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漢和帝劉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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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是被命運推上龍椅的孩子。
    建初七年的春天,我縮在椒房殿的角落裏數著地磚上的花紋,忽然聽見母後竇氏摔碎了玉碗。那天父皇最後一次摸著我的頭說:"肇兒要乖",三日後章德殿掛滿白幡,十歲的我就被套上了玄色十二章紋的袞服。
    "陛下該學批奏折了。"鄭眾捧著朱砂筆的手在抖,我盯著他袖口繡的海棠花,想起昨日竇大將軍在朝會上把奏章直接扔給侍中代批。太極殿的龍椅太高,我的腳夠不著地,隻能看著舅舅竇憲的紫綬金印在眼前晃來晃去。
    永元元年秋,北宮傳來消息說西域都護府被圍。我在宣室殿的地圖上找疏勒城的位置,竇憲突然闖進來,青銅甲胄上的血跡都沒擦淨。"臣請領兵五萬出征匈奴!"他的劍穗掃過我的禦案,驚得墨汁濺在剛寫好的《勸農詔》上。那天夜裏鄭眾告訴我,大將軍在涼州私調的三萬兵馬已經過了隴山。
    記得最清楚的是永元三年正月那場慶功宴。竇憲把燕然勒功的石碑拓本鋪滿整個德陽殿,酒氣熏天的將領們舉著金樽高呼"天佑大漢",我卻看見司徒袁安在角落裏把諫書撕成碎片。舞姬的水袖拂過我麵前時,竇憲突然按住我的肩膀:"陛下可知匈奴單於的首級有多重?"他掌心的老繭磨得我生疼。
    "該收網了。"鄭眾在石渠閣暗室裏的聲音像蛇信子,燭火映著滿牆的密報。我們花了整整兩年,通過清河王劉慶聯絡上被竇氏打壓的士族,又在北軍安插了十二名羽林孤兒。當竇憲帶著匈奴俘虜耀武揚威地回朝時,朱雀門外迎接他的是緊閉的城門。
    永元四年六月廿七,我在白虎觀親自審問竇氏黨羽。太尉宋由咬斷舌頭前說的那句"外戚專權豈止竇氏一家",讓我在盛夏時節冷汗浸透中衣。那天夜裏燒毀的案牘堆得像小山,火光中鄭眾的影子越來越長。
    親政後第一次大朝會,我下令廢除"一人犯罪,全族連坐"的舊律。但第二年黃河決堤,餓殍遍野的流民跪在洛陽城外時,我才真正明白坐在這個位置要咽下多少苦果。鄧貴人建議開常平倉那日,她鬢邊的白玉簪映著雪光,讓我想起小時候母後唯一一次對我笑的模樣。
    最痛的是永元九年冬夜,陰皇後在長秋宮摔了藥碗。太醫令說皇子染的是時疫,我抱著渾身滾燙的劉勝在溫室殿守了三天,最後還是鄭眾掰開我僵直的手指接過繈褓。那之後整整半月,我在濯龍園看著結冰的池塘,直到鄧貴人拿著《急就篇》來教我認篆字。
    朱雀門的銅釘在晨霧裏泛著冷光,我攥緊袖中的虎符。城樓上弓箭手的黑影如同盤踞的鴉群,鄭眾佝僂著背站在三步之外,袖籠裏藏著昨夜擬好的詔書。
    "開城門——迎大將軍凱旋——"
    號角聲刺破寂靜的刹那,我看見竇憲的玄甲騎兵像黑潮湧來。他高舉的九斿白旄沾著漠北黃沙,卻在觸及吊橋鐵索時突然頓住。八百輕騎的馬蹄聲在甕城回蕩成悶雷,當第一支火箭射中竇景的將旗時,我嚐到了唇齒間的血腥味。
    "陛下!"鄭眾突然撲過來擋住飛濺的碎木,他後頸的刀疤在日光下猙獰如蜈蚣。竇憲的咆哮混著刀劍相擊的銳響:"劉肇!你忘了是誰扶你坐穩這龍椅?"羽林衛的鮮血濺在白玉階上,我盯著他盔纓間斑白的鬢發,想起十二歲生辰那碗他親手端來的羊羹。
    三日後詔獄裏的檀香遮不住腐臭,竇憲的鎖鏈在地上拖出暗紅痕跡。"你以為除掉竇家就能高枕無憂?"他嘶啞的笑聲震得鐵柵嗡嗡作響,"看看你身邊的老閹奴,他眼裏的貪欲比我還燙呢。"
    我拂袖而去時撞翻了銅燈台,火苗舔上積灰的帛書,燒焦了永元元年竇憲請征匈奴的奏章。鄭眾在廊下捧著新製的龍袍等候,絳紗袍上的金線刺得我眼睛生疼。
    那年除夕夜宴,司徒丁鴻獻上《日食疏》。當他念到"天象示警,權臣當道"時,我注意到鄭眾給黃門侍郎使了個眼色。酒過三巡後,進獻鹿胎羹的小黃門突然暴斃,銀針試不出的鴆毒,正是三年前用在梁貴人湯藥裏的配方。
    "老奴該死!"鄭眾跪在雪地裏磕頭,額頭的血融化了磚縫間的冰碴。我望著未央宮飛簷上凝結的冰淩,想起他當年抱著我躲避竇憲搜宮時的體溫。最終那道流放他侄子的詔書,被我鎖進了蘭台的秘匣。
    元興元年的柳絮飄進禦書房時,我正在教劉隆讀《過秦論》。孩子稚嫩的手指劃過"廢先王之道"幾個字,窗外突然傳來鄧皇後與鄧騏的私語。暮春的風裹著藥香拂過案頭,我望著奏章上密密麻麻的"鄧氏賢德",終於讀懂父皇臨終前為何死死攥著那卷《呂氏春秋》。
    元興元年臘月,當我咳出血染紅鄭眾的袍袖時,突然看清了永元之治背後的代價。二十五歲的鄧綏抱著劉隆跪在龍床前,稚嫩的臉上是和我當年如出一轍的惶恐。最後一口氣卡在喉嚨裏時,我竟有些慶幸——這孩子至少不用親手把撫養他的人送上斷頭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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