隻是一聲嗎？如果沒記錯，我在暈過去之前也大聲地叫喊了出來。當然，這並不關鍵，重點在於整個城堡的人都聽到了女巫的尖叫之聲。
    “他們說那是女巫在向她所信奉的邪神呼救。”瓦爾歇蘭學士又重新回到床邊的椅子上坐下，“但我不知道你也在那裏。”
    在學城所學到的一切都無法解釋我在地牢中所遭遇的，兩條如同手臂般的熊熊燃燒的火焰，它們幾乎讓我窒息，還有那女巫發出的尖叫，竟能傳播遍整個新王堡。
    “貝倫學士。”瓦爾學士繼續說道，“可否告知在你暈過去之前，在那個女巫身上究竟發生了事？”
    “她被卸去了雙臂。”貝倫揉了揉額角道。
    “王國騎士團所為。”瓦爾學士說，“他們認為那雙邪惡的雙手正是災厄的源頭，留著它們遲早會讓城堡被火焰吞噬。但即便如此，她都沒有承認自己是女巫。”
    貝倫並不想繼續與對方討論女巫的事，於是說道：“瓦爾學士，請幫我倒一杯紅葡萄酒。”
    “葡萄酒隻會讓你的頭更暈，你是知道的。”瓦爾學士說著又從椅子上站起，走到長桌邊，“但我為你帶來了蜜露，這對你有好處。”
    “蜜露也好。”他說，“我渴得不行，嗓子就好像在著火。”
    “你需要休息。”瓦爾歇蘭將銀杯遞給貝倫，“我就不打擾你了。”他準備轉身離開，卻又停下說道，“我將安神藥劑放在長桌上，或許你會需要它的。”
    隨著木門輕輕闔上，學士拖鞋擦著石板地麵的聲音也一並消失，房間又隻剩下壁爐中柴薪燃燒的劈啪聲響。
    安神藥劑，學城發明出來的昂貴藥劑，用以緩解身體的疼痛。戰場上的士兵可以用它來度過生命的最後時刻，然而美好的初衷與殘酷的現實總是充滿了矛盾，其過於高昂的價格，並非普通的士兵所能承受，即便是高貴的騎士，也沒多少人支付得起。況且，越使用安神藥劑，越會讓人離不開它，學城稱之為“成癮性”。
    貝倫對它的態度向來謹慎，在治療老國王這件事上就可見一斑，即便老國王時刻遭受著身體與精神上的折磨，他也從未對其使用安神藥劑。
    瓦爾歇蘭急功近利，貝倫想，雖然在名義上他是自己的助手，但他並不適合“雷蒙城學士”的身份，更不適合為加洛提供諫言。貝倫將蜜露一飲而盡，隨後在微弱的火光中又沉沉地睡去。
    當他再次醒來，曙光自窗欞間照入，使得房間溫暖如春。他沐浴著暖陽，享受片刻寧靜，不料從房間的一端霍地冒出一個聲音，嚇得他差點從床上滾落地麵。
    “貝倫學士。”充滿力量與活力的聲音說道，“休息得可好？”
    “加洛……殿下？”未見其人，貝倫已提前知道聲音的主人是誰，他猛地坐起扭過身子，“恕我冒犯，我不知道您……”說著他就要從床上跳下，卻被親王勸住。
    “不用多禮，學士。好好地躺在床上休息吧。”年輕的加洛此時倚靠在高背椅上，銀發在晨曦中熠熠閃耀。
    “是，殿下。”
    加洛起身走到窗邊，手指輕撫了望鏡，遠眺界河。“狂風林周邊發生了動亂，一群自稱‘正義兄弟會’的土匪搶劫過往的商隊，屠殺附近的農民。”過了一會兒後他說道。
    “‘正義兄弟會’？”貝倫對這個名字感到熟悉，思索片刻後終於想起來，“他們在馬維卡·皮伊塔安時期就已經被剿滅。”
    “不錯。”加洛回過身來，“不管他們是原來的‘正義兄弟會’，還是其他人假借他們的名號，這都不重要，他們已經被悉數殲滅，殘黨隻能逃入山林之中苟延殘喘。”
    不知不覺間加洛·維克梅特已經學會了如何行使雷霆手段，貝倫略感欣慰。
    “但是，隱患依然存在。”親王話鋒突轉，“其首領——被叫作‘風林騎士’的雇傭兵——至今下落不明。”
    親王又踱步至床邊，在椅子上坐下。“剩下的交給王國騎士團去清理，許久沒有戰鬥，他們也該活磨磨他們的劍刃了。”他說，“我剛從狂風林回到新王堡，連眼都沒來得及闔上，就聽說你在地牢中昏厥過去。究竟是怎麽回事，是否和女巫有關係？”
    “她，她死了。”
    “我聽說了，整個新王堡都聽到了她駭人的尖叫。”親王說道，“她承認了自己對阿塔莉下了詛咒？”
    “不。”貝倫皺起眉頭，神色嚴峻，“但女巫的身份她恐怕真的要坐實了。”
    “把你所知道的一五一十地說出來。”加洛急不可耐地說道。
    於是，接下去的時間，貝倫一邊回憶當時發生的每一個細節，一邊用語言描述。說到緊急關頭，他仿佛又再次置身於那個逼仄的牢房，連呼吸都變得窒塞。
    “燃燒的手臂……紅色的光……父親？”加洛囁嚅著。
    “伊戈爾陛下？”貝倫忽然想起有一次去寢宮，看到老國王的皮膚上覆著一層猶如星帶的瑩亮之光。難道加洛殿下是將這兩者聯係在了一起？他尋思到，可它們的關係在哪裏？老國王難道也是因為詛咒而成了如今這副模樣？
    “不，沒什麽。”加洛若有所思地回道。
    “殿下。”貝倫續道，“我的話也並非完全真實。上述所說，或許隻是我昏睡過去後的幻想，或許……”
    “‘對任何事都保持懷疑。’”加洛搶過話道，“我一直謹記你的教誨。”他頓了頓，接著說道，“尤其當我目睹了發生在阿塔莉身上的事後，想要不去懷疑都難。甚至我有時會想……算了，不去說這些。”
    作為輔佐親王的學士，既要學會大膽諫言，也須懂得適可而止。這一點上對待身邊之人也是相同的道理。“女巫死後，該如何處理她的屍體？”貝倫轉開話題道。
    “她將會被焚燒。”親王回道，“但是迫於教會的壓力，她的那些同夥，將會被押送至聖城亞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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