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北朝北魏 南安隱王拓跋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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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蜷在龍椅上數第七十三隻羊時,宗愛尖著嗓子跨進殿門。這閹貨今早剛絞死拓跋翰,指甲縫裏還粘著碎肉沫子,偏要裝模作樣拿錦帕托著玉璽:"陛下,該給並州軍糧的折子用印了。"
    金絲楠木的龍椅硌得我尾椎生疼——這椅子本該是晃叔坐的。記得七歲那年溜進東宮,正撞見他在批軍報,朱筆尖一滴墨落在我虎口,燙得三天沒敢見人。現在倒好,我裹著他沒來得及穿的袞服,袖口熏的還是他慣用的沉水香。
    窗縫漏進的風裹著血腥味,我盯著詔書上歪歪扭扭的"準"字,突然想起娘吊死在房梁那夜。白綾摩擦木頭的吱呀聲,跟此刻宗愛腰間玉佩的叮當聲,竟像同一個調門。
    我學會認字是在娘死的那個冬天。掖庭北牆有個狗洞,每天卯時三刻會有光漏進來,剛好照在剝落的牆皮上。娘用炭灰在牆上畫字,一筆一劃教我:"這是"餘",我兒的名;這是"死",咱們頭頂懸著的刀。"
    她總把餿飯裏的粟米粒挑給我,自己嚼菜幫子。有回我鬧著要吃肉,她突然把我腦袋按進雪堆裏:"記住這冷!鮮卑男兒寧肯凍死也不能搖尾乞憐!"後來我才知道,那天是祖父冊立新太子的日子,娘抱著我跪在冰麵上求了三個時辰。
    臘月初八那夜特別靜,娘把最後半塊硬餅塞進我懷裏:"待會兒聽見什麽動靜都別出來。"我蜷在泔水桶裏,隔著木板縫看見她踮腳夠房梁。白綾甩上去時蕩起灰,落在桶沿像層雪。
    宗愛找到我時,我正在啃供佛的酥油餅。這閹奴的手指比女人還白,捏著我下巴打量:"小王爺這雙招子,倒跟您娘一個模子刻的。"他袖口滑出半塊玉玨,青玉上沾著褐色的印子——是娘上吊那天扯斷的。
    我開始跟著他學"殺人經"。他教我寫"弑"字,朱砂筆在宣紙上拉出血痕:"左邊是殺,右邊是式。殺人要講究章法,就像先帝滅佛——先砸佛像,再燒經書,最後..."他突然用筆尖戳我手背,我疼得抽氣,他卻笑:"最後得把根刨幹淨。"
    夜裏我常溜去東宮牆根。晃叔咳嗽的聲音透過磚縫傳出來,混著藥罐子沸騰的咕嘟聲。有次撿到他扔的藥渣,我拿給禦醫局的小黃門瞧,那孩子嚇得直哆嗦:"裏頭有馬錢子!"
    我被踹到懷朔鎮那日,靴子陷進馬糞堆裏拔不出來。拓跋那拿馬鞭挑起我下巴:"南安王?嗬,不就是太武帝酒後撒的野種麽?"大帳外的風卷著砂石打在臉上,倒比平城的唾沫星子好受。
    夜裏我偷了匹瘸腿馬往北跑,柔然人的箭簇擦著耳朵飛過。馬失前蹄那刻,我懷裏突然掉出個金鈴鐺——是宗愛塞給我的,說能保命。鈴舌上刻著"燾"字,在月光下泛著血鏽。
    高車人把我拖進帳篷時,老薩滿正用骨刀劃開羊肚子。熱騰騰的血氣裏,他渾濁的眼珠子突然發亮:"小子,你命格裏帶著黑煞星!"羊腸子拋在火堆上爆響,像極了祖父砍人腦袋時的動靜。
    宗愛掀開高祖皇帝棺槨時,黴味嗆得我直流淚。龍袍裹在蛛網裏,金線繡的龍眼被人摳了去。"試試。"他把袍子抖開,腋下赫然裂著道口子——娘繡的平安符竟縫在裏頭!
    "先帝遺詔在此。"他抖開卷泛黃的帛書,血手印蓋著的玉璽倒是鮮亮。我知道他在扯謊,那夜他勒死祖父時我就在梁上蹲著。老東西蹬腿那會兒,房梁震下來的灰迷了我眼睛,害我噴嚏打到後半夜。
    登基大典上,禮官剛喊完"敬天法祖",供桌突然塌了。宗愛扶牌位的手直抖,我聞見他袖口有祖父常用的龍涎香。祭酒潑在青磚上,映出我扭曲的臉——竟跟晃叔咽氣時的模樣重疊。
    我在第三窟躲羽林衛時,摸到牆縫裏有卷《金剛經》。血寫的經文已經發黑,末尾題著"景穆太子拓跋晃絕筆"。火折子照亮壁畫那刻,我渾身發冷——菩薩低垂的眉眼,活脫脫是娘上吊時的神情。
    守窟老僧突然從陰影裏冒出來:"崔司徒的血滲進顏料裏,怨氣太重..."他枯枝似的手指劃過飛天衣袂,朱砂撲簌簌往下掉。那夜我夢見娘穿著飛天衣裳跳舞,白綾始終纏在脖頸,像條吐信的蛇。
    回鑾遇上山崩,滾石砸爛龍輦頂蓋時,我攥著半塊"太平真君"的殘碑想:當年祖父燒經書的煙,是不是也熏得佛祖睜不開眼?
    宗愛端來鴆酒時,琉璃盞裏映著三張臉:我的、晃叔的、祖父的。這閹狗摘了朵早桃別在我耳邊:"您娘上吊的白綾,是先太子妃送的賀禮。"鹿台下有宮婢在唱鮮卑小調,跟娘哄我睡覺時哼的一模一樣。
    我仰頭飲盡毒酒,袖袋裏的金鈴鐺突然炸響。恍惚看見九歲那年的自己縮在泔水桶裏,娘的白綾垂下來掃過眼睛,比龍袍的緞子還軟和。原來我這一生,從始至終都困在那夜的狗洞裏。
    血從嘴角淌到衣襟上,洇出的花樣竟像當年掖庭牆皮剝落的"死"字。原來娘早把結局寫在了開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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