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南朝南齊 齊高帝蕭道成
字數:2712 加入書籤
我出生那會兒,正是南朝劉宋元嘉四年,臘月裏下著冷雨。蘭陵蕭氏老宅的屋簷往下滴水,滴滴答答砸在青石板上。祖父蕭樂子抱著我站在廊下,指著遠處被雨水洗得發亮的竹林說:"這小子命裏帶煞,將來怕是要攪動天下風雲。"這話後來應驗了,隻是當時誰也沒想到,我這個青徐豪族出身的武家子,真能坐穩建康城裏的龍椅。
小時候在丹徒縣學讀書,先生總嫌我坐不住。建康城裏來的教書先生搖頭晃腦念《論語》,我趴在窗台上看校場裏士兵操練。十五歲那年跟著父親蕭承之去廣陵駐防,頭回見著真正的戰場。那年北魏騎兵南下劫掠,我躲在城牆垛口後麵,看著父親披甲上馬,帶著三百輕騎出城迎戰。馬蹄聲震得城牆都在抖,父親回來時鎧甲上全是血,分不清是敵人的還是他自己的。
"亂世男兒當持劍,莫學腐儒空談經。"父親這話我記了半輩子。十九歲入行伍,跟著雍州刺史蕭思話守襄陽。那年春天雨水特別多,城牆根都長了青苔。北魏三萬大軍圍城,糧道全斷,城裏連老鼠都吃光了。守到第七個月,我帶著二十個敢死弟兄夜襲敵營,舉著火把衝進糧草大營。那夜火光映紅半邊天,燒得魏軍連夜退兵三十裏。蕭將軍拍著我肩膀說:"蕭家兒郎,果然虎父無犬子。"
三十歲那年,我在建康城當禁軍統領。記得是元嘉二十九年冬月,太子劉劭弑父篡位。那天夜裏宮門緊閉,我帶著兩百親兵守在太極殿前。羽林軍統領沈慶之渾身是血衝進來,說太子已經殺了皇上。我攥著刀柄的手直冒汗,心想這劉家天下怕是要亂。後來武陵王劉駿起兵討逆,我帶著禁軍反水打開城門。城破那日,劉劭被吊死在朱雀航,眼珠子凸得老高。新皇登基時賞我黃金千兩,可我心裏清楚,這朝廷怕是撐不了幾年太平。
四十歲那年,我在淮陰當南兗州刺史。北邊來的探子說北魏又要南侵,我連夜加固城防。那年秋天雨水特別大,泗水漲得漫過堤壩。魏軍五萬鐵騎趁著水勢南下,前鋒離淮陰城不到三十裏。城裏隻有八千守軍,百姓拖家帶口往南逃。我站在城樓上看著黑壓壓的難民,忽然想起二十年前襄陽城裏的火光。連夜派人掘開泗水堤壩,大水衝垮魏軍糧道,逼得他們繞道而行。這仗打完,朝廷加封我為鎮北將軍,可我知道,真正救下淮陰城的不是官印,是城外那滔天的洪水。
泰始元年,宋明帝劉彧剛繼位就碰上四方叛亂。我帶著三萬兵馬從廣陵出發,沿長江逆流而上平叛。記得在錢塘江口遇上叛軍水師,戰船擠得江麵都看不見水。我讓前鋒船隊掛滿燈籠夜襲,火光裏箭矢像蝗蟲似的飛來。混戰中左肩中了一箭,咬著牙把箭杆折斷繼續指揮。這一仗打下來,朝廷讓我總督五州軍事,可我心裏明白,功高震主不是好事。果然沒過半年,明帝派來監軍的王昱整天在我營帳外轉悠,連軍糧數目都要查三遍。
四十八歲那年,明帝病重,托孤大臣褚淵深夜來找我。燭火晃得他臉色發青:"皇上要殺你。"我手裏的茶碗"當啷"摔在地上。連夜帶著親兵奔出建康城,馬不停蹄跑回廣陵大營。第二天聖旨就到了,說我意圖謀反。三萬將士跪在營前不起,求我起兵清君側。我摸著營門前的拴馬石,想起二十年前在這教兒子蕭賾騎馬。石頭上的凹痕還在,天下卻要變了。
升明元年,少帝劉昱越發荒唐。有次他帶著宦官闖進我府邸,拿著鐵錐要鑿我家梁柱,說要看"蕭將軍的忠心是紅是黑"。我跪在庭院裏,聽著頭頂"咚咚"的鑿擊聲,青石板上滴的全是冷汗。後來他在郊外射獵,被侍衛楊玉夫割了腦袋。我帶著禁軍衝進宮城那夜,建康城的烏鴉叫得特別淒厲。扶植劉準當皇帝那天,小皇帝坐在龍椅上發抖,龍袍下擺還沾著泥——他剛在禦花園玩捉迷藏被我拽來的。
五十歲整,受禪稱帝那日,祭壇上的青銅鼎燙得灼人。禮官念祝詞的聲音打著顫,我盯著鼎身上饕餮紋的眼睛,忽然想起三十年前在襄陽城頭,箭雨裏那個熱血沸騰的年輕人。改國號"齊"的時候,尚書令王儉問我為何取這個字。我說:"齊者,禾麥吐穗也,願天下百姓能吃飽飯。"這話半真半假,其實更因為"齊"與"濟"同音,總想著能救濟這亂世。
登基頭年特別難。北邊北魏聽說劉宋換成了蕭齊,發兵二十萬南下。我帶著老將周盤龍守壽陽,城裏糧草隻夠半月。有天巡城時看見守軍蹲在牆根喝稀粥,米粒都能數得清。夜裏把禦賜的金帶熔了,換成粟米分給將士。周老將軍紅著眼眶說:"陛下,這不合規矩。"我擺擺手:"規矩能當飯吃?"後來北魏退兵,倒不是我們多能打,是他們草原上鬧了旱災。
治國比打仗還累。有天批奏折到三更天,抬頭看見銅鏡裏的白頭發,忽然想起故去的父親。他老人家要是看見我穿著龍袍,怕是要拿馬鞭抽我:"蕭家世代忠良,怎出了個篡位的逆子!"可這世道,忠字怎麽寫?劉家皇帝哪個不是弑父殺兄上的位?去年清查戶籍,發現揚州有個村子整村人躲進山裏當野人,問他們為何,老丈哆嗦著說:"官府的稅賦比山裏的老虎還凶。"我當場免了那縣三年賦稅,回頭把戶部尚書罵得狗血淋頭。
五十五歲那年春天,胸口總像壓著塊石頭。太醫令悄悄跟太子說:"陛下這是多年征戰落下的病根。"我不愛聽這些,照樣每日五更天起來練劍。有天在武場耍刀,突然眼前發黑,栽倒時聽見佩玉摔碎的脆響。再睜開眼,床前跪滿了大臣,太子眼睛通紅。我知道時候到了,撐著身子坐起來:"取紙筆來。"
詔書寫到第三行,手抖得握不住筆。想起二十歲在襄陽城頭寫的軍報,字跡多遒勁啊。太子要接筆,我擺擺手,蘸著墨繼續寫:"吾本布衣,提三尺劍取天下..."這話沒寫完,最後一滴墨漬在"下"字上暈開,像極了那年淮陰城外的泗水浪花。
咽氣前聽見更鼓聲,恍惚間又回到丹徒老宅。雨還在下,祖父抱著我站在廊下,遠處竹林沙沙作響。這次我看清了,被雨水洗過的竹葉,在風裏翻出銀白的光。
喜歡禁宮秘史:那些被史書屏蔽的吐槽請大家收藏:()禁宮秘史:那些被史書屏蔽的吐槽書更新速度全網最快。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