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南朝南陳 陳武帝陳霸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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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陳霸先,生於南梁天監二年,也就是公元503年,老家在吳興郡長城縣下若裏。現在回想起來,這輩子過得跟田裏的稻子似的,春天插秧秋天收割,總得按著時令來。我祖上三代都是種地的,到我這輩本也該扛鋤頭,可老天爺偏給我指了另一條道。
記得十歲那年跟著阿爹去城裏賣柴,在茶館外頭聽見說書人講光武中興的故事。那是我頭回聽說有人能從草根當上皇帝,手攥著柴禾都能捏出汗來。阿爹拍我後腦勺:"愣著幹啥?快走!"可那聲"雲台二十八將"就跟釘子似的紮進心裏。後來我偷偷攢了半年雞蛋錢,找人教我認字。那教書先生姓馮,是個瘸腿老兵,他見我蹲在私塾窗外比劃,就把我領進屋裏:"想認字?先幫我把這筐穀子舂了。"
十五歲那年趕上吳越鬧災,村裏餓死二十多口人。我跟堂兄陳休先摸黑去挖觀音土,路上碰見縣衙的差役在抓壯丁。那差頭拿刀背敲我肩膀:"小子長得結實,去給朱縣令當護院吧。"我娘哭得死去活來,倒是阿爹抽著旱煙說:"去吧,總比餓死強。"那是我第一次離家,背著半袋糙米走到吳興縣城,腳底板磨得血泡疊著血泡。
在縣衙當差那五年,什麽醃臢事都見過。朱縣令克扣賑災糧,我親眼見他把白米換成麩皮。有天夜裏餓急的災民翻牆進來,我本該敲鑼示警,可手裏銅鑼愣是沒響。後來聽說那夥人搶了三袋米,朱縣令把我吊在梁上抽了二十鞭子。皮開肉綻那會兒我突然明白個理:這世道容不下老實人。
二十歲那年轉運,趕上廣州刺史蕭映來吳興巡視。那天我正帶著衙役巡街,突然聽見馬蹄聲亂,蕭刺史的坐騎被驚雷嚇著了,眼瞅著要踩翻路邊的粥攤。我竄過去拽住韁繩,被拖出去十幾丈遠,胳膊肘在地上磨得見骨。蕭映下馬扶我起來,盯著我眼睛問:"可願隨我去嶺南?"後來才知道,他看中的不是我的身手,是當時我懷裏揣著本翻爛了的《六韜》。
跟著蕭映在廣州的六年,是我這輩子最痛快的日子。白天跟著府兵操練,晚上在油燈底下讀兵書。有次剿滅山賊,我帶著三十人繞到後山放火,結果火勢太大把自己人困在山溝裏。那是我頭回嚐到敗仗滋味,蕭映卻拍著我肩膀說:"火攻本就是險棋,敢用就是膽氣。"這話我記了一輩子。
太清二年548年)八月,侯景那反賊攻破建康,消息傳到嶺南時我正在操練新兵。蕭映已經病故三年,新任刺史元景仲是個窩囊廢,聽說侯景封他當南兗州刺史,竟真打算起兵響應。那天我闖進刺史府,刀架在元景仲脖子上:"你要當叛臣,先問過我手裏這把刀!"其實當時心裏直打鼓,手底下不過三千府兵,可硬是憑著這股狠勁,帶著弟兄們把元景仲趕出了廣州。
次年開春,我在始興郡豎起勤王大旗。記得那天陰雨綿綿,校場上站著七百鄉勇,破衣爛衫的連像樣兵器都沒有。我跳上點將台,扯開衣襟露出胸前刀疤:"今日跟著我陳霸先的,往後有我一口吃的,絕不叫你們餓著!"後來這七百人成了我的老班底,活到建康城破那天的不超過二十個。
北上這一路真叫艱難。過南康時被蔡路養三萬人馬堵在山穀裏,箭雨跟飛蝗似的往下落。我親兵陳安舉著盾牌擋在我身前,箭杆穿透盾麵紮進他右眼。那孩子才十七歲,倒下前還喊:"將軍快走!"後來我們趁夜繞到敵後,放火燒了糧草,那一仗打完,三萬人馬隻剩八千。
最險的是在大庾嶺遇上李遷仕。那老狐狸詐稱要合兵勤王,卻在酒宴上埋伏刀斧手。我假裝喝醉摔了酒碗,杜僧明帶著死士從帳外殺進來。混戰中我的左臂被劃開半尺長的口子,血把袍子前襟都浸透了。事後清點,三百親兵折了八十,卻換來李遷仕五千精兵歸降。這買賣劃不劃算?亂世裏人命本就不值錢。
等打到湓城見到王僧辯,已經是承聖元年552年)的事了。那天下著細雨,江麵上霧氣蒙蒙。王僧辯的白袍被風吹得獵獵作響,他站在船頭拱手:"久聞陳將軍威名,今日得見,幸甚。"我打量這個名滿天下的將軍,發現他右手缺了兩根手指——據說是在守江陵時凍掉的。兩個寒門出身的將軍,就這麽在長江邊握緊了手。
打建康城那三個月,真是把幾輩子的仗都打完了。侯景那廝把城牆修得鐵桶似的,城外挖了三道壕溝,溝底插滿尖木樁。我的前鋒營連著三天沒攻上去,校尉周文育跪著請罪。我把他拽起來:"要死也得死在城牆上!"當夜親自帶八百死士,頂著浸濕的棉被衝過火海。記得雲梯搭上城牆那刻,侯景軍在城頭倒滾油,我左腿被燙得皮開肉綻,愣是咬著刀背爬上城垛。
城破那日,侯景帶著二十騎往東逃竄。我在太極殿前看見梁武帝的靈位,香爐裏積著厚厚的灰。王僧辯走過來歎氣:"終究是來遲了。"我們這對老夥計誰也沒想到,三年後會在石頭城兵戎相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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承聖三年554年)西魏破江陵,梁元帝遇害。消息傳來時我正在京口練兵,手裏的茶碗"啪"地摔得粉碎。王僧辯擁立蕭淵明為帝,那小子是北齊的傀儡,明眼人都看得出來。我連夜乘小船過江,闖進王僧辯軍帳:"你這是要把江南賣給鮮卑人?"他低頭摩挲著斷指:"北齊十萬大軍壓境,能怎麽辦?"我扯開衣領露出胸前箭傷:"當年打侯景時,你怎麽不說這話?"
那場雨夜突襲石頭城,是我這輩子最不願回憶的戰役。昔日並肩作戰的兄弟,轉眼就成了刀下亡魂。王僧辯被捆到我麵前時,鎧甲上還沾著泥水。我問他:"還記得湓城會師那天嗎?"他笑得慘然:"這世道,容不得人記得太多。"刀落下時,我別過頭去,聽見血濺在軍旗上的聲音。
太平二年557年)十月,那幫老兄弟把我推到太極殿上。周文育捧著玉璽跪在階前,杜僧明帶著甲士山呼萬歲。我摸著冰冷的龍椅,突然想起四十年前那個蹲在私塾窗外的少年。登基大典那日,我特意讓膳房做了碗麥飯,吃到第三口就哽住了——跟當年離家時娘塞給我的那碗一模一樣。
當皇帝這三年,沒睡過幾個囫圇覺。北邊宇文氏和鮮卑人虎視眈眈,南邊還有蕭勃舊部作亂。有天深夜批奏折,聽見更鼓敲過三響,突然胸口絞痛摔在地上。太醫說是舊傷複發,我知道這是催命的符咒來了。
永定三年559年)六月,我感覺大限將至。最後聽見的聲音是宮外蟬鳴,恍惚間又回到吳興老家的稻田,阿爹在遠處喊:"霸先,該插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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