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文祥嘴裏唔呀有聲，又開始比劃，因為也替他著急，加之有趙振邦的屍體靠在牆上，我怕嚇著那些早起上學的學生，也算急中生智，不大會兒功夫，我終於搞明白了李文祥所比劃的內容。
    老執終於也跟著鬆了口氣，說，隻要能明白他要表達的意思，事情就好解決了。
    你猜李文祥要幹什麽？
    你和他打交道多些，容易明白，我這才認識他，哪裏就容易猜得到？
    原來李文祥讓我幫他借一輛三輪車用用。
    他借三輪車幹什麽？
    李文祥要把他嶽父趙振邦送去火葬場火化。
    哦，怪不得，我進來一看，竟找不著趙振邦的靈棚了，後來才在路邊沿發現已經被他拆解胡亂碼在那裏。
    門衛說，他們家是縣北哪個鄉的？昨天過來吊唁的人真少。趙振邦是鄉下人，李文祥也是鄉下人，鄉裏沒有什麽親戚，嶼石縣城裏就更沒有什麽來往了，昨天一天總共隻來了三四個人，除了一個年輕些的婦女，其他的都是快走不動的上年紀人。
    老執說，可不是嘛！所以說，李文祥嘴不能說，可他心裏滿明白著呢，半夜就做好今天火化的準備。你望望，他家親戚裏頭，青壯勞力肯定都忙著打工掙錢還房貸，活人的事兒都忙不過來了，哪裏還顧得上操心死人。李文祥心裏明鏡似的，早燒早了，一不給別人添堵，二是盡快替嶽母還房貸，趕叫銀行一催，事情就麻煩不盡了。我聽說，李文祥的媳婦兒和嶽母，叫孫叫枝的，現在身體都不好，他媳婦是一個癱子，走不了路，他嶽母上次生了一場大病，痊愈後腦子變壞了。他們家現在住的房子正在還房貸，我估計一個月沒有五千也得有四千朝上要還。你看看，趙振邦一死，孫叫枝變迷糊，房貸就隻有靠李文祥了，你想想，他們家還有四個蛋子兒大的孩羔子！不能想，一想我頭就大了，何況一個殘疾啞巴。我靠他祖奶奶，這可怎麽辦？
    那還能怎麽辦？門衛說，除了發了財的，這個時候誰家沒有壓得脊梁骨生疼的房貸要還？
    能幫他，我們都盡量幫他，我昨天給他轉了二百塊。
    老執把手機往門衛眼前晃了晃。
    門衛說，能幫肯定幫他，可是他要借三輪車運死人，人家忌諱這事兒怎麽辦？
    你說李文祥要借三輪車運死人？
    可不是嘛，我正要說這事兒，借車子拉死人，有三輪車的都不願意借給他。李文祥看見小區車停車棚裏有兩輛三輪車，想讓我出麵幫他借用一下，我當時就拒絕了，說，你借別人的車子送死人個子不合適，估計誰的車子誰也不願意借給你。我對他說，這樣的事兒，你也不小，都五十多歲的人了，咱們這裏的風俗你應該知道，沒有人願意把他們的車子借給你運死人個子。你不是火葬場的職工嗎？找火葬場的司機把車子開過來幫你接一下不就完了。
    這可是個好主意！
    好主意肯定是個好主意，但是李文祥沒有采納，他聽了我的話，略停一停，就彎腰把他嶽父又抱走了。
    他想幹什麽？
    他回去後，中間隔了一二十分鍾，因不到開門時間，他又過來敲門。這次出現在我麵前與第一次不一樣。我起來開門一看，乖乖，李文祥想了個妙招，把他嶽父五花大綁，牢牢捆縛在他背上，騎著他的電動車子出門去了。
    愣怔半天，老執歎了口氣，也沒有什麽好說的。
    他沒有聽我的指點，找他單位的運屍車，門衛說，估計有兩個可能，一個是，我聽說李文祥在火葬場隻是個臨時工，無權無勢的，想用一下運屍車可以，不出錢的話，司機肯定不願意，按照嶼石縣的運屍行情，接運一次沒有千兒八百肯定不行。再一個，李文祥作為火葬場的接運工，跟火化工肯定關係能說得來，不花錢找人家燒個人，肯定沒問題。趁天不亮進火葬場，人不知鬼不覺，把趙振邦的屍體藏在一邊，與火化工說妥，等時機成熟了再燒化。
    你說得差不多，比較合情理，老執說，啞巴家裏確實比較困難。
    你常幹這個，肯定與民政局的人熟悉，民政局就是賑濟機構，專門替窮人、生活上有困難的人設置的，你去幫李文祥家說說，看能不能弄點民政局的照顧。
    民政局的老關經常召集幹我們這一行的開會，我跟他熟識，這人還不錯，等我有空了找老關說說，看能不能在經濟上給李文祥一些幫助，解決他們家的困難。
    這事兒，你要是能幫他們家辦好，我一定想辦法讓人給你宣傳宣傳，爭取讓你在電視上露露臉。
    弄好了也是民政局的功勞，我哪裏能上電視？
    我外甥就在省電視台當記者，他過來采訪的時候，我讓他專門給你一個鏡頭不就完了。
    省裏的電視台，那可是省級的來頭，你以為是我們嶼石縣電視台，找找人說說弄弄就成了？
    我外甥，省電視台的記者，他不照我說的辦，我就罵他！
    老執哈哈一笑，好，那我就等著吧。
    離開門衛，又說，：現在哪裏還有人看電視，都是自說自話，他們想怎麽講就怎麽講。
    李文祥窩在地上的草墊子上輾轉反側，整夜沒睡，一個人在靈棚裏待到淩晨三點多，才決定天不亮就把嶽父趙振邦盡快送去火化。
    主意既定，他上樓把飯做了，準備叫醒趙起來，讓她等孫叫枝和幾個孩子起了床，伺候他們吃飯。
    李文祥進了臥室，一看趙起來大睜著兩眼沒有睡。
    你怎麽沒有睡？
    李文祥比劃。
    我一晚上都沒有睡，一開始俺大弟問我俺爸爸怎麽死的？把我問住了，我不知道俺爸爸怎麽死的，你沒有對我說，我哪裏知道？趙起來說，後來，他又說老師布置的作業他好幾天都沒有寫了。我就問他，你不寫作業，老師就不管你嗎？他說老師一開始還管他，後來就不管了。
    李文祥聽了，比劃說，可能你大弟不太好管，老師不願意管他了，聽之任之，隨他的便吧。
    趙起來說，我問不了了，俺爸爸如果還活著，或者俺媽媽沒有生糊塗病，俺大弟弟還不要緊，現在我動不了，沒辦法管他，隻能這樣了，但願他別到處惹麻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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