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後唐 莊宗李存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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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天下這鍋粥熬到我這輩人手裏,早就分不清米粒和水了。我打小就覺著太原城的城牆比別處高,仰著脖子看城頭旌旗,總被日頭晃得睜不開眼。爹那時候還穿著唐家的紫袍,腰上掛著魚袋叮當響,進進出出總帶著股子血腥氣。我五歲那年,他把我抱到馬背上,那馬鬃毛紮得我手心發癢。
    "勖兒,抓緊了!"爹的嗓門震得我耳膜嗡嗡響。馬跑起來的時候,我整個人像片葉子似的貼在馬脖子上,眼淚鼻涕糊了滿臉,可愣是沒敢鬆手。打那天起,我吃飯睡覺都挨著馬廄,十歲就能騎著沒鞍子的烈馬蹚過汾河。河對岸的蘆葦蕩裏,野鴨子撲棱棱飛起來,箭鏃破空的聲音比鳥叫還利索。
    天複二年開春,我裹著新製的皮甲跟在爹後頭。雁門關的風跟刀子似的,刮得人臉生疼。朱溫那老賊的兵把太原城圍得像鐵桶,城頭守夜的梆子聲都帶著顫。那天夜裏,爹在軍帳裏摔了酒碗,碎瓷片子崩到我靴麵上。"老子跟朱三勢不兩立!"他眼珠子通紅,活像頭困在籠子裏的豹子。
    我蹲在炭盆邊上烤手,火苗把帳子裏的影子扯得老長:"爹,南門糧倉還能撐半月。"那年我十七,下巴剛冒出點青茬,說話還帶著少年人特有的尖嗓子。爹轉過頭盯著我看了半晌,突然大笑起來,震得帳頂的灰簌簌往下掉:"老子的種!"
    突圍那日下了場凍雨,馬蹄子打滑得厲害。我攥著馬韁的手指頭凍得發紫,背上卻汗濕了三層衣裳。朱家軍的黑旗在雨幕裏忽隱忽現,我瞧見個戴金盔的將領舉著長槊衝過來,手裏的陌刀比腦子動得快。溫熱的血濺到臉上時,我聞見鐵鏽混著雨水的腥氣。那人的金盔滾到泥地裏,被我馬蹄子踏得變了形。
    回城路上,爹的坐騎瘸了條腿。我伸手去扶他,被他一把甩開:"老子還沒老到要崽子攙!"話是這麽說,可夜裏巡城時,我瞧見他在城牆根下扶著腰喘了半天。更鼓敲到三更,城頭守軍突然騷動起來。我抄起弓就往南門跑,正撞見幾個黑影順著繩索往城牆上爬。
    箭壺裏還剩七支箭,我搭箭的手穩得連自己都吃驚。第一個黑影摔下去時沒出聲,第二個嚎得比夜貓子還瘮人。等射到第五個,底下突然亮起片火把,照見張似笑非笑的臉——朱溫騎在馬上,隔著百步遠衝我拱手。我第七支箭擦著他耳根子飛過去,把他冠上的紅纓釘在了旗杆上。
    那年冬天特別冷,護城河結了二尺厚的冰。我們啃著摻了麩皮的餅子守城,連馬糞都撿來當柴燒。臘月二十三小年夜,朱溫突然撤兵了。後來才聽說,是幽州的劉仁恭在他後院點了把火。爹站在城樓上望著退去的煙塵,突然說了句沒頭沒尾的話:"這天下,終究要落到能忍的人手裏。"
    光化三年開春,長安來了個穿綠袍的官兒。我躲在屏風後頭,瞧見那官兒抖得跟篩糠似的,捧著個描金漆盤:"聖人有旨,晉王長子...賜紫金魚袋..."盤子裏躺著塊翡翠雕的荷葉盤,日光從窗欞漏進來,照著盤底"永鎮河東"四個篆字。爹接過盤子掂了掂,冷笑聲驚飛了簷下的麻雀。
    那晚家宴上,叔父們喝得東倒西歪。三叔扯著嗓子嚷:"李家就該坐那鳥位子!"爹摔了酒杯,翡翠盤在青磚地上碎成十幾瓣。我蹲在地上撿碎片,鋒利的玉碴子劃破指尖。爹突然按住我肩膀,酒氣噴在我後頸:"崽子,記住,這天下最脆的就是玉器。"
    轉過年到了天佑元年,長安城頭的旗子換了顏色。朱溫那老匹夫當真把龍袍披上了身,消息傳到太原那天,爹在祠堂裏待了整宿。我跪在蒲團上數祖宗牌位,燭火把影子投在梁柱間晃來晃去。卯時雞叫頭遍,爹突然抓起供桌上的香爐砸向朱溫送來的賀表,香灰揚起來迷了我的眼。
    "這三支箭你收好。"爹從箭囊裏抽出箭來,箭頭在青磚地上劃出刺耳聲響。我抬頭看他,才發現他鬢角全白了。"頭一箭射朱賊,第二箭平幽燕,第三箭..."他頓了頓,喉嚨裏滾出陣悶咳,"第三箭要叫契丹人知道,漢家的地界不是他們撒野的地方!"
    我把箭攥得太緊,樺木箭杆上的倒刺紮進掌心。祠堂外的老槐樹被風吹得嘩嘩響,樹影子投在供桌上,像極了地圖上山川的輪廓。那年我二十二,接過的哪是三支箭,分明是壓得人直不起腰的三座山。
    開平二年正月,爹的病來得凶。湯藥換了十幾副,反倒咳出黑血來。那日我正帶著親兵在城外打圍,家將快馬追來,馬鞭子抽得火星子直冒。趕回府時,簷下的白燈籠已經掛上了。靈堂裏煙氣嗆人,三支箭還供在爹的棺槨前。我跪下去的時候,膝蓋砸在青磚上的聲響,驚飛了停在院牆上的烏鴉。
    披麻戴孝的第七日,叔父們按著刀劍闖進靈堂。我正往火盆裏添紙錢,火星子劈啪炸開,燙著了三叔的袍角。"乳臭未幹的小子,扛得起晉字大旗?"他靴子碾著紙灰,佩刀撞在供桌上哐當響。我起身拍了拍膝頭的灰,從棺槨旁取下爹的佩劍。劍出鞘的寒光裏,我看見十二個叔伯齊刷刷退了半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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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次日校場點兵,我特意穿了爹的舊鎧甲。鐵片摩擦的聲響裏,聽見底下有老兵嘀咕"活脫脫老王爺年輕時的模樣"。馬匹不安地刨著蹄子,我把三支箭插進箭囊,接過令旗時發現旗杆上還沾著爹的血痂。北風卷著砂礫打在臉上,遠處山巒起伏如伏獸,忽然就明白了爹說的"忍"字怎麽寫。
    那年秋收剛過,澤潞二州傳來急報。我帶著輕騎連夜奔襲,馬蹄裹了棉布,銜枚疾走二百裏。破曉時分伏在蘆葦蕩裏,看著梁軍的運糧隊在官道上拉成條長蛇。親兵扯了扯我衣角,我搖搖頭,等蛇頭過了山隘才吹響骨哨。那一仗殺到日頭偏西,血把蘆葦都染紅了。回營路上遇見個逃難的老漢,顫巍巍指著我說:"後生像極了當年擒拿劉窟頭的李鴉兒。"
    夜裏清點戰利品,發現箱籠裏竟有朱溫賞給部將的玉帶。我拿陌刀劈成兩截,碎玉迸進火堆裏劈啪作響。火光映著三支箭,箭簇上的血鏽像極了那年太原城頭的晚霞。親兵送來熱湯餅,我嚼著滿嘴血腥氣,突然想起爹臨終前抓著我的手,指甲掐進肉裏都不覺著疼。
    天佑五年開春,黃河解凍的冰碴子還沒漂幹淨,朱溫的詔書就追到了太原。我蹲在城垛子上啃冷胡餅,看那傳旨的太監在城門下直打轉——他身後五百輕騎倒是齊整,玄甲在日頭底下泛著青光。親兵湊過來問要不要放箭,我撣了撣餅渣站起來:"開城門,迎天使。"
    正廳裏檀香熏得人頭疼。那太監捧著黃綢的手直哆嗦,念到"晉王當恪守臣節"時,我正拿小刀削著箭杆。樺木屑簌簌落在地毯上,驚得他漏了半句詔文。等念完"賜九旒冕、朱輪車",我把削好的箭往案上一拍:"回去告訴朱三,他欠的債該還了。"
    轉天校場點兵,周德威牽來匹黑馬。這畜生脾氣暴,鐵掌在地上刨出半尺深的坑。我攥著馬鬃翻身上鞍,那馬人立起來差點把我甩進兵器架。"好畜生!"我大笑,兩腿夾得馬腹發顫。馬兒旋風似的繞場三圈,最後停在點將台前噴著白氣。老兵們突然齊刷刷跪倒,鎧甲碰撞聲震得旗杆都在晃。
    柏鄉那仗打得慘。梁軍紅衣紅甲,遠看像片著了火的原野。我在土坡上數他們旗號,數到第三十六麵時,周德威的探馬滾鞍來報:"梁軍輜重隊陷在邢州道了!"我抓了把沙土往天上一揚,北風卷著砂礫直往南撲。
    夜襲那晚沒有月亮。馬嚼子裹了厚布,蹄子包著羊皮。摸到梁軍大營二裏地時,前頭突然亮起火光。我心頭一緊,卻見是夥夫在灶坑邊打盹。陌刀出鞘的瞬間,聽見自己喉嚨裏滾出野獸似的低吼。
    火光衝天時,朱友珪的金頂帳子格外紮眼。我衝得太急,馬鐙刮倒了三個火把。那小子提著褲子往外竄,被我陌刀拍在背心,當場嘔出口血來。正要補刀,斜刺裏突然殺出個使雙戟的蠻將。我的馬被削了前蹄,人栽進泥地裏滾了三滾。那蠻將的戟尖擦著耳根子紮進土裏,我反手一刀劈斷他腳踝,血噴進眼睛都沒顧上擦。
    天亮時清點戰場,河水都被血染稠了。俘虜堆裏有梁軍老卒盯著我的紫金冠看,突然咧嘴笑:"李鴉兒的崽子長成了。"我解下冠扔給他:"帶回去給朱溫捎個話,就說太原李家問他要箭債了。"
    轉過年頭,幽州送來個鎏金盒子。劉守光那龜兒子在信裏稱帝,還送來自製的冕旒。我掂了掂那頂破帽子,順手扣在親兵頭上:"賞你了。"夜裏軍議,李嗣源把地圖拍得啪啪響:"打幽州得趁開春,等化凍了山路難行。"我往炭盆裏添了把鬆枝,火苗躥起來映著三支箭:"不急,讓劉家父子再蹦躂兩月。"
    五月裏契丹人來打草穀,我正帶著親兵在雲州巡邊。那日晌午頭曬得馬鬃冒油,忽見北邊騰起狼煙。打頭的契丹騎兵套著狼皮襖,馬鞍上拴著串血淋淋的人耳朵。我摘了弓才想起箭囊裏隻剩三支箭——爹留下的那三支。
    第一箭射穿百夫長咽喉時,契丹人的陣腳亂了。第二箭紮進旗手眼窩,狼頭大旗呼啦啦蓋倒一片。要搭第三箭時,箭杆上的倒刺突然紮進指縫。契丹王子在陣後吹起牛角號,我抹了把汗,把箭又插回囊中:"留著你給阿保機報喪!"
    回營路上撞見運糧隊,領頭的竟是當年太原城的老夥夫。他掀開糧車油布,底下整整齊齊碼著陌刀:"王爺,鄉親們把犁頭都熔了。"我摸著新打的刀鋒,突然想起爹說過漢家的地界不能讓人糟蹋。
    同光元年開春,魏州城頭的守軍換了三茬。我蹲在壕溝裏啃凍硬的麥餅,看城樓上守將換崗。李存審遞來水囊:"大王,地道挖到甕城底下了。"我啐出口裏的沙土:"再等等,等他們往箭樓運火藥。"
    總攻那日刮著怪風,旗子都往南倒。我帶著死士從地道鑽出來時,正撞見守軍在茅房撒尿。那小子褲帶還沒係緊,就被我抹了脖子。火藥庫引燃時,氣浪掀翻了半座箭樓。我扒著燒紅的磚牆往上爬,掌心滋滋冒煙都不覺得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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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破城後清點府庫,翻出朱溫賞給劉守光的金腰帶。我拿刀尖挑著扔進火堆,看那金子熔成水往磚縫裏滲。有個文官模樣的老頭突然撲出來搶,被親兵按在灰堆裏。我蹲下來問他圖什麽,老頭啞著嗓子喊:"這是正統!這是禮法!"我扯下腰間玉佩砸過去:"老子的禮法在馬背上!"
    九月裏接到洛陽急報,說朱友貞在宮裏上吊了。我正給戰馬刷毛,聞言把馬刷子摔進水桶:"便宜這王八蛋了!"當夜全軍拔營,馬蹄聲震得黃河水起了浪。渡河時我特意換了爹的舊鎧甲,鐵片縫隙裏還能摳出太原城的黃土。
    進洛陽那日下著細雨。前朝宮殿的琉璃瓦失了顏色,守門的老太監趴在地上當腳墊。我踩著龍尾道往大殿走,濕青苔滑得人直晃。龍椅扶手上的雕金蟠龍硌手,三支箭插在磚縫裏才勉強立住。階下百官山呼萬歲,我數著梁柱上的劍痕,突然很想吃太原城的羊肉湯餅。
    登基大典前夜,三叔帶著私兵圍了寢宮。我披著單衣推開門,見他鎧甲底下露出孝服。"李家天下豈能由黃口小兒獨占?"他劍尖指著玉階,我瞥見廊柱後閃動的刀光。正要開口,李嗣源帶著鴉軍從月門湧進來,鐵甲碰撞聲驚飛了棲在宮槐上的烏鴉。
    卯時三刻,我拎著三叔的人頭走上丹墀。血順著台階往下淌,在青磚縫裏匯成條小溪。百官裏有幾個往後退,被親兵拿刀柄頂住腰眼。我把人頭擺在香案上,轉身時龍袍下擺掃翻了銅鶴燈台。
    那年冬至祭天,欽天監說紫微星亮得邪乎。我站在圜丘上撒黍稷,北風卷著火盆裏的灰往龍袍上撲。三支箭供在祖宗牌位前,箭杆上的陳年血漬像極了地圖上的江河脈絡。回鑾時經過宣武門,突然聽見有小兒唱"李天下,李天下",手裏的馬鞭差點抽折了金輅車的雕欄。
    幽州獻降那日,劉仁恭父子捆得像端午的粽子。我蹲在階前看他們發抖,忽然想起二十年前太原城頭的凍雨。老夥夫端來羊肉湯餅,我舀了勺熱湯澆在劉守光頭上:"當年你們爺倆往井裏投毒的時候,可想到有今天?"
    夜裏翻看幽州戶籍,燈花爆了三次。李嗣源捧著契丹戰報進來時,我正盯著"永鎮河東"的玉盤碎片出神。窗欞外飄進片雪花,落在攤開的地圖上,正蓋住雲州那個墨點。
    同光三年的雪來得邪性,臘月頭就封了汴河。我裹著貂裘坐在暖閣裏看戲,景進那廝新排的《李天下》正唱到三箭定江山。戲台子下頭,郭從謙帶著親軍跪成一片,鎧甲上結的冰碴子映著燭光,晃得人眼暈。
    "陛下,魏博軍又鬧餉了。"李嗣源撩開棉簾子帶進股寒氣,胡須上還掛著霜。我捏著銀叉子戳盤中羊肉,湯餅早涼成坨了:"從內庫撥三萬匹絹去。"戲台上正演到我單騎破梁軍,畫著朱溫臉的伶人摔了個屁股墩,滿堂喝彩聲蓋過了李嗣源的歎息。
    正月十五上元夜,洛陽城的花燈亮如白晝。我非要去端門外與民同樂,張全義那老東西攔在禦輦前磕頭:"流民混在人群裏,陛下三思啊!"我踹翻他捧著的燈籠,火苗子竄起來燒焦了龍袍下擺。景進牽來那匹黑馬,我翻身上鞍時聽見老骨頭咯吱響——這馬跟著我打了十二年仗,如今跑起來竟有些喘。
    花燈攤子前撞見個賣胡餅的老漢,油漬麻花的圍裙眼熟得很。他抬頭瞅見我紫金冠,手裏麵杖當啷掉進油鍋:"王爺...不,萬歲爺..."滾油濺起來燙紅了手背,我忽然記起這是太原城的老夥夫。正要下馬,斜刺裏突然飛出支冷箭,擦著耳根子釘在旗杆上。親軍衝上來圍成人牆,我回頭望時,那老漢抱著麵杖縮在牆角發抖,油鍋裏浮著半張焦黑的胡餅。
    三月裏桃花開得蹊蹺,鄴都反了的消息傳到洛陽時,我正給新得的獅子驄梳鬃毛。這畜生是契丹進貢的,金鞍子還沒焐熱就踢死了兩個馬夫。李嗣源跪在馬廄外頭,鎧甲縫裏鑽出幾根稻草:"臣願往鄴都平亂。"我撣了撣粘在龍袍上的馬毛:"你去?你去怕是肉包子打狗。"
    當夜西苑擺酒,景進把新收的義子帶上來敬酒。那小子生得白淨,唱《踏搖娘》時腰肢比娘們還軟。我醉眼朦朧間,瞧他眉眼竟似當年柏鄉血戰時的親兵,伸手要拽,卻打翻了鎏金燭台。火苗躥上錦帷時,聽見有人喊"陛下",有人喊"李天下",亂哄哄分不清真幻。
    李嗣源到底還是反了。消息傳來那日,我在宣仁門城樓上啃冷羊肉。城外的煙塵遮了半邊天,守軍拉弓的手直打顫。郭從謙捧著箭囊上來,我抽出支箭掂了掂,樺木杆子輕飄飄的——早不是爹留的那三支了。箭射出去偏了三丈遠,釘在"李"字大旗的旗杆上,驚飛了落在旗鬥裏的烏鴉。
    四更天,親軍嘩變的喊殺聲驚了馬廄。獅子驄撞斷欄杆衝進寢殿,金鞍子刮倒了十二連枝燈台。我光著腳翻上馬背,景進那廝扯著嗓子哭嚎,被馬蹄子踏斷了胳膊。穿過燃火的回廊時,熱浪燎焦了鬢角,忽然想起二十二歲那年,也是這樣騎著光背馬殺出重圍。
    興教門前,亂軍火把照見張張熟麵孔。有當年跟著蹚汾河的老兵,有幽州獻降時跪得最響的文官,如今都瞪著血紅的眼珠子往前湧。郭從謙的刀尖挑著顆人頭,我眯眼細看,竟是李嗣源派來報信的偏將。獅子驄人立而起,我攥著三支箭當短矛使,箭頭捅進人喉嚨時,溫熱的血噴進嘴裏,竟嚐出點太原老陳醋的酸味。
    流矢射中後心時,我正靠在父皇當年栽的老槐樹下。樹皮上還留著兒時刻的刀痕,歪歪扭扭像個"李"字。景進趴在地上舔我靴底的血,被亂兵砍成兩截。我摸出貼身揣著的玉盤碎片,鋒利的邊角割破掌心——那"永鎮河東"的篆字浸了血,倒顯出幾分生氣。
    最後一口氣咽下去時,聽見宮牆外飄來羊肉湯餅的叫賣聲。三支箭早不知丟在哪個火堆裏,恍惚間又變成五歲孩童,趴在太原城馬廄邊數螞蟻。爹的魚袋叮當響著由遠及近,沙啞嗓子震得耳膜生疼:"崽子,抓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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