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南朝劉宋 宋文帝劉義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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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出生在建康城的烏衣巷老宅裏,那年是晉安帝義熙三年。父親抱著我在院子裏轉了三圈,對幕僚們說:"這小子哭聲洪亮,將來必能鎮得住這亂世。"後來他們告訴我,父親劉裕那時剛滅了桓玄,手掌大權卻還沒穿上龍袍。我的童年就在父親馬蹄揚起的塵土裏顛簸著長大,從京口到廣固,從襄陽到長安,他的戰報比家書來得勤快。
    母親胡氏是個沉默的女人,總愛在油燈下縫補我的舊衣裳。我六歲那年,她突然咳血不止,臨死前攥著我的手說:"隆兒,別學你爹打仗,要當個讀書人。"可父親連喪事都沒來得及辦完就北上伐燕去了。靈堂裏白幡被風吹得嘩嘩響,我跪在蒲團上數著蠟燭滴下的淚,第一次嚐到權力的味道——它能讓人連哭的時間都沒有。
    八歲那年,父親終於當了皇帝。登基大典那天,我穿著硌脖子的禮服站在丹墀下,看著龍椅上的父親像尊生鏽的鐵像。他在龍椅上隻坐了兩年就病倒了,臨終前把我們兄弟叫到榻前,抓著二哥的手說:"守成之君不易為..."話沒說完就咽了氣。我躲在柱子後麵,看見大哥劉義符搶過玉璽時,眼睛亮得像餓狼。
    新皇登基的爆竹聲裏,我跟著謝晦學《左傳》。這位太子詹事總愛用戒尺敲著案幾說:"殿下可知"鄭伯克段於鄢"的深意?"我聞著他身上淡淡的墨香,突然想起母親臨終前縫的那件青布衫。建康城的夏天悶得人喘不過氣,蟬鳴聲裏傳來消息:大哥在華林園造了條商街,讓宮女們扮作商販,他自己拿著秤杆收稅玩。
    景平二年七月,檀道濟帶著甲士衝進華林園時,我正在給徐羨之抄《孝經》。宮牆外金鐵交鳴聲不斷,筆尖的墨汁在宣紙上洇出個黑疙瘩。傅亮渾身是血闖進來,扯著我就往密道跑:"四大臣要廢帝,宜都王快隨老夫出城!"我的木屐跑丟了一隻,腳底板被碎石硌得生疼,卻突然想起謝晦說過:"周公恐懼流言日,王莽謙恭未篡時。"
    江陵城的冬天冷得刺骨。我裹著狐裘坐在刺史府裏,看徐羨之的使者在堂下跪成一片。他們說要立我為帝時,案上的茶湯正騰起嫋嫋熱氣。"孤年幼德薄..."話剛出口就被司徒王弘打斷:"武帝子孫中,唯殿下熟讀經史。"我摸著袖子裏母親留下的桃木簪,想起她臨終前說"要當讀書人"的模樣,喉頭突然發緊。
    元嘉元年正月的登基大典上,十二旒冕冠壓得我脖子發酸。祭天青詞被狂風卷上半空,像隻斷了線的紙鳶。徐羨之在階下高呼萬歲,我盯著他官帽上顫巍巍的貂尾,突然明白這皇位是四大臣放上天的風箏,線頭還攥在他們手裏。當晚我在寢宮摔了傳國玉璽,碎片劃破掌心,血滴在龍紋地磚上像朵朵紅梅。
    頭三年過得如履薄冰。徐羨之總愛在朝會上說"先帝舊製",謝晦的荊州軍報永遠比我的詔令快半拍。直到那天在尚書省翻到廣陵郡的稅賦簿子——徐家名下的田產竟占了半郡。我捏著賬簿的手直發抖,轉頭對王華說:"給朕磨墨。"當彈劾奏章雪片般飛向四大臣時,檀道濟的軍隊已經堵住了建康城門。
    收拾完權臣那天,我在西堂召見新任揚州刺史。"愛卿看這新栽的梧桐如何?"我指著剛抽芽的樹苗問劉湛。他彎腰捧起把泥土:"根紮得深,才不怕風雨。"我們相視而笑,遠處宮牆根的殘雪正在陽光下化成春水。那天夜裏我夢見母親在燈下縫衣,針腳細密如新政推行的屯田令。
    元嘉六年的春雨格外綿長。我抱著剛滿周歲的劉劭在簷下看雨,小家夥的尿布突然潮了一片。"陛下,北邊送來急報。"王曇首的聲音讓乳母嚇得打翻了銅盆。拓跋燾的騎兵踏破了統萬城,赫連昌的首級正在來建康的路上。我摸著兒子頸後溫熱的胎發,突然想起父親攻破長安時,也帶回過姚泓的玉璽。
    "不能放任胡人坐大!"我在朝會上摔了茶盞。到彥之帶著五萬水軍北上那天,我在覆舟山擺了祭壇。黑壓壓的戰船塞滿長江,旌旗被江風吹得獵獵作響。三個月後敗報傳來時,我正在教劉浚讀《項羽本紀》。戰報上的"滑台失守"四個字墨跡未鮮,硯台裏的朱砂突然像血一樣刺眼。
    第一次北伐草草收場,我卻迷上了觀星。天文生總說紫微垣明亮則天下安,可他們沒告訴我,為什麽每次要打仗時,太白人犯就會特別頻繁?崔浩給拓跋燾的諫書抄本送到禦案那天,我把自己關在式乾殿整日。暮色裏燭影搖晃,牆上掛的《禹貢地域圖》仿佛在淌血。
    "陛下,該用養生湯了。"袁皇後端著藥盞進來時,我正盯著北境十二州的奏報出神。她鬢角的白絲在燭光裏忽明忽暗,我突然想起二十年前大婚那晚,合巹酒灑在她嫁衣上的樣子。這些年她替我生了十九個皇子,眼角皺紋深得能藏住整個元嘉歲月。
    元嘉二十七年秋獵,我的馬鞍突然斷裂。摔下馬背時聽見劉劭在喊:"快傳太醫!"可他的佩劍卻離我喉嚨隻有三寸。回宮後暗查才知,東宮的巫蠱偶人身上紮滿銀針。那晚我在式乾殿獨坐到天明,案上擺著兩份詔書:廢太子的朱批怎麽也落不下去。
    "父皇老了。"劉劭帶著甲士闖進寢宮時,我正披衣看星象。他的劍鋒比當年北伐時的朔風還冷,我忽然想起三十年前母親咳在帕子上的那灘血。原來這皇位終究是柄雙刃劍,握得越久,割得越深。最後一口氣咽下時,我聽見更鼓正敲三更,燭淚滴在未寫完的《勸農詔》上,像極了我六歲那年靈堂裏的白蠟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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