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文傑一聽，就知道之前一種隱隱約約的不踏實感覺成了真，他被中介騙了。焦小華先前答應借給他錢，隻不過騙他交定金，一等定金交上，等於李文傑就跑不掉了，這房子非買不可，焦小華和凹坑臉從開發商那裏就可以領取成功介紹買房人的八千塊錢傭金，定金一交，李文傑父子落筆簽了合同，傭金就到手了，哪裏需要借錢給李文傑用？
    事已至此，李文傑多說無益，便不再說什麽，叫上老李和老李家的，出了售樓部大門，準備往街上去。
    剛過了拐角，一回頭，李文傑看見售樓部的經理辦公室和會計室的窗戶窗簾沒拉，室內燈火通明。剛才在售樓部一直沒有看見方蓓莉所說的經理，經過剛才中介所謂的借錢和售樓部的滅燈騙局，他有所醒悟。
    李文傑撂下老李和老李家的，直奔那兩扇窗戶。
    在窗外，李文傑除了看見會計室裏收錢的會計外，他沒有在經理辦公室一無所見，辦公室裏連經理的人影子也沒有。什麽找經理，申請給開發商員工親屬優惠，都他媽的演戲給自己看的！
    起先答應管顧李文傑一家住宿和往返路費的置業顧問方蓓莉也不見了蹤影。
    李文傑沉默著回到街邊，和老李和老李家的一起，不言不語往街裏走過去。
    定金合同上說得很明白，李文傑如果在七天之內完不成貸款手續，開發商就把他的2萬塊錢定金予以沒收。七天的時間對還沒有湊齊首付款的李文傑來說，實在是太緊急了。原先中介答應借錢給他，李文傑沒有覺著事情的急迫，現在證明借錢是個騙局，李文傑馬上就急得坐臥不寧。自家的親戚，李文傑對他們知根知底，實在是太了解了，無論有錢的，還是沒錢的，他都不會去開口。
    從售樓部回家後，李文傑輾轉反側，一夜沒有睡好，思來想去，把一個高中同學想了起來。
    這個同學他去年春節從外地回家過年時，在高鐵站相遇。此前他們有三年時間沒有見麵。三年前的一個夏天，嶼石縣北關有一個賣福彩的，一早突然在門口拉起了大紅橫幅，講有人在他那裏買福彩中了二等獎，合計金額八百多萬。消息傳出來的時候，李文傑正在外地冒雨幹活兒，雨下得太大，工友們不得不停工避雨。閑聊時，一個老鄉對他說，嶼石縣城管局的一個老幾買福彩中了大獎。李文傑問多大的獎？老鄉講八百萬。
    我靠，真的假的？
    李文傑驚歎。
    真的，說是城管局，一個叫吳茂森的。
    李文傑愣怔了一下，問，誰個？
    老鄉又把那名字重複了一遍。
    李文傑說，這我同學，高中同學。
    老鄉說，你確定？是不是重名了？重名這也是常見的事兒。
    李文傑說，不會錯，我那同學吳茂森就是在城管局上班。
    去年春節前從工地回家，正巧在嶼石縣高鐵站，李文傑遇見了吳茂森，並且敘了一陣子舊。其實如果沒有聽說吳茂森中了福彩八百萬，兩個人也許會失之交臂，彼此也不會搭腔說話。首先李文傑就不一定主動與吳茂森打招呼。因為此前已經聽說吳茂森中了彩票大獎，他好像刻意要看看吳茂森這個當年很普通，甚至長得還有些猥瑣的矮個子，怎麽會中獎？李文傑於人群中看見吳茂森的時候，就不免多看他一眼。
    吳茂森也看見了李文傑。
    吳茂森叫，李文傑！
    李文傑回，吳茂森！
    吳茂森問李文傑現在幹什麽？
    李文傑問吳茂森眼下在哪裏發財？
    吳茂森說，發什麽財，做點兒小買賣。
    李文傑說，你之前中了彩票，八百萬，還做小買賣，淨說瞎話！
    吳茂森附在李文傑耳邊說，我從原單位辭職不幹了。
    吳茂森的話從側麵說明了他承認中了彩票。
    吳茂森中大獎，生活無論質還是量，表還是裏，都發生了根本性的改變，他所交遊的圈子，已是李文傑日常不能接觸到的層麵。
    那你現在幹什麽呢？李文傑問。
    吳茂森依然悄聲對他說，放點錢。
    放錢就是放高利貸。高利貸對李文傑來說，就是剝削壓榨的代名詞，這就是高利貸給他的印象，幹這行的人，都有黑惡背景，沒有相當厲害的支持，誰敢幹這個？萬一放出去的錢要不回來怎麽辦？因此，對高利貸這個行業的厭惡，使得李文傑連帶著對吳茂森尚存的一點兒好感也消失淨盡。
    兩人稍後又客套的幾句，彼此出於禮節，還互留電話，然後各走各路。
    現在，吳茂森這個時候重又浮現在李文傑的腦子裏，給他帶來一些隱約的希望。他天剛亮就去了嶼石縣找吳茂森。吳茂森的手機一打就通，因為常年不通音問，吳茂森沒有想起來給他打電話的人是哪一個。
    等李文傑自報了家門，他才恍然大悟似的，重複了一遍李文傑的名字，說，一早晨貴客臨門。
    接著笑問李文傑有什麽事兒？
    李文傑沒有廢話，直接說要從吳茂森那裏搞點錢用用。
    這次吳茂森沒有說他本人放錢，說他已經不放錢了，搞起了實體經濟。他有個朋友在放錢，李文傑如果真的需要貸錢的話，他可以幫忙。接著問李文傑要借多少？
    李文傑答二十萬。又問二十萬的話，利息多少？
    吳茂森說正常是二分，看在李文傑是同學的份上，他可以讓他的朋友做個讓步，月息一分五好了，三個月起借，你看怎麽樣？
    看來也沒有別的辦法，李文傑隻好接受。兩人當即見麵，辦好了借款手續，李文傑拿到了錢，回家又將老李帶到蟠桃園小區，簽署了商品房預售合同。
    落筆之前，李文傑問方蓓莉，首付款交了，合同一簽，不就可以辦理公積金貸款了嗎？
    方蓓莉聽了沒有吭聲，點了下頭。
    合同上，除了老李和李文傑簽字，按手指頭印子，該開發商簽字蓋章的地方，一個字也沒有寫，一個章也沒有蓋。李文傑問方蓓莉，你們怎麽不簽字蓋章？方蓓莉說，暫時不需要，該簽、蓋的時候自然就簽、蓋了。
    方蓓莉說得一本正經，好像這是正經程序，就應該這樣做。
    老李和李文傑收拾好開發商交給他們的所有資料，看看時間，上午還來得及去公積金管理處辦理公積金貸款事宜，便準備前往辦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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