格羅夫納廣場，彬格萊家，二樓的主臥室裏彌漫著艾草和退燒藥劑的味道，查爾斯.彬格萊躺在床上，右腿打著厚重的石膏高高吊起，額頭敷著浸了冷水的亞麻布。
    高燒雖未全退，但他眼神已清明了許多，隻是虛弱得連抬手都費力，隻能望著床頂的幔帳輕聲咳嗽。
    達西坐在床邊的扶手椅上，手裏翻著一本遊記，目光卻不時落在查爾斯臉上。
    窗外的大雨不曾停歇了，銀質燭台的溫暖光芒，在他深灰的燕尾服上投下斑駁的光影。“感覺怎麽樣？”
    他放下書，伸手試了試查爾斯的額頭，“燒退了些，比白天好多了。”
    查爾斯虛弱地笑了笑：“多虧你守著我。卡洛琳呢？她也累壞了吧。”
    話音剛落，卡洛琳就端著藥碗走進來，臉上掛著刻意的鎮定，眼底卻藏著紅血絲。“哥哥醒了？快把藥喝了，醫生說這劑藥最管用。”
    她把碗遞到達西手裏，轉身想去扶查爾斯，腳下卻一個踉蹌，差點撲倒在床頭櫃上。
    達西眼疾手快地扶住她手臂，蹙眉看她：“你臉色很差，去歇會兒吧，這裏有我。”
    “不用！我沒事。”卡洛琳連忙擺手，指尖卻死死掐進掌心。
    她昨晚幾乎沒合眼，滿腦子都是給簡寄出去的那封信！
    “查爾斯高燒不退，恐時日無多”，這樣的謊言，反複在腦海回放！
    尤其是想到埃德溫娜·肖恩在沙龍裏說的那些話，更是心亂如麻！
    第109章我提到過這位小姐，是威廉的愛慕者。）
    露伊莎·赫斯特進來時，正好撞見卡洛琳失魂落魄地站在窗邊，手指無意識地摳著窗簾流蘇。
    她眉頭緊皺，拉著卡洛琳走到走廊盡頭，壓低聲音問：“你到底怎麽了？從早上起就魂不守舍的，達西都看出來了。”
    卡洛琳咬著唇，眼圈一紅，終於繃不住了：“我……我給簡小姐寫信了。”
    “寫信？那有什麽好慌的？”露伊莎皺眉，“昨天查爾斯吩咐你給簡寫的信，不是讓你邀請她來倫敦看看嘛？男爵府就在倫敦，男爵和海西也在。”
    “可我在信裏說……說查爾斯快不行了！”卡洛琳的聲音帶著哭腔，“埃德溫娜·肖恩小姐跟我說，班納特家現在成了男爵府，海西又快嫁給威廉公爵了，簡小姐身份不一樣了，說不定早就看不上我們家了。
    她還說，威廉公爵最喜歡金發碧眼的美人，簡正好是這樣的……萬一男爵府把簡送到公爵身邊當情婦怎麽辦？”
    她越說越急，把貼身女仆的話也抖了出來：“我們家的女仆也說，查爾斯病成這樣，隻有簡能讓他好起來。不如騙她來倫敦，生米煮成熟飯，她要是跟查爾斯有了牽扯，男爵府為了名聲，肯定會讓她嫁過來，到時候我們就能拿捏班納特家，也不用怕他們將來翻臉不認人了……”
    “你瘋了！”露伊莎驚得捂住嘴，“這種話你也信？埃德溫娜是什麽人？她在布特夫人的沙龍裏天天盼著海西倒黴，說的話能當真嗎？還有女仆的餿主意，簡小姐是男爵府的小姐，真把她逼急了，西裏斯男爵能放過我們？”
    卡洛琳被罵得愣住，眼淚卻掉得更凶：“可我已經把信寄出去了……我就是怕，怕查爾斯等不到她，怕她真的被別人搶走……”
    姐妹倆的爭執聲不大，卻恰好飄進了半開的臥室門。
    達西端著空藥碗出來時，正聽見“拿捏班納特家”幾個字，臉色瞬間沉了下來。
    他不動聲色地靠在走廊牆上，聽卡洛琳哽咽著說完前因後果，幾乎將手裏的藥碗捏碎！
    難怪卡洛琳昨晚反複問他“簡小姐會不會來”，原來是打了這樣的主意。
    赫斯特先生打著哈欠從樓梯下來，見兩人站在走廊吵架，不耐煩地揮揮手：“吵什麽？查爾斯還在養病呢。”
    他瞥到達西陰沉的臉，識趣地閉了嘴，轉身往餐廳走去吃晚飯。
    達西這才走上前，眼神冰冷如刀：“埃德溫娜·肖恩挑唆你，你就信？布特夫人的沙龍裏那些人說的話，半真半假全是惡意，你分不清嗎？”
    卡洛琳被他看得渾身發毛，囁嚅道：“我……我隻是想讓哥哥好起來……”
    “用騙的方式讓簡小姐來？”達西打斷她，“你知不知道一個未婚女子深夜來倫敦有多危險？布特家和德比家正盯著班納特家，你這封信簡直是給他們送把柄！”
    他頓了頓，語氣更沉，“簡小姐若真來了，出了任何事，你擔得起責任嗎？查爾斯知道了，又會怎麽想？”
    你知道，彬格萊家會遭到男爵府的毀滅性打擊和報複嗎？
    卡洛琳被問得啞口無言，臉色慘白如紙。
    露伊莎連忙打圓場：“達西，她也是一時糊塗……現在怎麽辦？要不要再寄封信攔住簡小姐？”
    達西閉了閉眼，深吸一口氣：“來不及了。信早就該到朗伯恩了。”
    他失望地看向卡洛琳，嚴厲地說，“從現在起，別再插手這件事。簡小姐若來，我會親自去接，你們誰也不許對她說半句不該說的話。”
    他轉身回臥室時，腳步格外沉重。
    查爾斯在床上半眯著眼，顯然是聽到了外麵的動靜，見他進來，虛弱地問：“是寄去朗伯恩的信...出了什麽問題嗎？這下耽誤了行程，希望不要嚇到簡。”
    達西在床邊坐下，放緩了語氣：“沒有。隻是卡洛琳太擔心你，想讓簡小姐來陪你，用了些不太妥當的方式。”
    他沒說破謊言，怕刺激到查爾斯的病情，“你安心養病，其他的事交給我。”
    查爾斯望著天花板，輕輕歎了口氣：“別為難卡洛琳……也別讓簡小姐為難。她若想來，自然會來；若不想來，也別勉強。”
    他頓了頓，聲音裏帶著一絲悵然，“班納特家現在不一樣了，她有更好的選擇……”
    達西正想開口安慰，樓下突然傳來管家的通報聲，帶著幾分慌張：“先生，小姐，男爵府的管家帶著私人醫生來了，說……說是奉海西.班納特小姐的命令，來探望西裏斯男爵的朋友查爾斯.彬格萊先生！”
    臥室裏的三人同時僵住。
    達西猛地站起身，眉頭擰成了疙瘩——海西怎麽會突然派人來？難道簡已經到了男爵府，把卡洛琳寫信的事說了？
    卡洛琳的臉“唰”地白了，抓著露伊莎的手臂瑟瑟發抖：“她……她怎麽會知道？是不是簡小姐告了狀？”
    露伊莎也慌了神：“怎麽辦？醫生來了，豈不是會發現查爾斯的病沒那麽重？那封信裏的謊話不就全露餡了？”
    達西深吸一口氣，強迫自己冷靜下來：“慌什麽？兵來將擋。我去見他們。”
    他轉身往樓下走，心裏卻暗自思忖——海西小姐這步棋來得又快又準，不知道這裏麵有沒有威廉公爵的手筆。
    與此同時，男爵府的書房裏，海西正悠閑地給壁爐添柴。
    西裏斯看著她氣定神閑的樣子，忍不住問：“你真讓管家帶著醫生去彬格萊家了？萬一卡洛琳狗急跳牆，在醫生麵前說些不該說的話怎麽辦？”
    海西拍了拍手上的灰燼，嘴角勾起一抹淡笑：“就是要讓她慌。查爾斯的病情到底如何，讓我們的醫生親眼看看才放心。至於卡洛琳……”
    她將從簡那裏拿到的卡洛琳的來信，輕飄飄丟在書桌，“胡言亂語？就不要怪我‘心狠手辣’啊！”
    威廉聞言輕笑：“倒是省了我派人去查的功夫。”
    他走到海西身邊，自然地想要攬住她的腰，意識到這裏是男爵府，隻好將手放在她身旁的桌沿。
    “不過你這招‘先發製人’，怕是要讓彬格萊家坐立難安了。”
    “坐立難安才好。”海西斜倚在書桌上，語氣淡然，“讓他們知道，班納特家的人不是好拿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