鐵鎖,接著一道昏黃的微光從不遠處直射而來,將他們之間的直廊照亮,將隔在兩人之間鏽跡斑斑的鐵欄杆繪出清晰輪廓。
他是獄卒,阿莎知道。獄卒一言不發地從鐵欄杆間扔進一塊幹硬的餅後就離去了,之後她又被黑暗與死寂包圍。
又過了兩天——通過觀察阿莎發現直廊的盡頭有一段時間內會有微弱的光線透進來,阿莎猜測那是白日的光,而且在那之後獄卒又送了幾次麵包與麥粥來——她的身體開始好轉,臉上的腫脹已經消去大半,隻是碰到後還會有一點疼,肋部的疼痛也不如之前那麽強烈。
她以為自己會被一直關在這與光隔絕的監牢時,事情似乎出現了轉機。那天外門鐵鎖鏈被打開後,阿莎發覺在直廊盡頭出現的獄卒突然換了一個人。她認得為她送麵包的獄卒,右腿有一點跛,走起路來向一邊傾側,但眼前這個正向她走來的人走姿挺拔,每一步踩在地麵上都鏗鏘有力。
她被推搡著趕出監牢,帶著手鐐腳鏈邁著細碎又頻繁的步子走進多日未見的溫暖陽光中,光線刺得她的眼睛生疼,她卻竭力抬頭仰望,這正是她所渴望的太陽。可惜沒走多遠,帶給她些許慰藉的光便被高大的建築遮擋。
如此近的距離看,領主老爺的城堡不若阿莎以為的那般宏偉雄壯。城堡的大廳也不是她想象中那樣氣派、堂皇,大廳中所有的光都來自插在牆壁鐵架上的火炬以及角落的火盆,上首的牆壁上掛著一麵紋飾舉盾七腳蟹的旗幟,旗下高台的高背椅上坐著的正是城堡的主人。
然而領主老爺與他的城堡一樣令阿莎失望,他沒有吟遊詩人歌曲中那些貴族老爺的威嚴氣勢,沒有強壯的軀體,頭頂更是隻剩下幾綹頭發,瘦矮的身形活像隻黃鼠狼靠在椅背上。
“阿莎·法埃爾。”領主朗聲道,“是你殺了隱河城的班貝克爵士嗎?”
不,我沒有……她想否認,結果卻連直麵“黃鼠狼”的勇氣都沒有,她低頭搖了搖腦袋。
“你不承認沒關係,有人指控你行凶,你否認嗎?”聲音在大廳的石壁間回蕩,兩側的守衛與旁聽正竊竊私語,但阿莎看不到他們此時的表情,“把他帶上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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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一會兒,一個穿著皮革盔甲,胸前紋有領主紋章的守衛跟著另一個麵目猙獰的寬臉壯漢走進了大廳。
“老爺。”守衛行禮後立馬指認阿莎,“那天下著雨,雖然很難看清遠處的東西,但她海草色的頭發一眼就能看清咧。那天我和傑克,還有凱恩去城堡外巡邏,結果剛走出城堡大門,就看到騎士大人倒在這個巫女腳下,我一喊她就往鬆林裏跑咧。”
“你看到她殺死班貝克爵士了嗎?她不過是一個瘦弱的小女孩,而對方是堂堂塗抹膏油的騎士。”領主不帶任何情感地問道。
守衛遲疑了片刻,開口回答:“老爺,我看到她時,她拿著一根邪惡的叉子,叉子的尖端正不斷地滴著血咧……”
不,他撒謊,阿莎在心中不住嚎叫,可依然無法發出聲音。她無動於衷地跪在高台下,就好像全盤默認了那個守衛的指控。
“老爺,騎士大人當時是頭向下臥倒的,巫女肯定是趁騎士大人不備從後方偷襲。”守衛有意地頓了頓,有所忌憚地繼續說道,“我聽說巫女有——”
“夠了,”領主打斷了守衛,說,“你下去把。阿莎·法埃爾,你有什麽要辯解的嗎?”
我唯一要辯解的就是,我沒有,可即便是如此的簡單的詞,阿莎卻像被下了詛咒一般無法道出。
“大人。”這時,一直站在領主身邊,穿著灰白長袍,黑色披肩的修士提出異議,“根據教會的規定,需要對這些異端進行審判。”
“隨便你吧。”領主老爺不耐煩地揮了揮手,然後從高台後的側門快步離開了大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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