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漢靈帝劉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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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坐在南宮的玉階上,聽著遠處傳來的馬蹄聲。那是西涼軍進城了吧?想來何進那廝終究是沒鬥過張讓他們,連自己的命都搭進去了。這宮裏的人啊,總以為能掌控一切,到頭來還不是要被更大的浪頭掀翻。就像當年我十二歲被接到洛陽時,誰又能想到那個蜷縮在馬車角落裏發抖的孩子,後來能坐在這龍椅上二十一年?
    記得那年春天特別冷,解瀆亭侯府門前的槐樹遲遲沒發芽。我裹著母親新縫的狐裘,還在為前日射獵時沒逮到那隻白鹿慪氣。突然就來了幾個穿絳衣的宦官,說天子駕崩了,要接我進京承繼大統。母親當時就癱坐在地上,手裏的茶盞摔得粉碎。後來我才明白,先帝沒有子嗣,外戚竇家要找個好控製的宗室子弟,才挑中我這支偏遠旁係。那天我偷偷把佩了五年的玉玨埋在槐樹下,想著有朝一日還能回來取,誰知這一走就是永別。
    初到洛陽那半年,我整日縮在德陽殿的角落裏。竇太後垂簾聽政,大將軍竇武和太傅陳蕃把持朝政,連我每日讀什麽書都要過問。那些老儒生總讓我背《尚書》裏的訓詁,說這才是帝王之道。有天我實在煩了,把竹簡摔在地上:"朕要學的是如何調兵遣將,不是這些之乎者也!"結果陳蕃那老頭當場跪地叩首,額頭都磕出血來,說什麽"陛下若不行王道,恐天下離心"。現在想來,他們和後來那些宦官也沒什麽不同,不過是想借天子的名號行自己的方便。
    轉機發生在中平元年深秋。那日曹節帶著幾個小黃門來送糕點,我注意到他袖口沾著墨跡。趁左右無人,他突然跪在我腳邊:"陛下可知竇大將軍要盡誅我等閹人?"原來竇武已經擬好詔書,要把所有中常侍都趕出宮去。我摸著案上冰涼的玉璽,想起前日竇太後讓我用印時那種命令的語氣,突然覺得這些宦官或許才是能為我所用的人。當夜張讓從密道帶我去北宮地窖,那裏藏著三百名全副武裝的期門武士。他們舉著火把跪成兩列,鎧甲映得滿室生輝,那場麵我這輩子都忘不了。
    誅殺竇武那夜下著凍雨。我披著玄色大氅站在南宮門樓上,看著王甫帶兵把竇府團團圍住。火光衝天而起時,陳蕃帶著十幾個門生想衝進宮門,被羽林軍用弩箭射成了刺蝟。張讓在我耳邊輕聲道:"陛下,該您下旨了。"我接過他遞來的詔書,手抖得幾乎握不住筆。墨汁滴在帛書上暈開,像極了陳太傅額頭的血漬。曹節在旁邊笑道:"陛下這字越發有風骨了。"那瞬間我突然明白,這宮闈之中從來沒有什麽忠奸善惡,隻有活下來的人才能書寫曆史。
    親政後的日子比想象中難熬。每日寅時就要被宦官叫醒,聽著三公九卿在朝堂上吵架。冀州鬧蝗災要求減賦,幽州邊防又要增加糧餉,南方的蠻族還時不時造反。最煩人的是那些清流士大夫,整天上書說什麽"親賢臣遠小人",話裏話外都在罵我寵信宦官。有次我實在忍不住,把楊賜的奏折摔在丹墀下:"你們倒是給朕找個既能治國又不要俸祿的賢臣來!"滿朝文武頓時鴉雀無聲,隻有趙忠的輕笑聲從帷帳後傳來。
    賣官鬻爵這事起初是曹節的主意。那天我看著空空如也的少府庫房發愁,連修繕南宮的錢都拿不出來。曹節湊過來說:"陛下可知天下多少人想做官?西園馬廄裏那些戰馬,換個金嚼頭就能多賣三成價錢。"我開始還猶豫,直到崔烈用五百萬錢買下司徒之位。那老家夥穿著紫綬金印來謝恩時,我故意問他:"朕可是虧了,本該收你一千萬的。"滿朝哄笑中,我看見太尉張溫臉色鐵青。後來連虎賁、羽林的職位都明碼標價,有次醉酒後我在西園掛牌"三公七百萬,九卿五百萬",第二天就被蔡邕那幫人罵作桀紂。可他們哪知道,若不這樣,拿什麽養北軍五校?又拿什麽對付鮮卑騎兵?
    說到帶兵打仗,倒是我平生最得意的事。中平四年鮮卑犯邊,我力排眾議要禦駕親征,嚇得張讓連夜跪在寢宮外哭求。最後還是讓段熲帶著羽林軍出征,但我在西園親自為將士們擊鼓餞行。鼓槌都敲斷了三根,回宮後雙臂腫得抬不起來。後來捷報傳來,我在嘉德殿前舞劍慶祝,不小心劃破了龍袍。母親從河間國寄信來勸誡,說天子要有威儀,我卻回信說:"高祖當年提三尺劍取天下,兒雖不才,亦不願做深宮婦人。"
    宮女們都說我最愛奇珍異寶。其實比起那些死物,我更愛活生生的熱鬧。西園裏養著會說話的綠孔雀,西域進貢的汗血馬,甚至讓畢嵐造了輛四輪銅車,轅木上鑲滿夜明珠。有次突發奇想,命宮女都扮作商賈,在宮裏設市叫賣。我穿著粗布衣裳穿梭其中,用玉璧換陶罐,拿金餅買草鞋,玩到興頭上還和"屠戶"討價還價。第二天張讓戰戰兢兢地說禦史要彈劾,我大笑道:"朕買的是江山,賣的是太平,他們懂什麽?"
    後宮之事向來麻煩。宋皇後被廢那夜,我獨自在濯龍池邊徘徊。她父親宋酆總與何進眉來眼去,前日搜出的巫蠱偶人紮滿銀針。王美人抱著協兒來勸,說陛下當以社稷為重。那孩子才三歲,伸手要抓我玉佩的模樣讓我想起自己初入宮時的惶恐。後來何皇後毒殺王美人,我氣得拔劍要斬了她,卻被董太後攔下。老太太杵著鳳頭杖罵:"你要學桓帝絕嗣嗎?"劍尖垂下的瞬間,我看見何進帶甲士圍住了椒房殿。
    黃巾之亂爆發那天,我正在西園看胡姬跳旋舞。八百裏加急軍報傳來時,鼓樂聲戛然而止。張角那妖道竟有數十萬信眾,七州二十八郡同時起火。我連夜召何進、皇甫嵩入宮,把虎符摔在案上:"給朕殺!殺光這些逆賊!"盧植出征前,我解下佩劍賜他:"若遇張角,替朕問問,朕這個天子當真如此不堪?"後來官軍收複冀州,捷報裏說賊首都剖棺戮屍,我卻夢見無數無頭百姓在雒陽城外遊蕩。
    身體是從中平六年開始垮的。先是咳血,後來連馬背都騎不穩。太醫說是酒色傷身,我卻覺得是這江山太重。有日昏沉中聽見張讓和蹇碩密議要立協兒,何進正在調外兵進京。我想起身寫詔書,手卻連筆都握不住。最後看了眼案頭那盆從河間帶來的蘭草,花瓣早已凋零殆盡。恍惚間又回到十二歲那年的馬車裏,母親在身後哭喊,而前方洛陽城的輪廓正被暮色吞沒。
    宮門外傳來甲胄碰撞聲,越來越近。我忽然想起二十一年前那個雨夜,陳蕃倒在宮門前的樣子。這盤棋終究是要下完了,隻是不知最後收子的會是何人。喉頭湧上腥甜時,我竟有些想笑。什麽千秋功業,萬世罵名,不過都是史官筆尖的墨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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