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南朝南陳 陳後主陳叔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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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這一生啊,就像建康城裏三月的柳絮,看著漫天飛舞熱鬧得很,風一停就全落在了泥地裏。
我是陳叔寶,天嘉三年生在宮牆裏。記得小時候奶娘總說:"六皇子落地那日,簷角的銅鈴響得邪乎。"後來想想,許是老天爺在敲喪鍾呢。我排行老六,前頭五個哥哥夭折了三個,倒讓我這病秧子撿了便宜。八歲那年父皇登基,我裹著狐裘縮在龍椅後頭,看著金鑾殿上烏泱泱的人頭,冷不丁打了個噴嚏,倒把禮部尚書新製的玉笏嚇掉半截。
十九歲那年春天來得特別早。我正蹲在禦花園逗蛐蛐,突然被太監架著往正殿跑。大哥陳胤被廢那日,滿園子的海棠開得血紅。我跪在冰涼的金磚上,聽著父皇說"嗣位大統"四個字,膝蓋骨硌得生疼,心裏卻惦記著蛐蛐罐裏新得的"鐵頭將軍"。那罐子後來被張貴妃失手打碎,倒成了我後半輩子的讖語。
當了太子反倒不自在。太傅們日日拿竹板敲我案頭:"殿下該學《尚書》了殿下該習騎射了"。我總推說頭疼,躲到西苑聽宮女們唱吳歌。有回在太湖石後頭撞見個綠衣小宮女,眉目生得比畫上人還俏,後來才知道是張麗華。她當時捧著盞杏仁酪,濺出來的湯汁沾在袖口上,倒像開了一簇紅梅。
禎明元年正月,我在太極殿登基。龍袍沉得壓肩膀,玉冕上的珠子晃得眼暈。禮官扯著嗓子喊"新皇禦極"時,我正盯著階前青磚縫裏鑽出的野草發呆。當晚在臨春閣擺宴,張貴妃抱著琵琶彈《後庭花》,我醉得把玉璽當醒酒石壓在腮幫子上。孔範那廝湊過來說:"陛下好氣色,真龍天子的福相。"他嘴角沾著蟹黃,倒像畫了張花臉。
要說治國,我是真沒那個心氣兒。北邊隋軍壓境的消息傳來時,我正帶著宮人在華林園修禊。江總捧著奏折追到曲水邊,我順手把折子疊了紙船,看著它在酒觴裏打轉。施文慶最會揣摩心思,說:"陛下莫憂,長江天塹豈是楊堅小兒能破的?"這話聽著熨帖,我賞了他二十匹蜀錦,轉頭讓張貴妃在錦上繡了整夜的《子夜歌》。
那年冬天冷得邪乎。臘月初八喝臘八粥時,宮牆外頭隱約能聽見哭喊聲。蕭摩訶請戰的折子堆了半人高,我全拿去墊了暖炕。有夜被風聲驚醒,見張貴妃在燈下翻看輿圖,燭火把她的影子拉得老長,倒像是要把整個建康城都罩進去。她說:"陛下,隋軍真要來了。"我往她懷裏縮了縮,聞見熟悉的蘇合香,心想能抱著這溫香軟玉,便是天塌了也不怕。
轉年開春,韓擒虎的騎兵真到了朱雀航。那天我正教宮人排演新製的《玉樹後庭花》,曲調剛轉到"妖姬臉似花含露",外頭就炸了鍋。樊毅闖進來時滿頭是血,鎧甲上還插著半支箭:"陛下快走!"我慌得把玉笛摔成三截,扯著張貴妃就往景陽井跑。井水涼得刺骨,張貴妃的胭脂化開來,把水麵染得通紅。後來聽人說,隋軍把我們拽上來時,我懷裏還死死抱著半塊金絲楠木琴板。
被押往長安的路上,楊廣那小子來瞧熱鬧。他騎在馬上拿馬鞭挑我下巴:"陳叔寶,聽說你詩寫得不錯?"我縮在囚車裏笑:"不及晉王殿下神武。"他臉色突然陰沉,甩鞭子抽斷了車轅。夜裏宿在驛站,看守的兵卒唱起《春江花月夜》,我縮在草堆裏數虱子,突然想起那年上巳節,張貴妃在秦淮河畫舫上唱這支曲子,兩岸的燈籠把江水都映成了胭脂色。
到了大興城倒沒受罪。楊堅給我封了個"長城縣公",賜的宅子比臨春閣還寬敞。頭回見著獨孤皇後,她盯著我看了半晌,轉頭對楊堅說:"這哪像亡國之君?"我捧著酒爵傻笑:"全賴陛下仁德。"其實心裏明鏡似的,他們當我是個會喘氣的擺設。有回宴飲,楊素讓我賦詩助興,我醉醺醺寫了首"日月光天德,山河壯帝居",滿朝文武笑得前仰後合。回府路上,趕車的老卒突然說了句吳語:"陛下受苦了。"我攥著車簾子,指甲掐進掌心裏。
大業元年正月十五,我在長安西市看花燈。有個南邊來的商販認出我,硬塞了包桂花糕。咬下去才發現是建康城南劉記的味道,糖餡兒裏摻了鬆子仁。回府路上經過朱雀大街,滿街的胡旋舞跳得人眼花,突然聽見有人唱《采蓮曲》,調子起高了半音。那夜我發了瘋似的翻箱倒櫃,找出當年張貴妃的碧玉簪,攥在手心裏直到天明。
死的那天倒是暖和。楊廣派人送來新釀的葡萄酒,琉璃盞映著窗外的柳色。我忽然想起小時候在江邊放紙鳶,線斷了,那鳶兒飄飄搖搖往北飛去了。太醫說是心疾突發,其實我自己清楚,是這些年吞下去的屈辱終於脹破了肚腸。咽氣前恍惚見著張貴妃抱著琵琶站在光影裏,還是景陽井邊那個眉眼。我想說對不住啊,到底沒能護住我們的江山,話到嘴邊卻成了句:"麗華,新譜的曲子我填了詞......"
據說我死後楊廣給了諡號"煬",倒跟他的廟號撞了。長安城裏傳了好些日子笑話,說這倆昏君在陰曹地府還能湊對子。我的墳頭如今該長滿荒草了,倒是建康城破那日,景陽井邊的胭脂痕,聽說至今下雨天還會泛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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